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倒是没说假话, 这串金丝的流苏打理起来确实不易, 易灵谣就看着那手艺师傅,一刻没闲的梳理了好些时候。

  “客官,你瞅瞅, 成么?”

  易灵谣喝了两杯茶, 对方才终于把穗子递了过来, 她接过来瞧了瞧,果然洁净如新。

  “成了。”她说着又把流苏递给云昭, “这才配得上咱们的定情信物。”

  手艺师傅:??谁和谁的定情信物??

  云昭跟着走在前头蹦蹦跳跳的易灵谣, “定情信物?”

  “姑且便算是吧,我好像也没送过你别的东西了。”

  “有的。”

  易灵谣疑惑的停了停,忽然又茅塞顿开,“啊, 你说那把匕首?”

  “嗯。”云昭点了点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 有些无奈起来, “只是……”

  易灵谣:“只是?”

  “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你竟然忘带了。”两人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来, 易灵谣被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回头时正看到颜青悠闲自得的转着那把匕首。

  易灵谣:???

  一时间“匕首怎么会在颜青那里”的问题取代了“这两个瘟神什么时候追上来的”。

  “给。”颜青抬手一丢, 那匕首凌空一跃, 正落在云昭的手里。

  云昭:“……?”

  “教主说了,既然是少主送你的东西,那便就是你的了, 好生收着吧。”

  易灵谣一头雾水,“所以,怎么回事?”易天璃没收了云昭的匕首?

  在场的除了易灵谣这个好奇宝宝,显然没有人想提这件事,颜青松开勾着练红玉的手,打着岔道,“少主也送这么远了,不如……?”

  易灵谣的注意力顿时被扯远了,“我还没去醉仙楼呢!时间还早,你们……你们先去别处等着!”

  颜青歪了歪脑袋,俨然只听了前半句,“醉仙楼?也成,吃饱了再走。”

  她说着看了旁边的练红玉一眼,抬胳膊再次勾上了她的肩头,“走吧,咱们少主请客,不吃白不吃。”

  易灵谣:???

  哪怕易灵谣一百个不情愿,但腿长在别人身上,想拦也拦不了。

  “我可先说好了,你们不许与我们坐一桌!”

  颜青十分好说话,“没问题。”

  结果倒确实不是一桌,面对面坐在了她们的隔壁。颜青一边乐乐呵呵的等着开饭,一边好像还在兴致盎然的逗练红玉,但不用想也知道效果不佳,练红玉从头至尾听着她废话,却连脸皮子都没动一下。

  “难得吃顿好的,开心点嘛。”

  练红玉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我挺开心的,你看不出来么?”

  颜青:……

  还真……看不太出来。

  易灵谣还在纠结匕首的事情,同样的问题已经问了不下四五遍,“易天璃当真没为难你?”

  云昭好笑又无奈,“当真没有。”

  “那她没收你的匕首是什么意思?”

  “可能,只是睹物思人吧?”

  易灵谣半信半疑。

  “客官您们的菜。”

  闲聊被上菜的小二打断,易灵谣往后让了让靠在椅背上,她无意打量了那小二一眼,年过中年,看起来很是面熟。

  易灵谣便忽然想起自己刚醒那会儿做的那个梦。

  “您在这醉仙楼里干了不少年头了吧?”她想到这里了便直接问了出来。

  小二闻言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啊,客官常来吧,小的也记得您呢。”

  易灵谣并非这个意思,她又问,“我要是没记错,十八年前,您就已经在这了?”

  小二正好摆完菜,听到这话不由愣了愣,“您怎么知道?小的确实十五六岁就来醉仙楼跑趟了,算一算这都二十几个年头了。不过客官您……也就十几岁吧?”。

  易灵谣答非所问,“那我与你问个人。”

  “欸,客官您说,只要小的记得住的,保准知无不答。”

  “约莫十八年前,你们这有过一个年轻的掌勺。”

  “十八年前……”小二凝眸想了想,“年轻人?男的女的?”

