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崖一页一页地翻着微博的评论区,心情倒比想象中的平静多了。

  他们嗑岳烟和顾青窈的cp又怎样,人前人后,陪着岳烟出席酒局的不还是自己么?

  满是戾气的文字不那么扎眼了,她被礼裙勾勒出的腰身靠在窗前,心平气和地看着水军和键盘侠把自己喷得体无完肤。

  没想到的是,看着看着,顾青窈就发来了消息:

  【网上那些评论你都看见了吧?我承认,我的团队确实是用我和岳烟的cp炒热度了,但我真的没想到会有人拉踩你】

  【放心,我们已经在采取措施了,很快就把恶评压下去】

  鹿青崖倒挺释然:

  【随便吧,你们那边尽心就好了,反正我问心无愧】

  转念一想,又问道:

  【干嘛呢,这么闲,还有空给我发消息?】

  这次顾青窈挺长一段时间都没回复。鹿青崖正要按灭手机屏幕时,那边忽然发来一段视频,是卓弄影对镜练习台词的录像。

  顾青窈发来文字:

  【看我老婆演戏呢】

  包厢里,刘总的手还搭在岳烟身上。

  她第一次见这人,见他与鹿青崖柳兰因一起吃饭,还以为刘总与她们关系不错。心中十分抗拒,脸上却还是陪着客气的笑:

  “刘总玩笑了,这场合不太合适吧?”

  她今天穿了短裤和高跟鞋,别说跳舞了,走路都不敢把步子迈大。

  刘总却好像没看见似的,甚至将手往下挪了挪。

  他见过的女演员多了,对于公司老总的这种行为,她们求还求不来呢,为了以后前途更好,就差上赶着配合了。

  因此,即使岳烟已经很礼貌地向后退了几分,他也只是觉得岳烟是欲擒故纵,故作矜持罢了,毕竟小女孩脸皮薄嘛。

  “诶呀,小岳,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其他几个看上去是高层的人也跟着笑道,“表演嘛,我们就是纯艺术地欣赏欣赏。”

  我已经说了不跳,这帮人是听不懂话吗?拿我当什么呢,跳舞给他们下酒,给不给钱啊?岳烟脸上还在强行微笑,心中的妈卖批已经溢出了脑子。

  柳兰因也讨厌他们这副不知好歹的样子,奈何自己也是一个公司的老总,又不好撕破脸。

  岳烟想更明确一点地回绝,正要斟酌着开口,却听见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

  “各位老总的眼睛是刚治好么,以前都没见过女人跳舞吗?”

  她心中一惊,心说我是不是把话说出来了,刚才好像听见一个和我心中一模一样的声音?

  沿着众人的目光一看,见鹿青崖站在门口,双眸像是刚解冻的雪川,盈盈地泛着寒光。

  方才那句话,就是鹿青崖说的。

  刘总还在满脸堆笑:

  “鹿老师又开玩笑了。”

  “我的语气很像开玩笑?”鹿青崖又露出收拾白珂时的同款和善笑容,“各位的母亲都是女人,要是想看女人跳舞,大可回家去看母亲跳广场舞。在这里让别的女人跳舞,是家里没有母亲吗?”

  刘总怀疑她在骂娘,但是好像又没有证据。

  场面一时僵住了,没人再提让岳烟跳舞的事。连岳烟本人都微微发怔,她没想到,鹿青崖会为自己说这些话。

  敛了下黑色暗金的披肩,鹿青崖来到坐在她身边的老总的身后,也不说话,就凌然地默默看着他。

  老总知趣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让鹿青崖挨着岳烟坐下。

  柳兰因心中暗爽,趁机解围道:

  “她们文化人说话就是幽默,来来来,咱们就不接她的玩笑,再喝一杯!”

  一桌人又把酒言欢起来。鹿青崖还是没碰酒杯,低声与岳烟咬耳道:

  “他们还说让你做什么了吗?”

  “你还想他们说什么呀?姐姐再不来,我都被他们欺负死了。”

  岳烟有点撒娇地说道,金鱼似的鼓着小脸儿。

  鹿青崖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小声道:

  “你呀。”

  满屋子的酒气熏得她难受,最重要的是她稍微有些酒精过敏。平时还好,被酒气一诱,身上就有些发痒。

  尤其是大腿根部的那道疤痕,怎么坐怎么难受,细细麻麻的酥痒沿着肤下蔓延,小虫子似的在皮肤与脂肉之间百爪抓挠。

  岳烟正陪笑着和桌上的人寒暄,忽然觉得一只浸着凉汗的掌心放在了膝上。

  “你怎么了?”

