堪堪打开了酒店的玻璃大门,两脚还没站稳呢,就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影子冲了过来,弹性极强地往鹿青崖怀里撞了进去。

  她那把小细腰哪里经得住这种小肉丸的冲击,轻轻“哎呦”了一声,不由得折腰俯下身去。

  岳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等这个圆滚滚抱着鹿青崖的腰,把小脑袋靠在她身上哭的时候,岳烟才意识到,这还是今天上午捡回来的那个团团小朋友。

  不过,这孩子刚才管鹿青崖叫什么?

  青崖……阿姨?

  第一个冲进岳烟脑海的疑问是:这孩子居然认识鹿青崖?

  然后就是:团团管我叫姐姐,管她叫阿姨,合着我还比鹿青崖小了一辈儿?

  想到这里,她不禁下意识地朝鹿青崖那边看了一眼。

  鹿青崖又不知道团团管她叫什么,自然也想不到这一层,只是清浅地笑着安慰腰上的小挂件:

  “好啦好啦,有阿姨在这儿呢,不用害怕啦。”

  趁着鹿青崖上任幼师的时候,岳烟偷偷将萧衡拉过来低声问道:

  “这孩子怎么到处乱跑,不会把鹿青崖的腰撞坏吧?”

  “姓岳的,恕我直言,”萧衡乜了她一眼,“鹿老师身体挺好的,还总健身呢。她的腰不会那么容易就坏的,除非……”

  说到关键处,萧衡故弄玄虚地在这儿停了一下,惹得岳烟在他腰上怼了一下:

  “从实招来!谁能把鹿青崖的腰弄坏,我现在就去把她脑瓜子削放屁咯!”

  有了岳烟的这句“承诺”,萧衡才缓缓地露出一抹笑意:

  “除非遇见你。”

  “噗~”

  本来想好的话在岳烟嘴边悬崖勒马,最后变成一个脑瓜子放屁的拟声词。

  恨恨地盯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萧衡,她面目狰狞地“嘶”了一声,去找那位姓鹿的哄孩子专家了。

  看见鹿青崖和团团的相处模式之后,岳烟不禁在心中感慨,鹿青崖要是有小孩,一定是特别称职的那种。

  小团团的情绪稳定多了,鹿青崖正半蹲坐着她面前,任由她搂着自己的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道:

  “团团乖,怎么和姥姥走散啦,是不是没听姥姥的话?”

  圆溜溜的小脸抽噎着,小团团哭哭啼啼地回答道:

  “今天早上,姥姥给我买、买包子,可是等姥姥的时候,有个人人忽然把我抱走了……我怕怕,喊姥姥,姥姥没听见……跑过一个有好多人人的地方,太挤了,我就掉下去了……”

  之后就是她怎么被保安发现,又是怎么被某个名为岳烟的“漂亮姐姐”捡回来的。漂亮姐姐让强壮哥哥帮她找姥姥,但是她记不住姥姥的电话号码。天色很晚了,强壮哥哥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强壮哥哥……我不想要漂亮姐姐的称号,我也想被叫作强壮姐姐,岳烟腹诽道,走到鹿青崖身边去。

  “烟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遇见你,不过话说回来,幸好遇见的是你,”鹿青崖心有余悸地站起身来,还有几分心安后的庆幸,“谢谢你呀,烟烟。”

  忽然被她这样客气地道谢,岳烟倒不好意思起来,挠着脑袋迭声说道:

  “这有什么的,你还跟我说这个。孩子没事就好,只是联系不上她的家长。”

  鹿青崖拿出手机,翻通讯录的间隙瞥了眼弯腰哄孩子的岳烟,连语气都温柔了几分:

  “没关系,我知道她姥姥的联系方式。”

  也对哦,刚才看这个小崽崽和鹿青崖还挺熟稔的,岳烟暗自想道。或许也是哪个影帝影后家的娃娃?可是那样人家的孩子肯定是整天一大堆人跟着吧,不说别的,就是绑架也得防一防啊?要说她是哪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怎么会和鹿青崖那么熟……

  她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正疑惑着,忽然听见鹿青崖拨通了电话,对电话那边说道:

  “秋姨?嗯嗯,是的,我知道……您别急,小团团在我这里呢,她很好,什么事都没有……今天太晚了,要不然就在我这儿睡一晚,明天再给您送过去……”

  秋姨?这个称呼撞进耳朵里,岳烟先是怔怔地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看向鹿青崖,在得到鹿青崖的回应之后眼珠子疯狂震颤。

  鹿青崖只是浅浅地吐出两个字:

  “强吻。”

  啊……是那个女人!

