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人都需要一个情绪缺口, 把心里的负面情绪全都释放出去,才好生产正面的情绪。

  李寸心便是这样,嚎哭了一晚, 把嗓子都哭哑了,眼睛也哭肿了, 第二天起来, 头脑虽然昏沉, 心里却很轻松。

  她其实知道梅文钦是在为她好, 那些也不是多难明白的道理,她是个成年人,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在这个地方生活, 处理活的食材总是要面对的事,动物并不会跑到跟前自己把自己片成肉。

  其实万事都是一个习惯了就好, 做的多了, 那种感受慢慢迟钝,就能习以为常了, 跨出第一步总是难,能走下去,就会顺畅许多。

  对于李寸心而言,不止是处理活物, 她开始真正的接受了在异世界生活这样一件事。

  一旦接受,便逐渐认真, 认真地来生活,她用梅文钦锤炼出的斧头伐木,截下两断圆木, 将截面削平整, 做为屋内的椅子, 又将木头竖着从中间破开,将剖面削平整,架在木架子上做长桌,这可比那木棍子绑起来的桌子要平整许多。

  她从那横窑又烧出一套杯碗来,还烧出了一个模样看得过去的水瓶,每天打些水,摘些花放在里边。

  她每日尽量寻些不同的食物来做饭,煮烂的小白条煮狗尾巴草的穗子在她口里是‘海鲜粥’,那清水炖的野菇野菜在她口里是‘奶油蘑菇汤’,那核桃野果在她口里也能说成‘水果捞’。

  梅文钦对她这自欺欺人的把戏很不以为然,却又愿意配合她演戏。这小姑娘比她所想的还要热爱生活,那旺盛的生命力狠狠地灼痛了她。

  李寸心有很强的适应能力,可梅文钦越感觉到李寸心对生活的热情,越感觉到李寸心身上那股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就越感觉到身体的寒冷,越无法忍受现在的生活。

  她永远也不会属于这里,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这里,无论如何也欺骗不了自己,她之于这个世界,就像一个侵入身体的异物之于身体,这个异物永远也无法同化成身体的一部分。

  她从李寸心的身上悲哀地想明白了这一件事。

  这种明白日渐消磨她生活的动力,她和李寸心的精力背道而驰,这种持续走低的状态在冬天达到了低峰。

  这个矿山虽然矿多,但是食物并不如何富裕,到冬天的时候就更少了,梅文钦之前越冬会将附近的核桃全部储存起来,她选择在这个地方定居,无非是自己到的时候就在这里,有些依赖情绪,再就是这山洞里好避寒。

  下雪之前,梅文钦和李寸心收集好核桃,雪后,她也就劈点柴火的时候出来,其余时间基本上都躺在床上。

  李寸心感觉得到梅文钦的变化,心里渐渐不安,她趴在床边,说道:“梅文钦,别睡了,外边堆了好厚的雪,我们去堆雪人好不好。”

  梅文钦懒懒的,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一边去,我这是在节省体力,避免能量消耗。你要是有这力气,出去逮两只兔子回来。”

  她们的生活不好过,特别是在冬天。

  “梅文钦,你去过这个世界别的地方看过吗,这矿山之外的地方是什么?”

  “还是山。”

  “你现在好像没有出去过,都是在矿山附近活动。”

  “那不是捡到你这个拖油瓶了吗。”

  李寸心凑过来,说道:“雪化了以后,我们一起出去吧,从这座矿山出去,翻到山的山的那边。”

  梅文钦转过头看向李寸心。李寸心说道:“或许这里仍然在地球上,只是在某个山区里,翻过山或许能见到人烟,就算见不到人烟,要是找到平原,那里应该也会比这里更适合生活。”

  梅文钦目光闪了一下,“......”

  李寸心问道:“好不好?”

  梅文钦撇开了脑袋,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了一个,“嗯。”

  此后,她们便一直等雪化,等天气回暖。她们收集回来不少枫糖浆,将糖浆熬煮得更加粘稠,保存了起来。在春天的时候,她们带上斧头锤子锅碗火钳这些简陋的家产,以及不多的干粮,关上了家门,上了路。

  往哪走呢?

