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 离那所谓的月圆之夜, 不过十天了。

  尽管易灵谣是个死过两次的人了,但这种事情就算来个十次八次的也很难适应,她不是贪生畏死, 只是不管哪一世都总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她默默看了云昭一眼, 而后伸手抓住对方的手。云昭的手有些凉, 甚至在微微的颤抖,易灵谣不由握紧了一些, 像是安抚……但显然只是无用的安抚。

  易灵谣却深吸了一口气, 故作镇静,“既然有了一次经验,这次定当能多许多胜算的,是吧?”

  她乐呵呵问完, 回应她的却只有一片沉默。

  易灵谣的视线从几人脸上挨个转过去,末了也有点绷不住了, 哀怨道, “哎呀, 干什么一个个都苦着个脸, 我还好好的在这呢。”

  “胜算,确实多了些。”结果还是叶南子在思虑许久后, 慢慢道出这么一句来, “我留给你的那本医书,你若能领悟学会,便能……”

  “便能多几成?”

  叶南子:“二成。”

  易灵谣:“……”

  “那你说能脱胎换骨, 怎的只有二成?”

  “那本秘籍非同小可,若只是个寻常人,习得后武功可以日进千里,你也不必再受时不时的头疼折磨……可……”

  可易灵谣不但不是寻常人,而且经过此事后,她恢复了记忆,头疼的毛病也就不攻自破了。

  云昭道,“就没有别的,还可以增加胜算的法子么?”

  叶南子沉吟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却看了易天璃一眼,欲言又止。

  “不用顾虑,直说便可。”易天璃道。

  叶南子有些无奈,“仍是那件事,需要再有一碗木洛灵的混元之血。”

  易天璃:……

  这件事,十八年前叶南子便与她说过了,但木洛灵躲上了紫燕山不肯下来,她好不容易派人闯上了紫燕山,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观里的人说她外出云游了,易天璃不信,让人翻遍了整座山,但最后仍是没能找到。

  而后她便又发动了教中全部的人力满世界的去找,可奈何这木洛灵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易天璃最后只得知她可能在某个村落里出现过,但赶到时又是迟了一步。

  她最终也没能在期限前找到木洛灵,好在那时候叶南子说,那其实并非必要的条件。

  可后来才知道,确实非必要,但却占有着非常大的比重。

  易灵谣与云昭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的,况且他们不久前刚见过木洛灵,想着要一碗血应该不难。

  至少在云昭看来,是没有顾忌的,“这能有几成?”

  叶南子答:“五成。”

  云昭道:“让我去。”

  易灵谣握着她的手顿时又紧了几分,“你不许去。”

  云昭回眸看她,“莫要任性。”

  易灵谣不满的嘟着嘴,“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她强调道,“就十天了,我还不能天天看着你,那我多血亏啊。”

  她原本是想说云昭要去的话,她也要一起去,可后来想想,上头这两位铁定要逼着她在家里研习那医书的,怕是哪也去不成。

  云昭却无比坚定的看着她,“没有万一。”

  易灵谣说的意思她明白,但是这样关乎到易灵谣性命的事,她若不亲自去,谁去她也信不得。

  易灵谣还想说什么,结果易天璃却看着云昭先一步道,“你可有信心?”

  在此之前,易天璃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木洛灵了,直至这阵子练红玉告诉她,他们又见到木洛灵了。

  既然见到了,想必应当不会再像当年那般难了。

  云昭俯首作揖,“属下可以性命作保。”

  “云昭!”易灵谣幽怨道,她瞧着云昭是铁了心,又把主意打到了易天璃的头上,“你快别让她去啊,她哪是那个木洛灵的对手?”

  “我自然知道她不敌,不过你放心,我会让红玉和颜青一同前往。”

  易灵谣:“……那两个护法你都派出去了,干嘛还得带着云昭?”

  “让她去自然有让她去的道理。”

  云昭忽而拉了一下她的手,打断了易灵谣还想说的话,“你且放心等我回来。”

  易灵谣一脸苦大仇深,放心才怪,可别是折了小命又赔了媳妇儿。

  “那我要一起去!”

  “你不许去!”云昭和易天璃难得战线统一的异口同声的。

  易灵谣:…………

  “那我送行总可以吧!!”