  不就是鹿青崖家的那位保洁阿姨吗!还被我当着鹿青崖的面嗯嗯啊啊的那位!

  日!

  看着眼前的小团团,尤其是小团团眉眼之间与秋姨像的地方,岳烟只觉得被她的五官给无情嘲笑了。

  见岳烟当时就窘得不行,鹿青崖强忍住心中的笑意,还故作淡定地感慨道: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喝忒!岳烟吃瘪地直起腰来,本想吻住她的嘴巴让她强行住口,奈何还有个啥也不懂的小家伙在地上瞅着呢,只好作罢了,睁着大眼睛瞪她。

  鹿青崖倒不很忌讳,轻轻在她河豚似的小脸儿上亲了一下,小声笑着说道:

  “好啦好啦,小朋友看在小小朋友的面子上,就饶了姐姐这一次吧?”

  “……哼。”

  岳烟伸出手在她腰上一戳,才算作罢。

  想低头去牵团团的小手,却发现这孩子瑟缩着不敢抬手,只是垂着脑瓜摆弄手指,岳烟瞬间想起团团方才讲给鹿青崖的话:

  有个人忽然把她抱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人贩子盯上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抢孩子?”

  岳烟疑惑地问道。

  大概是比较相熟的原故,团团对鹿青崖不怎么抗拒,乖乖地让她领着。鹿青崖牵着小娃娃,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思忖着蹙眉道:

  “那是个露天的早市,附近都是摊贩没有门店,很难找到监控录像。而且现在只有小团团的回忆,估计是很难再找到那个人了,只能以后再多小心点。不过,那个地段治安还算不错的,怎么突然就闹起人贩子来?”

  岳烟也说不清楚,心思全在小团团身上流转,转而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我记得她的身上好像有伤?”

  她本来以为鹿青崖和小团团一家这么熟,肯定会知道什么内情。没想到的是,鹿青崖好像头一次听说这件事似的,连脚步都迟缓了一拍,双眸下意识地睁大了些:

  “哪来的伤?”

  “那我怎么知道呀?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呢,”岳烟忙将团团外套的衣袖挽起来,露出布满淤青和红痕的手臂,“你看看这些伤,不像是不小心摔的,倒像是人为的。”

  鹿青崖看起来相当震惊,很快又冷静下来,替团团将衣服整理好,抚摸着她的小脑袋瓜问道:

  “好团团,告诉阿姨,这是怎么弄的?”

  虽然和鹿青崖还算亲近,可是问到这个问题,她却怎么都不肯回答。

  鹿青崖没办法,只好先领着她回了房间,心想等明天见面了,当面问问秋姨也好。

  回到套房,鹿青崖让岳烟抱着团团,又把岳烟安置在沙发上,这才去换睡衣。还没换好呢,就听见外头的两个小朋友呜嗷直叫,赶紧将睡裙一套就跑了出来。

  她刚一出来,就看见岳烟战战兢兢地在地上站着,小团团此刻真的缩成了一个团子,抱着自己窝在沙发角落,呜呜地只是哭。

  感受到鹿青崖望向自己的眼神,岳烟把两手一摊,慌忙解释道:

  “我没欺负她,我就是想喂她喝点牛奶的,真的!”