  “男的。”

  易灵谣等的聚精会神,于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注意到对面桌上在听到这段对话式,整个人猛然僵直的练红玉。

  她拿着杯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脸上看不出端倪,身体上却是破绽百出。

  颜青吃的正酣畅,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便心不在焉的撇了句,“愣着做什么,凉了可不好吃了。”

  练红玉哪能有什么胃口,这醉仙楼,她原本都是不想来,也不愿来的。

  站在易灵谣跟前的小二想了好一会儿,换作旁人见他想的这般为难,怕是就算了,但易灵谣却鲜少有耐心。

  “有点想不起来了,这楼里的掌勺换了不少个,年轻的有好些呢。要不,你再说说他还有什么别的特征?”

  “他……长得很俊,高高瘦瘦的,兜里还揣着糖……”

  说到“糖”好些一下子便戳到重心了,小二一下子回魂了,“啊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他啊,那小子,确实是爱吃糖。”

  易灵谣紧跟着又问,“他去哪了?”

  “去哪我就不知道了,”小二说着还摇了摇头,前一刻还有点回忆起老朋友的喜悦,下一秒却忽然黯然神伤了起来,“就是突然走了,突然又回来了。”

  易灵谣很是不解。

  小二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突然过来面试掌勺,老板娘看他菜做的好就留下了,结果也没呆多久,就又走了。”

  “我还记得当时老板娘又生气又伤心,。”

  生气便罢了,怎么还伤心呢?易灵谣心道,莫不是不是菜做得好才留下的,而是看上这个人了吧?

  不过小二这种铁血直男显然意识不到这一点,易灵谣便听他继续说道,“之后就在他走了大概几个月后吧,我们都快忘掉有这个人了……”

  “他又回来了?”易灵谣插嘴道。

  小二摇了摇头,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那天是中元节,老板娘让我陪她去地里烧纸钱。就后面那个林子里头,有一大块墓地。”

  说到墓地就算不讲故事,也难免给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句小二便神叨起来,“您猜我们瞧见了什么?”

  “……什么?”

  小二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他的墓。”

  易灵谣:?!!

  “是新起的墓,墓碑上写着他的名字。”

  听到这里易灵谣不管是面上还是心里都只剩下一片惊愕,她本是心血来潮,随口问了问曾经那位……姑且算得上半个故人的故人,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事情。

  “他……他?”易灵谣“他”了半天也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小二便又说,“八成是遇到什么仇家了……但也少见,仇家还能给他立墓。”

  易灵谣:“……他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霍……哦!霍欢。”

  练红玉:……

  “嘿?”颜青用掰着蟹腿的手在练红玉的跟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呢?”她转头看了一眼隔壁,“这种事儿也能把你听出神?”

  练红玉抬了抬眼,却没有看向她,颜青以为她是要说什么,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吐出一个字。

  直到离店时,练红玉和她走在后头,想了许久才道了句,“此间事了,我得去办一件私事。”

  “……私事?”练红玉还能有除了天极教意外的事情?还是件私事?

  练红玉显然不会再给她深入解答,她翻身上马,而后调转了马头,看着不远处正依依不舍的两个人。

  易灵谣委屈兮兮的撇着嘴,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觉得她马上就能哭出来。云昭被她这样子弄得手足无措,不劝也不是,劝也不知要如何劝,末了只能轻轻把人搂紧怀里,不言不语的抱了好一会儿。

  “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嗯。”云昭应声道,“你放心,我定会在期限之前,安全回来。倒是你,也要好生的研习那医书,就算只有二成的胜率,也绝不可懈怠。”她抬着易灵谣的小脸,温柔又带着些严厉似的,“听到了么?”

  易灵谣已然有点说不上话,光是小鸡啄食般连着点头,“嗯……”

  “好啦,多大的事情,又不是不回来了。”颜青站着说话不费劲,“早去早回,没准过两日就又见着了。”

  易灵谣忙里偷闲瞪了她一眼,想了想忽而大声道,“你们若敢欺负她,或是保护不好她,我可跟你们没完!”

  “好好好,属下保证,绝不欺负她,绝对把人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如何?”

  易灵谣这才满意了些许,她又抽了抽鼻子看向云昭,“那你……路上小心。”

  云昭微微低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她的视线在易灵谣的脸上反复逡巡,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等我回来。”她轻声说。

  颜青:啧啧啧,真是没眼看。

  直到云昭三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易灵谣仍旧牵着马站在原地。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颜青说的都对,或许没两日便能再见了,可她就是有一股子不安。这股不安让她心烦意乱,更是由心往喉间梗,最后蔓延到眼鼻,又酸又涩。

  “一定要回来啊……”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