  她紧张地盯着鹿青崖的侧颜,见鹿青崖双眸低垂,眼睫轻颤。

  那边柳兰因还在招呼着客人喝酒,趁着嘈杂,鹿青崖银牙紧咬,一双凤眸湿漉漉的:

  “伤疤……痒……”

  一听说伤疤,岳烟就顺着她的腿看去。

  她穿了件金丝绒的酒红色长裙,将洁白的双腿全都覆盖住。

  此刻,酒红的丝绒之下,两道纤细的影正紧紧挤在一起,上下轻微地磋磨着,试图用磨蹭缓解伤疤的痒。

  “呜……”

  再怎么蹭也只是隔靴搔痒而已。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她身心都瘙痒难耐,将微热的面颊搭在岳烟肩头,难受地别过脸去。

  正在思考怎么安慰她,岳烟身边的人举起杯来,岳烟只好先转头应付道:

  “谢谢抬爱,我先干为敬。”

  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在那男人夸自己豪爽的笑声里转过头来,低声问鹿青崖:

  “那怎么办,你有什么药膏可以涂吗?”

  “没有……”鹿青崖贴在她的肩颈窝里,说起话来有点哭唧唧的,“你、你帮我挠挠……”

  恰好此时柳兰因不知讲了个什么笑话,一阵哄笑声将鹿青崖的话遮得只剩口型。岳烟听不清她说什么,她连说了几句,都被吵闹声打散了。

  最后,鹿青崖眉头一蹙,直接握住岳烟的手腕,将她的手伸进裙摆,贴在自己大腿根部的伤疤上。

  大庭广众之下,不过是挡了张磨砂面的桌子,居然就敢做这个动作。岳烟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出来,鹿青崖微烫的面孔就贴了过来,泪眼汪汪的样子倒让她不忍心了。

  “岳小姐,鹿老师,二位怎么不说话,”同桌的另一个男人笑道,“来再喝一杯嘛。”

  “鹿老师不喝酒,我替她挡了,老总可别见怪啊。”

  岳烟笑眯眯地回答道,一连喝了两杯。

  这酒劲儿还挺大,喝到第二杯的时候,她就微有些蹙眉了。见她神色有异,柳兰因还以为她是不喜欢被劝酒,就帮忙转移话题道:

  “烟烟你别光喝酒,对胃不好。尝尝这道菜,这是这里的招牌呢。”

  说罢,脖子上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凉意。

  岳烟看向她的目光有四分无奈三分愤怒二分悲伤一分凉薄,简而言之就是:她右手正夹在鹿青崖两腿之间呢,根本腾不出来,又不会左手使筷子。

  在满桌高层领导、大资本家的注视下,食物链底层的岳烟带着名为假笑的痛苦面具,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右撇子用左手使筷子夹鹌鹑蛋。

  同桌的男人许久才缓过神来,钦佩地望向她:

  “没想到岳小姐年纪轻轻的,还对杂耍有所涉猎。”

  我他妈看你长得像杂耍,岳烟在痛苦面具之下腹诽道。

  右手被鹿青崖的双腿夹住,内侧软嫩的肉在指尖到处乱滚,像是握不住的果冻。因为痒得难受,一层细密的汗沁出肌肤,将她的指尖也浸湿了,濡湿温热地搭在伤口上。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这帮酒色之徒,岳烟低声问鹿青崖道:

  “舒服一些了吗?”

  也不知道鹿青崖听到自己的话没有。酒精过敏,这家伙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连双颊都是潮红的。酒桌上很吵,岳烟没听见她的回答,只听刘总又打探道:

  “不知道《月落有声》的选角定下来没有,鹿老师,作为表演指导,您有什么想法吗?”

  岳烟知道,他这是动了主演的心思了。柳兰因是个油嘴滑舌的老狐狸,岳烟自己又是个不太能拍板做决定的小狐狸崽,他自然就想从鹿青崖这里打开突破口。

  可是从鹿青崖目前的状态来看,她也不太像能正常回答问题的人。岳烟正想拦一下,却听鹿青崖有点绵软地发出一声:

  “嗯嗯……”

  岳烟的指尖挠得正和她意,痒意解开了些,她根本没听刘总的话,只是舒服地吟哦一下。

  刘总却以为她的“嗯”就是肯定,接着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不知道鹿老师属意的是谁,也是贵公司旗下的艺人吗?”

  正挠到痒处,鹿青崖软在岳烟身上,半阖着眸子又“嗯”了一声。

  每句话都能得到非常准确的回答,刘总兴头更盛了,继续旁敲侧击:

  “能让鹿老师青眼相加的人,肯定是和鹿老师水平不相上下的艺术家吧?”

  他这是在缩小范围,毕竟整个圈子里和鹿青崖的名气和艺术搏一搏的人并不多。

  没理会他的话,鹿青崖仍在岳烟身上腻着,挠痒挠得正爽,不由得发出一声舒缓的:

  “嗯——”

  这下听起来更像是那种边点头边表示肯定的声音了,却让刘总一度陷入了沉思。

  一开始,他的心凉了半截,毕竟有鹿青崖这个咖位的人在,自己旗下的演员就很难竞争成功了。可是仔细一想,这种人本来就不多,还和鹿青崖同在明非旗下,那……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嘛!他差不多把知道的艺人都想了一遍,连一个符合条件的都没有。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鹿老师,您说的这个人,不会就是您自己吧?”

