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宫殿乱作一团。

  苏长音顺着后宫小道策马而奔, 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叶琅。

  小个头的孩子正被两个暗卫护着往前跑,四处刀光剑影,好几次都差点被划个正着, 苏长音心中一紧,忙喊道:“琅儿!”

  叶琅正灵巧一滚躲过刀锋,闻声眼睛一亮,“苏苏!你怎么过来了?!”

  他甩开众人冲了过来。

  “我来看看你, ”苏长音连忙将他拉到马上,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陛下呢?”

  叶琅回答:“统领说叛军的目的是我和父皇,让我们兵分两路, 分散火力等臭叶庄来。”

  叶琅语气镇定, 即便是在这种生死之间的混乱场合仍能保持镇定, 一张小脸不见任何慌乱。

  叛军越来越多, 两个暗卫浑身浴血、渐渐不支, 其中一人抽身而退,急急奔至马前, 压低声音说道:“请苏小公子与殿下速往金銮殿去, 龙椅后的龙柱下有密道, 直通皇城郊外。”

  对于这位自家王爷的心上人,所有暗卫都十分熟悉。

  苏长音皱了皱眉, “郊外可有援军?”

  “徐州太守领兵在那处候着。”暗卫回答,长枪驻地,抽出腰间软剑双手奉上,“叛军数众, 我兄弟二人恐怕无力再护送小皇子平安抵达, 只能托付给苏小公子了。”

  暗卫看着苏长音, 双目如炬。

  尽管隔着银制面具,仍能看出那郑重如托孤的决绝。

  苏长音抿了抿唇,接过软剑,“我知道了,交给我吧,保重。”

  暗卫冷峻的脸上忽然挑开一抹笑容,冲苏长音一抱拳,左手长枪抡动,一头扎进人堆。

  苏长音立刻调转马头,策马往金銮殿而去。

  叶琅埋在他怀里,隔着臂弯缝隙看向两人身后,心绪头一次有些茫然,“……叔叔们会不会死?”

  苏长音摸了摸他的头,“叛军的目标是你,你跑的越快,他们越安全。”

  叛军见叶琅被带走,气势汹汹欲追上来。

  然而叶庄的暗卫更强悍,一者长枪刚猛无俦如龙虎惊现,一者匕首封喉无形似流光碎雪,转瞬间就将叛军绞杀大半。

  剩下小部分追上来的漏网之鱼,也被躲在暗处的零三就地射杀。

  苏长音不顾身后的厮杀声,策马往前宫疾驰而去。

  耳旁风声呼啸,他紧张得满手是汗,心跳从来没这么快过,一直到了宫门口,连忙扯着叶琅进了殿内。

  金銮殿。

  殿中一共有四条撑起拱顶的御柱,分别雕刻四极圣兽,柱旁各置一尊半人高的镂空香鼎。

  苏长音走到青龙柱下,观察一会儿,突然蹲下身,用力一敲香鼎下的金砖。

  ‘咚——’

  中空的回响。

  他神情一喜,“就是这里!”

  零三从上方跳了下来,“我来。”

  劲瘦的青年使劲浑身力气,将三百余斤的重鼎挪开,随着玄色金砖一点一点移开,约莫三尺款的狭小洞口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与此同时,外面的厮杀声已越来越近。

  苏长音当机立断,搂着叶琅下了地道,对零三说道:“我们先离开,你将砖块与重鼎复原,务必不要让人找到痕迹,再负责引开他们。”

  “是!”

  “照顾好自己。”

  苏长音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两人转头扎进了地道中。

  零三将金砖与香鼎复原,收拾好现场,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出金銮殿。

  昔日君臣朝礼的皇极之地,已变得一片狼藉。

  两道身影立在阶下,犹如铜墙铁壁挡住蝗虫叛军,地上已淌了一地血。

  零七拔出插在肩膀上的刀,掷枪挑出一颗血心,听见身后脚步声,头也不回,一抹脸上的血纵声长笑道:“多日不见,你的流云可卖了当老婆本了?!”

  零八的嘴更损,“说不定已经化作女人的挽袖带!”

