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小就没有出过远门,且被拘束在内宅中的人,其体力自然是不可能跟习武之人比的。

  秋兰溪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伤自尊的,毕竟就算是她前世经常锻炼的身体也不可能会是燕清黎这个习武之人的对手,所以她认为技巧才是最重要的。

  体力不行不丢人,要是对方在doi的过程中睡着了那才丢人。

  不过,她们大多数夜晚其实都还只是单纯的相拥而眠,生不出太多别的心思来,倒不是精力有限,燕清黎有武力在身精神充沛,秋兰溪自己也知道如何高效睡眠,只要保持着足够的深度睡眠,她第二天并不会精力不济。

  但尽管如此,她们的夜生活也仍然不丰富,这大概是由于学习氛围的影响。

  燕清黎是个很自律的人,虽说古代娱乐活动少,但她确实不是那种容易玩物丧志的人,入睡前书不离手,这点如今也没有改变,秋兰溪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虽然她没有燕清黎那么爱学习,但也确实是能在学习中感受到快乐的人,所以一般情况下,秋兰溪看到她学习也不会去打扰,自己也会在脑子去归纳总结一天的所学,有时灵光一闪,会比燕清黎都还要沉迷。

  这种相处模式,让秋兰溪都有一种在大学图书馆遇上的那些结伴学习的学习搭子。

  如果遇上了一个合适的‘共学’,对许多人来说好处是很多的,监督、陪伴、鼓励、竞争……这些都能促进她们更加用心学习。

  秋兰溪其实是不太理解这种模式的,因为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学的,她不会因此懈怠,也不觉得孤独,更不会因为只有一个人就在学习时偷懒摸鱼,她的执行力并不算差。

  但如今秋兰溪倒有点理解那些搭伙学习的人了,毕竟人再努力用功也会有疲惫想放松的时候,这一点秋兰溪自己其实也能调节好,但燕清黎却能缩短这个过程。

  最关键的是,秋兰溪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一种名为‘家’的感觉。

  她们都在互相了解,有摩擦、有矛盾,同样也有温情。

  秋兰溪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确切地说,是不那么擅长处理与自己建立了亲密关系的人而产生的情绪。

  这一点秋兰溪在以往开诊所去别的医院时经常能遇上,在左右逢源却唯独在家脾气极端暴躁的,在外被盛赞耐心温柔的老师教育自己子女时却只能让他们恐惧……

  绝大多数人,都在下意识将自己最亲密的人当作负面情绪的发泄桶,他们会下意识在亲近的人面前不加一点隐藏,哪怕不承认,心里也会认为既然对方爱自己,就应该去接受这一切,不然就是不够爱。

  秋兰溪以往所学的大部分情绪管理,也会在这种时候失效,少部分能运用起来的,也是下意识为了让一切都偏向自己。

  这样当然是不好的。

  相比之下,燕清黎无疑就有耐心得多,也脾气好得多,她不擅长跟秋兰溪斗嘴,因为人情绪激动之下是很容易说出伤人的话的,而秋兰溪却是个阴阳怪气的大师,她太清楚该如何踩人痛点了,总能让人破防。

  所以有时候她与燕清黎产生摩擦时,真的是能把人给气到心口疼,不过通常这种时候,燕清黎要么会退一步让两人都冷静之后再交谈,要么就会干脆封闭自己的听觉,彼此鸡同鸭讲一阵,也就彻底消停了。

  秋兰溪并非不会管理自己情绪的人,在意识到问题后并不会放任而会去改善,毕竟这种问题并非解决不了的,端看当事人愿不愿意去改变。

  而她是愿意的。

  秋兰溪着实为此感受到了点世事无常,她前世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与照顾,也明白世间美好事物不少,但始终没有与别人建立过任何亲密关系,倒不是没有遇上过态度真诚的人,而是秋兰溪的内心始终是封闭的。

  她不是没有试着去了解,可就是无法在他们面前展露出真实的自己。

  她从小就习惯去分析一个人的动机,去推测如果自己做了什么对方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她一早就以局外人的角度为对方定好了结局,理性压过了情感,自然就不会与他们更近一步。

  而燕清黎不同,她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意外。

  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莫名其妙纠缠在了一起,在理顺这两条线的过程当中,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而随着这种了解的加深,秋兰溪再难将对方当成土著看待,哪怕她们的思想不那么契合,她们受到的教育截然相反,她们曾身处对方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时代。