  这时候也没必要追究这些个,鹿青崖赶紧在团团身边伏下身去,把哭闹的小孩搂在怀中,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抚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有阿姨在这儿呢,啊。”

  嗅到鹿青崖的气味之后,团团的情绪才平复了些,却还是抽抽噎噎的。岳烟抽出一张纸巾来,替她把脸上的泪擦干净,这次她倒没有再哭。

  “她不是讨厌你,哭应该是因为别的。”

  见岳烟有点尴尬,哄好小团团之后,鹿青崖又来哄她。岳烟倒不用鹿青崖哄,她就是有点奇怪,忍不住指着刚才喂水的玻璃杯问道:

  “难道你是害怕这个?”

  一见玻璃杯,团团又把小脑袋塞进鹿青崖怀里,语无伦次地哭道:

  “呜呜呜……玻璃杯,妈妈……妈妈!”

  这又跟妈妈有什么关系?岳烟越来越懵,但也不能再问了,赶紧配合鹿青崖把小孩哄好。说起来,这孩子明明已经七岁了,却还是像学龄前的孩子那样黏人,长得也比同龄的孩子小。

  好不容易哄好了小孩,鹿青崖这才问团团:

  “饿不饿,阿姨给你煮点面条吃吧?”

  团团的肚子叫了一下,肯定是饿了,却只是咬着手指不好意思点头。鹿青崖把她的手拍掉,轻声道:

  “那阿姨去煮面。”

  那边鹿青崖进了厨房,这边岳烟意识到,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她和这个小娃娃了。这次她学尖了,找个纸杯给团团倒水喝。果然,这次团团就很乖,窝在她怀里喝光了一整杯水。

  自己被小孩弄得手足无措,鹿青崖又得低声下气地哄着这个崽,岳烟忽然有点感慨。管你什么新晋花旦还是老牌影后,要是有了孩子,都被拿捏得死死的。

  厨房里飘出面汤的香气。她在酒桌上没吃什么,净陪那帮人喝酒了,本来胃里就不太舒服。现在一闻这个热乎乎的香味,肚子里又有了世俗的欲望。

  闻着好香啊,话说我只吃过鹿青崖的煎蛋,还没尝过她正经做饭是什么味道呢?况且上次她落荒而逃,根本没好好品尝滋味。

  岳烟心中想着,逐渐克制不住,向厨房里喊了一句:

  “给我也煮一碗嘛!”

  这一遍鹿青崖没听清,把火调小之后又问了句“什么”。岳烟正要回答,小团团却抢先她一步喊道:

  “漂亮姐姐让青崖阿姨给她也煮一碗!”

  “对……对什么对?”

  岳烟霍然把团团抱起来,见这孩子呲着一口小白牙朝她笑,语气情不自禁地就软了下来,只得无奈地问道:

  “你管她叫阿姨,管我叫姐姐?”

  团团理直气壮:

  “对呀。”

  “为啥?我怎么就非得比她矮一辈儿?”

  岳烟把孩子放下,抄着手臂质问道。

  团团学着她的样子,抄着手臂挺胸回应:

  “嗯……因为姐姐年轻漂亮。”

  好家伙,小嘴还挺能叭叭。岳烟暂且放下了心里的气,语重心长地劝道:

  “以后别这么叫了,知道吗?”

  这次轮到团团不解,把小脑袋一歪:“为什么?”

  岳烟也不好跟她解释为什么。

  这不是简单的称呼问题,这简直就是伦理问题。好家伙,一个是阿姨一个是姐姐,本来我俩正常恋爱,愣让你给叫成小妈文学了。

  好在团团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熊孩子,也没再接着问,而是歪着脑瓜琢磨道:

  “那……那我以后不叫姐姐了,叫……姨父?”

  “乖宝宝真聪明,以后想要啥就跟姨父说,我啥都给你买。”

  岳烟乐得仿佛地主家的傻儿子,拍着团团的小脑袋笑道。想了想,又忍不住问她:

  “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团团抠着脑壳冥思苦想,最后明显是没想明白,所以放弃了挣扎,直接解释道:

  “就是总和阿姨在一起的人嘛。”

  岳烟愈发笑得猖狂。见她笑,团团也跟着笑,俩人一想停下来的时候,互相看一眼就又笑了,谁也不知道这话咋就这么可乐。

  终于,鹿青崖喊岳烟去拿碗筷。团团抓住了机会,赶紧殷勤地传话道:

  “姨父,阿姨叫你去拿碗碗和筷子。”

  恰巧此时鹿青崖端了面条出来,一听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岳烟,你乱教她什么?”