  “嗯嗯!”

  疤痕的痒终于没那么揪心了,鹿青崖稍微伸展了一下肢体,惬意地哼道。

  刘总傻了。

  柳兰因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啊,《月落有声》的主演有选角了,我咋不知道?

  啊,鹿青崖还有能瞧得上眼的人,我咋不知道?

  啊,这位神仙戏骨还在我的公司里,我咋不知道?

  啊,神仙戏骨竟是鹿青崖本人,我咋不知道?

  啊,我咋啥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岳烟偷偷将左手指尖沾湿了,在鹿青崖滚热的额头一碰,才让她清醒了些。

  面对满桌疑惑的目光,鹿青崖不愧是影后,心理素质极强,淡定地将碎发捋到耳后去,然后不紧不慢地问刘总:

  “抱歉,您刚才问的什么?”

  刘总傻了:你都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就在那儿“嗯”来“嗯”去的?

  见局面很尴尬,岳烟赶紧解释道:

  “鹿老师,刘总问您《月落有声》的主角有选角了没。”

  一涉及到艺术,鹿青崖的态度就严肃起来。常听人说什么认真的男人最帅,在岳烟看来,认真起来的女人也是帅得没边,比如搞艺术时的鹿青崖。

  只见这位美人细眉微蹙,丹唇轻抿,在玻璃杯口啜了一下。仕女玉雕似的手将玻璃杯款款放下,用纸巾的一脚拭去唇角的水渍,然后认认真真地问刘总:

  “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

  美吗?脑子换的。

  “您刚才说……说《月落有声》的主角之一将由您来饰演,”这下倒把刘总整懵了,不禁确认道,“所以……您到底是不是主演呢?”

  鹿青崖先是一怔,随后又镇定地啜了口柠檬水,曼声回答:

  “可以是。”

  好家伙,问了就可以是,不问就不是呗?刘总悟到了这一次,差点没当场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怪自己嘴欠,瞎问什么。

  鹿青崖倒没想这些,既然提到了《月落有声》,语柔娱乐的老总也在这儿,于是就说道:

  “我记得你们公司除了白珂,还有一位姓卓的小姑娘?”

  “您说的是卓弄影吧?”

  刘总赶紧笑着回答。他能说出卓弄影的名字,但对于这个艺人,其实也没太深的印象。语柔最近只爱捧白珂那种粉丝盘巨大、吸金能力强的,在演技和艺术打磨这方面,比起明非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虽说明非也是商业化的运作模式,但这两者比起来,就有如挥金如土的暴发户和祖传龙脉的皇室宗亲。

  所以卓弄影这种家里没背景,只能自己一部部戏熬出来的小演员,并不能算是语柔的中坚力量。本来这次参加节目,语柔就是安排她给白珂陪跑的,没想到她比白珂还争气,居然和岳烟一起杀进了决赛圈。

  “对,就是她,”鹿青崖点了点头,“那孩子看着挺不错的,有个重要配角和她的气质相符,我想让她试试。”

  ……

  酒席散场的返程中,岳烟坐在车后座,看着发丝有些凌乱的鹿青崖:

  “姐姐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弄影了?”

  鹿青崖理着搔痒时弄乱的头发,在她脑瓜上拍了下反问道:

  “怎么啦,有小朋友吃她的醋?”

  “谁是小朋友?我都大学毕业好几年了,”岳烟有点气地说道,幼稚得像只鼓起来的河豚,让她前面那句话都白说了,“没吃醋,就是有点好奇。”

  “没什么的,就是看了她演的一些东西,觉得挺有灵气。”

  鹿青崖回答道。不知道顾青窈对感情是什么态度,也没把她发视频的事抖落出来。

  岳烟也累了,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忽然又想起来:

  “姐姐,你真的肯和我一起演《月落有声》?”

  鹿青崖觉得好笑:

  “我骗你干什么?快睡吧,眼睛都困红了。”

  饶是如此,岳烟仍强睁着眼睛,努力清醒地说道:

  “那我睡了,姐姐可不许在我一觉之后变卦。”

  掌心轻轻覆住她的双眸,感受着睫羽在手心里轻轻闭合,鹿青崖微微一笑:

  “不会的,我从来不骗小狗。”

  路途远又加上堵车,车子开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酒店。

  本来以为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岳烟从鹿青崖怀里支棱起来,满面倦意地往回走。不料一进大厅,就听见一把嫩嫩的小童音儿冲过来,不是朝她,而是朝着她身后哭道:

  “青崖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都鼓励,我这个运动废咕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运动会的项目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