  梅文钦就是在西边发现的李寸心,那边重重叠叠的山峰实在让她提不起干劲。还剩下北边、南边和东边。

  这三个方向,梅文钦都走过,只是走得远远近近,都没走出多远。

  李寸心说道:“东边吧,我们先往东边走走看。”

  对于梅文钦来说,往哪走都可以,重要的不是方向。

  她们一路向东,起初有干粮,速度快,而后便要走走停停,一边找食物一边前行。

  她们路过盐湖,那时的盐湖在白天绿得像翡翠,到了晚上,在月亮的照耀下,粼粼的湖光变得很凄凉孤寂。她们遇上春雨,躲在临时搭起的草屋下,抬头望着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滴在地上,滴滴嗒嗒。

  然后她们看见了山坡,往上延伸的草坡上生着颜色各异的花,一直走到头,便是一处断崖,崖边的风很大,往下一看,视野开阔,仿佛能望见大地的尽头。

  她们知道,她们走到了群山的边缘,前边是平原了。望着广阔的土地,李寸心心胸开阔,张着臂膀,像是要拥抱眼前的大地。梅文钦的目光却彻底黯淡下去,她最后的一点期望在见到眼前的景象时泯灭,她的故乡不可能在平原上没有耕地,没有人烟,甚至连道路都没有,其实她发现矿山矿产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这样一座高质量的矿产,如果是在地球上,怎么可能会无人问津。

  梅文钦心想:没意思,真没意思。

  梅文钦的目光从远处挪到了崖下,这崖可真高啊,得有几百米了吧。她们过来的时候莫名其妙,毫无规律可循,是不是回去也得通过非常之法,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么。

  “梅文钦,我们今天先歇一天吧,不急着赶路,反正都到边界线了,好好休息之后,我们明天就进平原。梅文钦?”

  “嗯?”梅文钦晃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那我生火搭个棚子,你去打水找食物。

  她们在山坡下平整的土地上用满是枝叶的枝干搭了个矮蓬,人可以蹲坐在里边,夜里能遮个风。

  今天的梅文钦很卖力,不仅找回来不少野果,还上树拿回来只鸟巢,里边有好些鸟蛋。李寸心用野菜炒了蛋,有了盐后,食物的滋味已然提升一个档次,她们也不再为补充盐分而发愁。

  但梅文钦已经变得无所谓,吃得好无所谓,吃得不好也无所谓。

  不过,李寸心只记得这晚吃得很满足,因为明天就要进入新的环境,让她兴致很高。

  她记得月亮很亮,但是夜空上的月亮很孤独。

  她记得梅文钦跟她说了什么,被夜风遮过,她再追问,梅文钦却又道没什么。

  后来,她想,梅文钦说的可能是“如果我选择死亡,你不要怪我”这句话。

  她记得那天,她睡得不太安稳,因为在野外宿营,怎么做都不太有安全感,要防野兽要防虫蛇,就是风吹过草叶的声响都让人精神一紧,所以她睡得不沉。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身边有什么摩擦声,她睁开眼,嗅到露水的味道,四周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天还是深青色,原来快要日出了。

  她转头左右看了看,迟钝地意识到梅文钦不在,去方便了?

  她叫道:“梅文钦?”

  她有些紧张地看了一圈营地附近,在没见到野兽拖行的痕迹以及任何血迹时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懈。

  她一边四处望着,一边叫道:“梅文钦!”

  然后她看到山坡上的身影,她松了口气,她忙不迭爬上去,喘着气说道:“原来你在这,你要来看日出,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梅文钦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李寸心爬上山坡的时候才发现梅文钦站在崖边上,那个位置太危险,危险到随便被风吹一下可能就会站不稳而跌下去。

  李寸心的心又被提到嗓子眼,好像自己声音大些,都会将梅文钦震得站不稳跌下去,她声音发紧,说道:“梅文钦,你站的那位置太危险了,你过来点。”

  梅文钦转回身来,看向她时,目光有多少无奈,“你这么早醒做什么。”