  两人谈笑自若,分明大敌当前、伤痕累累,他们却好似根本没将生死看在眼里。

  “去你奶奶个腿!”零三笑骂一声,抽出腰间流云长鞭,“老子要女人,靠脸就是,哪需劳动流云。”

  ……

  ……

  地宫内。

  苏长音一手持软剑,一手牵着叶琅往前走。

  潮湿的暗道两侧燃着幽微灯火,这条通道应是从未使用过,浮动的尘埃带着股难闻的味道。

  叶琅大概是害怕,一路上苏长音都能感觉到对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才听到小豆丁小声道:“那些叛军真的是三皇兄找来的么?”

  “左右与他脱不了干系。”

  叶琅有些伤感,“三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可是父皇啊。”

  尽管他不喜欢叶瑢,但是见到这骨肉相残的景况仍是十分难过。

  苏长音脚步微微一顿。

  听叶琅的意思,竟是不知叶瑢并非皇嗣。

  他猜测这多半是叶庄不愿意说出来,要么是顾及叶琅年纪还小,要么是怕打草惊蛇,不禁笑了笑,“天下熙熙,往来皆利,或许这世界上有值得他抛却亲情的东西。”

  叶琅:“……他这样会死的。”

  苏长音看了他一眼,“你想为他求情?”

  “他本就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况且成王败寇,败者有败者的归宿,岂能养虎为患。父皇曾教导过,可以仁慈,但不能滥施恩慧。”

  叶琅神色哀戚,心中十分难过,觉得叶瑢不应该选择这条路。

  他说完突然察觉到异样,抬头就见苏长音静静看着自己,瞬间羞愧起来,攥着手低下头,“……我、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怎么会?”苏长音有些失笑,“大道无情,为君本就不能凭感情做决策。你已经学会摒除私利了,做的很好。”

  他只是很意外叶琅能有这份觉悟。

  说话间,狭窄的隧道变得越来越宽阔,尽头处透出亮光。

  叶琅闻言松了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苏长音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一把捂住叶琅的嘴,扯着他往岩石拐角的夹缝里面躲。

  ‘嘘’。

  他无声向叶琅比了个口型,长剑背于身后,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

  墙壁上倒映着几条人影,手持火把似乎在查探什么,嘴里还不忘闲聊,“殿下说这郊外必有徐州太守的兵马,还让我们查,怎么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啊!”

  “既然殿下说有就是有,”另一个人嘿嘿一笑,“好好找着,说不定我们找到了将军算我们一个头等功!”

  对方抱怨道:“这山洞破破烂烂的,走了一段都不见人影,能有什么好找的?”

  苏长音心中一沉,听这些人的语气,竟然也是曹家的人马。

  曹家的人马为什么会知道这里又援军?他们知不知道这山洞连接皇宫的隧道,徐州太守的援军在哪里?

  苏长音心念电转,就在这时,那群人从拐角处转出来,露出了全貌——

  那是七八个壮汉,身着铠甲,一边说笑一边往前走,腰上大刀寒光熠熠令人胆寒,苏长音屏息躲在暗处紧紧盯着他们,只差几步他们就要打个照面。

  就在这时,为首的人突然停住脚步,迟疑地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苏长音搂着叶琅,浑身一僵,悄悄捏紧身后长剑。

  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为首之人耳力极好,立刻脸色一变,“是苍鹰的叫声,殿下曾说过找到太守援军以苍鹰为号,集合杀灭,我们快过去!”

  他打了个手势,一群人连忙往外跑,纷乱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洞口。

  苏长音一动不动,直等到他们离开许久,僵硬的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背上薄汗已经打湿了衣裳。

  他面色凝重,“太守那处已经不安全了。”

  叶琅惴惴不安,“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先就在这里?”

  苏长音没有回答。

  他牵着叶琅走出山洞,触目只见枯树残枝,遍地如霜覆雪,一片寂寥无人的山间雪景。

  他望着望着,神情渐渐透出几分疑惑……这里好像有些熟悉,他似乎曾经来过这里。

  他突然回头,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一只突然发现好东西的小动物,“也许我们不用去太守那里,有个去处比他更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