  不管可不可以,易灵谣都打定了主意,后面的事情当真半点定数都没有,云昭这一走走的她心慌,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告了别。

  虽说是万一,可万一真就……真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但他以为易天璃会拒绝,却没想到这位娘亲在犹豫了片刻后,意料之外的点了点头。

  “天一亮便启程。”

  易灵谣的身体恢复的很快,第二天一早便能活蹦乱踢。事实上她原本就没什么毛病,也就是许多事情碰到了一起,昏睡了几日罢了。

  但就算没事,云昭还是勒令她在屋内等着,自己去了马棚,打算把马直接牵到殿前来。

  天极教的马棚很多,每个宫,每个殿附近都得配备几个,方便存取,每个马棚也都有专门负责养马的小厮,云昭过去的时候,那小厮正在喂马。

  云昭无意与人搭讪,她总是兀自取了马就走,但这次却又什么东西牵住了她的视线,让她不由的停了下来。

  天极教因为人多,所以马匹也是数不胜数,所以不可能每一匹她都见过。但是就近的马棚里,经常搭档的同伴的马她还是能认得不少的,可眼下却让他瞧见一匹从未见过的新马。

  其实重点并也不在这马有多脸生,而是在于那马鞍。

  云昭看着那马鞍,不知不觉就走了神。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她被横在马背上,无数次都被颠的快要吐了,可眼前看到的始终只有那绣刻着繁琐纹样的马鞍。

  她对那马鞍的记忆是深入骨髓的,哪怕闭上眼睛,也能分毫不差的勾勒出它的模样,这么多年都不曾忘却。甚至无数次噩梦中惊醒时,前一刻脑子里还是那马鞍的样式。

  而眼前的这个,正与那样式如出一辙。

  她绝不会认错,也清楚的知道,同样的马鞍,这世上恐怕也再难有第二个。

  喂马的小厮似乎也察觉到了云昭的异常,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大人?”

  他叫第二声的时候云昭才回过神。云昭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张了张嘴,问,“这马……是何人的?”

  小厮闻言想也没想,爽直道,“哦,是那位叶前辈的。”

  云昭:……

  忽然之间,她想明白了,为什么自那之后她再也没见到过那个带她入教的人,因为对方在那之后不久,便离开了天极教。

  而细细想来,除了死去的人,天极教内还能这般洒落离去的人,怕是也只剩下叶南子一人了。

  “大人?这马有什么问题么?”

  云昭闭了闭眼就,许久摇了摇头,“没有。”

  她牵着两匹马回到易灵谣的殿前,这一路走的心不在焉,却又在瞧见对面姑娘肉呼呼的小脸上莞尔宁和起来。

  易灵谣一蹦一跳的跑过来,“你去了好久啊,我还以为你说话不算话,想丢了我偷偷走呢。”

  云昭道,“怎么会?”

  易灵谣得意的笑了笑,“我的云昭真好。”她说着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绝明殿的方向,“快快快,趁着那两位无常还没来,咱们赶紧先走。”

  原本就只是求了个送行的情面,易灵谣可不想身边还跟着两个瘟神,打扰她和云昭的二人世界。

  云昭也来不及拒绝,易灵谣便连催带赶的驾了马,着实驾出了一派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的气势来。

  “你可不知,我虽然昏睡了几日,却一直梦着醉仙楼的菜,还好没流口水,否则还不得被你看了笑话。”易灵谣道。

  云昭却只是宠溺的看着她,不以为然,“我怎会笑话你?”

  易灵谣没心没肺的开着玩笑,“那谁晓得,总之我睡着,你笑没笑我也看不到。”她说着目光又意味深长起来,“要不然,你现在笑笑,让我看到。如何?”

  云昭确实有些好笑,却偏是不让她如愿似的,她忽而故作正色道,“骑马便好好骑,看着前头,莫要总看着我。”

  易灵谣不依不饶,“前头哪有你好看?”

  这小嘴,看着软绵绵的甚是好欺,却是从未落过下风。

  易灵谣本来是要直奔醉仙楼的,但路过金玉轩的时候却停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云昭手里的刀,而后翻身下马。

  “来这作甚?”云昭一边问,一边被她拉着往里走。

  这金玉轩的老板娘是个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来过的客人基本没有她记不得的,所以易灵谣这两个只买过一串流苏的穷酸客人,她上来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本来并没打算搭理易灵谣二人,却还是硬被易灵谣给拦了下来。于是撇撇嘴,甚是不情愿,极为敷衍的动了动嘴皮子,“二位客官买点什么?”

  于是易灵谣毫无自觉的指了指云昭刀上的流苏,“要一个和这个一样的流苏。”

  老板娘的白眼瞬间就翻出了天际,她本来还耐着性子,闻言就要甩手说“不卖”,哪想到还没等她开口,云昭反而先开口拒绝道,“不用换新的。”

  “可是……”脏了呀。

  易灵谣的话没说完,她眨了眨眼睛,知道云昭应当是舍不得换。也罢,她想了想,转头对着老板娘得寸进尺,“那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清理这穗穗的?”

  只买流苏就够过分了,你现在还好意思不买了,只让人给你清理清理?那是收钱还是不收钱啊?

  老板娘的内心都写在了脸上,话说的也不客气,“这小东西打理起来可是麻烦,我劝二位还是别浪费这心思了。另外这款流苏正断着货呢,怕是要让二位白跑一……”

  最后那个“趟”字还没说出来,易灵谣便从袖带里掏出个银晃晃的东西丢在了她的跟前。

  是个大号的银锭子。

  易灵谣歪了歪脑袋,老太爷上身,“好打理么?”

  老板娘:“好,好打理,好打理……”

  简直太好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