  “我......”李寸心眼睛慢慢瞪大,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许久,多少有些默契,这样的一句话让李寸心因梅文钦反常行动而生出的模糊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你,你别......”她的声音直打颤,焦急地想要过去将人拉回来。

  “别过来。”相比于李寸心,梅文钦的话要散漫得多,她往崖边上又挪了一步。

  李寸心顿时停住,抬手示意,“好,好,我不过去,你别冲动。”她几乎要哭出来,她说:“你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嘛,我们回营地慢慢说好不好。”

  “你又哭。”梅文钦叹气,她苦笑道:“我想过带你一起走,但是又觉得对你不公平。我想一个人离开,你又醒来的这样不合时宜。你啊,怎么让人这么操心。”

  “你不喜欢我哭。”李寸心手掌压着自己快要落泪的眼睛,声线压抑得很尖细,她说道:“我可以不哭。你不喜欢我话痨,我可以不说话。你不喜欢动弹,我可以去捕猎找食物。你到底为什么嘛。不要这样,梅文钦。”

  梅文钦显得很释然,她抱着手臂,仿佛想不开的人不是她,她是笑着的,她说:“这跟你没关系。你不知道,当初找到你的时候,是我打算外出找路的最后一次,如果没有见到你,在我觉得走得差不多远的时候,我也会结束这一切。因为你,所以延迟了一年,到现在,也差不多够了。”

  “怎么够了,不会够了,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年。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前边就是平原了,那边更容易生活,食物资源也一定更多,就算回不去又怎么样,我,我们可以找一处土壤肥沃临近水源的地方定居,我可以用我的天赋种地,我们不用每天担心吃的朝不保夕。”

  相比于李寸心的激动,梅文钦太平静,她淡淡道:“然后呢,一直维持这样艰苦的日子直到病死老死么?”

  李寸心一噎,她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自己犯了大错一样,在梅文钦的注视下怯弱地瑟缩,她乞求一样地喊,“梅文钦。”

  梅文钦道:“李寸心,我说过,在这个世界,你撒娇没有人会哄你。”

  李寸心哽咽起来,“既然有你,有我,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别人,就算回不去,我们可以在这里建设自己的家。一间房子两间房子,一个部落,一个村子到一个城镇,要是找到粮食,我可以种粮食,那些野菜野瓜什么的我也能种,你的天赋可以锻造农具,要是有别的天赋,也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我们组在一起,可以完善我们的生活需求,我们可以恢复到一个不错的生活水平,我们......”

  “李寸心。”

  李寸心哀求道:“别这样好不好。”她怎么也无法接受梅文钦想要放弃自我,可这样早有想法,情绪平静的梅文钦让她好害怕,让她心里没有一点底,她宁愿面对的是歇斯底里的梅文钦、崩溃的梅文钦,宁愿她是在失望以后骤然爆发的自弃念头。

  然而不是,世间事的想法总与她的意愿违背,她在这一刻恨极了命运。

  梅文钦说道:“就算在这里重新建设出一个村子、一个镇子、甚至是一个城市又怎么样,这里不是我的家,李寸心,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朋友不在这里,我的理想不在这里,我的生活也不该在这里,我没办法像你一样随遇而安,你越是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我越是明白我自己永远也没办法和这个世界和解。我不属于这里。”

  这句话让李寸心如此悲伤,再忍不住眼泪,哀鸣了一声,她已然不知道该怎么挽留她,就像抓夕阳的余晖,就像握紧手里的沙。

  梅文钦向崖下看了一眼,说道:“说不定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回去。”

  “要是不能呢?”

  梅文钦一笑,“几秒钟就结束了,那不是死人该考虑的事。”

  “梅文钦,别跳,很疼的。”她像个被抛弃的孩子,“高空坠落,会,会把人的感官变敏锐,会把时间拉长,会无法反悔,很疼的,很疼的......”