  秋兰溪很难形容她现在的感觉,那不是用她现有的心理学知识都阐述出的话,人的爱情是由荷尔蒙产生的,所以许多人说,很多人的爱情在最后都会变成亲情。

  以往秋兰溪是认同这种说法的,但现在她不那么认为了。

  她很确定,自己一开始并没有被燕清黎吸引,无关激素的影响,那是精神上的碰撞,秋兰溪相信,就算现在燕清黎换了副躯壳,她也能认出对方来。

  但秋兰溪仍不能肯定,这可以被归纳到喜欢还是爱,她只能说,现在如果有人告诉她,只要她去死就能回到现代,她可能顶多去做个正式的告别仍然会选择去死。

  秋兰溪想象不出自己会为别人不理智时会是什么样。

  她并没有在这些事上多思考,古代的科举对绝大多数学子来说都是比高考还难过的关卡,全国的学子到最后只会取一百人入殿试,殿试中所有人有只会记得那前三名,如果秋兰溪稍有轻视,她都觉得自己最后会成为跳梁小丑。

  古人也并不笨并不蠢,甚至有些技艺放到现代都还能让人大感困惑他们是怎么在那种科技落后的时代做到的,譬如数学,秋兰溪也很难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哪怕他们的算术没有现代那样简便会比较麻烦,可最终他们仍然会得出正确的答案。

  数学上是如此,文学方面她就更不能跟这个时代出口成章的才子比了,如果没有来自未来的见识,秋兰溪很确定,自己至少要在这个时代学上个几十年才有可能勉强出头。

  好在,秋兰溪一直都很清楚这些,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剑走偏锋的准备。

  殿试那天,燕清黎本想让秋兰溪穿上青襟,所谓青襟,亦作青衿,乃时下学生所着,殿试学子大多都会做此穿着,乃是学子正式场合的学生服。

  不过秋兰溪拒绝了,没有必要,她都没在这个世界的学校上过一天学。

  燕清黎见此也不强求,只将喜报三元坠给她系上。

  她并不是迷信的人,这种求个好兆头的事在燕清黎眼里无异于临时抱佛脚,毕竟如果平时有好好准备的话,又何须在多此一举祈求并不存在的东西?

  可现在她却又如此虔诚的愿满天神佛庇护于她。

  秋兰溪捏着玉坠,终于到了这一天,她的心情却很沉静,其实古代封官并不难,许多世家贵族的子嗣无需真才实学便能领着朝廷的俸禄,宁朝朝堂上真正做实事的官员人数甚至不及前者,但那也只是针对特权阶级。

  这是个中央集权的世界,只要庆和帝肯坚持,所有的反对声音都能被压下去。

  殿试之日,保和殿大开,这是许多学子这一生唯一一次进入这里的机会,燕清黎已经能想象得到接下来沸反盈天的场面了,她不确定秋兰溪能否承受得住,她见过许多学子在这样的场合因为紧张而发挥失常的情况。

  但她什么都没说,不顾礼数的帮她理了理衣襟:

  “祝你……金榜题名。”

  燕清黎其实更想说平安归来,但这种时候,对她来说也许这四个字才更好。

  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她如此真心的希望,秋兰溪能够战胜接下来的一切困难,乘风破浪。

  燕清黎也不知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事到如今,比起坦然,她其实更多的是惶恐与不安,这与她自己第一次以‘官员’的身份上朝时的感觉是不同的,她当时只有豪情壮志,全无忐忑,她能猜到,秋兰溪也许也是如此,无比坦然。

  她应该信任她,可她现在又确实无法做到冷静自如,在当初恳求父皇时,她认为自己是理智且冷静的做下决定的,不干涉她之后的行为,也不会再出手助她。

  现在燕清黎也仍不会出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秋兰溪既然选择走出她的保护圈,那她就该去自己面对风雨。

  燕清黎对自己、对别人都是如此要求的。

  然而她仍为此焦虑和害怕,这种焦虑随着殿试的到来真正的来到的顶峰。

  她想,她也许是后悔的。

  哪怕她长不出飞羽,可她至少是安全的。

  许多人都渴望自由,渴望飞翔,然而许多人的自由,都是用生命去换取的。

  秋兰溪却只朝她笑了笑,没有说任何能让人安心的话,因为这种时候,一切言语都是苍白的,只能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说。

  她随着学子们进入保和殿,算上她,这次殿试共有一百零一人参加,庆和帝在今日之前从未透露过口风,所以朝臣瞧着那多出来的案桌本还惊异又是哪家狂生,毕竟宁朝也不是没有特意为一些人在殿试开过先例,只是在一些狂生因此而成为笑柄后,除非对自身才学极为自信之人,已经没人敢如此做了。

  是以当秋兰溪抬头挺胸进来时,比之燕清黎还要震惊朝野。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秋兰溪的,但朝臣略略交流了一会儿,便也立马明了了她的身份,只是她能被放行毋庸置疑必然得是庆和帝授意的,所以他们还勉强按耐住了自己。

  没过多久,庆和帝便入场,这些天来,燕清黎自己都很少出席各种宴会,就更不用说秋兰溪了,秋猎一别,庆和帝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

  若论变化,大抵就是精气神的差别,她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要么自己燃烧殆尽,要么将旁人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