  说罢将面碗在茶几上一放,有些嗔怪地转身进了厨房,不再理她。

  团团见状,忙拉了拉岳烟的衣袖:

  “姨父,阿姨生气了。”

  小孩子懂什么,这不叫生气,这叫小情侣间的情趣。岳烟暗想道,嘴上还得顺着团团:

  “是呀,那团团说姨父应该怎么办?”

  团团圆乎乎的小脸儿一下子认真起来,拽起她就往厨房里走。她被迫弯着腰,也没看见前面有啥,蓦然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上。

  一抬头,就看见被顶了皮肤的鹿青崖正满脸问号地看着她。

  小团团,你们家祖传的克我是不是?岳烟僵硬地笑了一下,正要狡辩,却见小团团颠颠儿地跑过去牵起鹿青崖的手,软趴趴的唇在鹿青崖指节上咬了一下,然后双眼水汪汪地望着鹿青崖:

  “老婆,请你原谅我的罪行,你永远是我最高贵的公主。”

  小东西说起话来还门牙漏风,反正就是胜在态度端正。

  岳烟忏悔,她错了,小孩子不仅懂,而且比她还懂好吗!

  被团团牵手的时候,鹿青崖刚开始还怔怔的,等明白过来,很快就忍不住笑了。瞥一眼旁边呆雁似的岳烟,她又故意将笑藏了起来,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背过脸去。

  不多时,就察觉到熟悉的触感握住了自己的手。她还不肯回头看,然后就感觉……

  岳烟在自己手上咬了一口?

  这正常吗?一般的狗都干不出这事吧?

  她气鼓鼓地看向岳烟,岳烟还满脸无辜:

  “我是跟团团学的嘛……”

  人家团团是不会亲吻,你呢?你吻技不是挺好的吗?鹿青崖哭笑不得,这些话又不好当着团团的面讲,只好在她鼻子上掐了一把。

  岳烟腆着脸把那句肉麻的话说完了,鹿青崖这才连笑带羞地将她推了出去,连声催促道:

  “快去吃面条吧,待会儿都坨了。”

  好不容易哄走了这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幼稚鬼,鹿青崖正打算将厨房简单收拾一下,自己也跟着出去,没想到却接到了秋姨的电话。

  以为秋姨是不放心自己这个唯一的外孙女,鹿青崖耐心地安慰道:

  “您放心吧,她挺喜欢我的,也不闹,我肯定照顾好她。”

  “咳,我当然知道你是好孩子,我不是担心这个……”秋姨说起话来有些吞吞吐吐,最后还是坦白说了,“是那孩子最近有点不太对劲,我怕给你添麻烦。”

  这倒是真的,鹿青崖想道。以前的团团虽然也黏着她,但并不爱哭鼻子,是挺开朗的一个小孩,身上也没有那些伤。

  秋姨继续解释道:

  “团团的生父不是牺牲了嘛……唉,我家闺女年轻,又找了一个,前几天领证了。我这次回去,就是在闺女的新家住几天。结果没想到啊,这个男的对团团,那真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肯定是对团团很不好,让这个疼孩子的老人难受到说不下去。

  她没想到的是,鹿青崖没来由地忽然问了一句:

  “秋姨,我红姐今年多大来着?”

  秋姨一怔,还是回答道:“三十三岁,怎么了?”

  鹿青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滞。

  三十三岁?可是我记得上辈子,秋姨家的闺女快四十了才找第任丈夫,那个时候团团都大了。

  上辈子我的脾气骄纵,出门都得好几个人伺候,秋姨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常叫她闺女红姐来帮忙。听她老人家说,红姐因为太忙了,想再找个人过日子却一直没时间。这辈子她脾气改了,也不用那么麻烦了,大概红姐就有了搞对象的时间?

  细细想来,鹿青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难道说因为重生,有些事情正在悄悄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岳烟:团团你会说话就多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