  她濒临崩溃,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无法组织语言,只知道重复这句话。

  然而这一次,梅文钦不再管她。

  她说那不是死人该考虑的事情,当她决定了的这一刻,她不会考虑任何事情,也包括就在不远处的李寸心,做了决定的梅文钦,无情到冷血。

  李寸心忽然明白,对于梅文钦来说,迎接死亡已经不是一件多么独特多么决绝的事情,这件事很平常,平常到像日常里的坐卧行走一样。

  李寸心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她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拉她。

  梅文钦很从容,脚步往后一挪,整个踩空,身体往后倾倒,视野倒转,狂乱的风往上刮,她看到了日出,太阳把东边天空的条云照得一片红,红得瑰丽。

  “梅文钦!!!”

  对于这段记忆,李寸心是错乱的甚至是空白的,就像剪碎了的胶片打乱了拼凑在一起。

  她好像没有赶上,又好像赶上了抓住了梅文钦的一片衣角,或许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脑在抗拒细想,甚至是出于保护她的状态而臆想出一些不存在的画面来。

  她只记得那条下山的路,陡峭颠簸的下山路,她脸上一定是惊吓过度后的呆然模样。她的脑袋时而混乱时而空白,五脏六腑都随着疾走而上下颠动,她顺着山道从陡峭的斜坡滑下去,那些枝条藤蔓总是拦她的路。

  她到了山底,山下是一片坦途,她向着大致的方向寻找,她意识里只想找人,还有那么点奢望,或许梅文钦能遇上那一种能称之为‘奇迹’ 的东西。

  从靠近山崖下的位置后,还离得很远,她的眼睛便开始不受控制地一寸一寸寻找,害怕露掉什么位置,但是由于大脑本身的指令,又不敢看得太仔细,只是录入信息,并不进行处理。

  直到她走到那丛生的荒草间,在荒草中央有一块范围的土地裸露出来,那些长条绿叶像是帘幔一样,想要遮住这不堪的场景。

  她见到这世间最森然的白,最浓烈的红,双腿一软,趴在地上,胃部抽搐紧缩,什么东西都往外吐,其实也没有多少可吐的东西。

  她其实是想叫她的,喊不出来,耳朵一直耳鸣,喉咙里像是卡住了什么,她挠着脖子,胸口也像是被什么紧压着,无法疏通,扯着衣裳,好像要把心口剖开,让自己得到释放。

  她手指深深扣进泥土里,指甲被撕裂,她用脑袋抵着地面,似要钻进地面,恢复成蜷缩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状态。她好像必须要身体痛才能缓解另一种痛苦。

  她用脑袋在荒草从间犁地,而后在某个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住。

  她看见草丛间的一片植株,挺直的茎秆,交错的穗粒,还是绿色的麦芒上沾染了粘稠的血迹。

  “啊。”她的喉咙能发出声音,也是在这时,脑子里有根弦猛地崩断,她的所有情绪断崖似的沉寂,她说:“是麦子,梅文钦。”

  是麦子,和原来的世界无甚区别,在这片荒野茁壮生长的麦子。

  她缓缓地坐起了身,手里握着摘下来的一束麦子,望着惨白的太阳,心湖里好似一滩死水,她忽然体会到了梅文钦先前那种对一切都无所谓了的心情。

  于是她默默地拔着长条叶子的荒草,将它们编织拧成一股长绳,她提溜着长绳在附近寻找,在那片草甸上,她见到那株苹果树,现在还是春天,苹果树尚未结果。

  她像是一具空壳,完成既定的程序,找到垫脚的石头,搬到树下,将绳子丢过枝桠,结成一个圈,默默站上去,将脑袋伸进圈里,然后踢掉垫脚的石头。

  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在一刹那,浑身的重量都坠在了脖颈上。

  如果是绞刑,身体有猛然下坠的过程,那下坠的力会瞬间拉断脖颈,过程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煎熬。

  但是她的方式注定了过程更漫长,那条草绳生生勒紧脖子里,她的喉咙被抵住,让她想咳嗽,但她呼吸的通道被卡住,肺部急速缺氧后像是锈蚀的机器,开始火灼一样胀痛,血液往脑袋上涌,有千百股力量在冲击着天灵盖,她的脑袋如同充气的皮球,眼睛好像要被挤出眼眶。

  寻死是真的,身体上的痛苦是真的,心理上冒出来的恐惧也是真的。

  她都分不清是自己的意识,还是身体自己开始挣扎起来,身体在拼命抗拒着死亡。

  那草绳不结实,在挣扎中断裂,李寸心跌在地上,喉咙发出长跑后一样的吸气声,那种像是随时都要断气的声响。她口里充满了铁锈的味道,胸腔的灼疼更加明显,脑袋的血管像是要破裂了一样,千百根针扎着头顶。她的咳嗽都不太有力气。

  等到她从这个命在顷刻的环境中挣脱出来,那恐惧又像来的突然一样突然的退去。

  她手里握着断裂的草绳,要她再来一遍,她肯定是不会像第一次这样顺畅,这样毫无顾虑,她回头看向山崖,或许该像梅文钦,只要跳下来就行了,就算害怕反悔也不会有机会?

  她干裂起皮的嘴唇张合着,“怎么这么难呀?”

  突然间,她听到一阵很诡异的声音,她说不好是什么声音,像是从梅文钦摔落的那片土地里发出来的,她往那边走了走,随后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臆想。

  声音确实有,在另一边。

  那是一片荆棘的灌木丛,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她跪趴下来,脑袋贴着地面向前望寻找那个身影。

  长长的耳朵,起先她以为是兔子,但兔子没这么大,然后她看见黑色被毛以及长尾巴,她意识到这是一头野驴,像是出生不久,冲撞着荆棘的灌木,似乎找不到出来的路,发出阵阵哀鸣。

  她趴在地上问灌木丛里挣扎的犟种,“你的父母呢?”

  “啊?”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哭着问:“你的族群呢,你的父母兄弟呢?”

  野驴一般是群居动物,她没有见到驴群,但通过附近凌乱的痕迹,猜想这附近大抵发生过一起野兽捕猎的行动。

  她挤进灌木丛,棘刺将她裸露的皮肤划出红痕,她从里边捞出挣扎的小野驴,跪坐在地上,将挣扎的它抱在怀里,在这无情的天光下,崩溃地嚎哭起来。

  ——

  我听到这里,因为过于震惊,拿着的笔久久不曾下落。

  李寸心躺在一边的躺椅上,平静地诉说往事,大概是看到我已经很久没有动笔,问道:“是对哪里不清楚么?”

  大概是她的情绪感染了我,也因为这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慢慢平复下来。其实想一想,她能将事情说出来,或许也是一种治疗的过程,而且我听别人讲话,最不喜欢听半截,那实在让我坐立不安,我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李寸心用一种缅怀往事的感慨语气说道:“后来,我想,我把它养大了再死吧。我将梅文钦埋在了苹果树下,摘了那边的麦子,继续往东寻找合适居住的地方。”

  李寸心摸了摸脖子,轻轻地嘀咕,“还是有点疼的......”

  图书馆外传来脚步声,外边的人还没进来,声音便传了进来,“文曜,寸心在这么......”

  颜柏玉出现在门旁边,不需要我回答,她就已经看到了一边的李寸心,她手上搭着一件外套,径直走过来,对李寸心说道:“现在还是早春,早晚温差大,别总穿一件单衣。”

  说着便动手给她将外套穿上,李寸心很听话,也不申辩两句。

  颜柏玉说道:“许叔他们要选墓址,准备将村民的骨灰下葬了,要你过去商量。”

  “知道了。”李寸心套上外套,手垂下来的时候,顺势牵住了颜柏玉的手,旁若无我。

  李寸心回头对我说:“文曜,我先走了。”

  “好。”

  我目送着两人离开,李寸心说给我听的故事余劲太大,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比感慨。

  为梅文钦的悲剧,有时候人萌生死志就是这样静悄悄的,外表平静和寻常人没有两样,在某个平常的午后她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为李寸心的求生,人活着好像不需要寻找多大多深刻的意义,有时候一件极小的事,极小的物,或是念头,就能成为支撑人走下去的动力,对于李寸心来说,就是萌生的将‘梅文钦’养大的这个念头,她并不知道走下去会遇见颜柏玉,但她因为走了下去,遇到了颜柏玉。

  我理解梅文钦的选择,我也永远佩服和喜爱李寸心这样拥有强大生命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