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祖传一个亿(GL)>第284章

  绪以灼搭乘船只离开清禧镇的时间,要比郎迟谙晚上半日。她已经无需时时刻刻盯着郎迟谙,郎迟谙的目的地只会指向登墟之船。

  找到可以直达洄水县的船家后,绪以灼直接将整艘船包下。她雇的是一艘小船,坐在船舱里的时候,还可以和船头划船的船家对话。

  “姑娘好像不是乌倰国的人。”船家随口说道。

  “如何见得?”绪以灼心想,不熟识郎迟谙的人可瞧不出她不属于这里。郎迟谙好似命中注定属于这个地方,如鱼入水,她来到这儿以后没一会儿就融入了进去。

  “很难说具体从哪里看出来的,只是每一处地方都不太相似。”种种差别融合一处,便使得绪以灼一眼瞧上去就不是出身乌倰国的人。

  “我确实,只是暂经此地。”绪以灼透过船舱的竹帘往外看去,只见清禧镇已成水波上一道模糊的影子,好似山水画间的一笔墨痕。

  绪以灼将清禧镇最后的模样留在了眼中。

  她没有和郎迟谙同时出发,但这些时日,她其实一直待在郎迟谙的院子里,多数时候就坐在桂花树上。她亲眼看着郎迟谙与白落棠道别,也亲耳听见郎迟谙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但绪以灼知道,郎迟谙再也无法回来了。

  无论她生,或是死。

  此去即是永别。

  不到一年的时间,乌倰国沿岸离断江水无端涨潮,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即将在这个小国上演,洪水过处,一切生命俱被吞没,当洪水退去之际,乌倰国自此在东大陆的板块上消失。

  带走生命的一部分是滔天洪水,另一部分则是离断江水中裹挟着的黄泉水带来的混乱。洪水之下尚有生机,但面对黄泉水的普通人十死无生。

  无人能在大灾中幸存。

  郎迟谙到底是没有拿回她的琵琶。天道向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她因与棠声班众人的羁绊而对凡间有了眷恋,无论如何也要通过登墟之船度过死劫,而当她通过登墟之船来到几年之后,满心欢喜地回到东大陆,却发现乌倰国与她所爱的一切已然不复存在。

  此后,便是长达两千年的孤独。郎迟谙逐渐变成了绪以灼所认识的长生,她的身体逐渐溃散,唯有意识留于人间,终有一日她将连傀儡之躯也无法御使,只留意识可悲地与明虚域永存。

  长生之名,有如对她此生的最大讽刺。

  轻舟送入浩渺烟波之中,绪以灼合上双目,再度在脑海里演练起来。

  *

  当郎迟谙走上那条既定的道路时,一切都无比顺利。

  当她到达洄水县,离断江恰好还未进入雾期,她赶上了最后一艘船。一路上她无比紧惕,想法设法探寻绪以灼躲在何处,不过绪以灼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她的最后一段路是用法术直接跨过去的,天道意料之中的没有对她怎么样,绪以灼顺利赶上了在郎迟谙之前的那艘船。

  到达对岸后,绪以灼就在渡口守株待兔。

  没过几日她就等来了郎迟谙,熟门熟路地跟了上去。在船上提防了空气一路,郎迟谙显然心神俱疲,再也无力去管绪以灼,直接租下一艘飞舟,往北域赶去。

  绪以灼亦是如此,只是她的路线并未与郎迟谙完全重叠,走了更加曲折的一条路,只保证郎迟谙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超过两。踏入北域的范围后,绪以灼就一直保持着快郎迟谙一步的节奏,不出意料郎迟谙需要在赤地寻觅一段时日才会找到龙骨浅滩,而绪以灼魂魄上对登墟之船的感应即便来到过去也依旧存在。

  绪以灼隐约意识到,登墟之船只怕是游离在明虚域时间线之外的存在。

  从飞舟上往下看,绪以灼看见了许多熟悉的城池,每回进赤地都要经过的平乐府自不必说,只不过那会儿平乐府的边界上,还没有横亘着直入云霄的须弥墙。而途径云阳镇的时候,绪以灼看见了一座还在炼制中的白玉塔,炼器师竟然直接在镇中开炉炼制,灵火烧红了一片天空。

  再往前,绪以灼看到了彼时仍是北域第一城的寻方府。

  这时候的寻方府还不是北域与赤地的分界线,在寻方府的北面,还有着一片广袤的土地。

  一直来到名为怀融府的城池,绪以灼才不得不降下飞舟,徒步踏入赤地。

  她步履一刻不停,在赤地,极难觉察到岁月对其施加的影响,两千年前和两千年后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赤色的荒芜之地亘古不变。当绪以灼看见龙骨浅滩,透过森森白骨看见停泊在海面上的精巧船只,更在恍然之间升起了自己从未回到过去之感。

  绪以灼涉水行到登墟之船边,感觉到了它对自己灵力施加的禁制,愈是靠近船舱,这一感觉越是强烈。

  从君虞的身上,绪以灼已经意识到了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逾越的禁制,会被限制无非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

  绪以灼踏入舱室。

  还未伸手,舱室的大门便自动敞开,犹如在邀请她进来。心魔大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绪以灼定定看着祂:“登墟之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她确确实实回到了过去,而对登墟之船而言,时间一直在往前推进。

  面具弯起眼睛:“你会有机会知道的。”

  绪以灼没有一直待在舱室里,没过多久,她就来到船头盘膝坐下,一把玄黑长剑置于膝上。

  她在等待郎迟谙的到来。

  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龙骨浅滩上日月轮转,海面一直风平浪静,这里不似凡间,好像是单独从明虚域划走的神秘之所。绪以灼默默在心中计算时间,在郎迟谙死劫到来的前一日,赤色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她的身影。

  她的此生已然写在了命数里,天道不由分说给予了她难以承担的馈赠,代价是要用数千年的孤寂来平衡。

  郎迟谙不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踏入了为她量身定制的剧本,每一个步骤分毫不差。

  在郎迟谙到来之间,绪以灼心中并不平静,无法如这片海面一般不起波澜。但在看到郎迟谙身影的那一刻,好像一切已然尘埃落定,退无可退,她忽然间心如止水。

  而看见她坐在登墟之船船首的郎迟谙,同样如此。

  两人未做寒暄,郎迟谙转瞬间掠至船头,手中法印凝结,一上来就使出全力。绪以灼以剑一挡一挑,二人爆发出来的力量在刹那打破了登墟之船的禁制。

  第一个照面郎迟谙便落入下风。

  绪以灼观察了她太多太多年,甚至已经远比郎迟谙要更了解她自己。郎迟谙一抬手绪以灼便知晓她要结什么印,会用出什么法术,又该如何破解。郎迟谙先手,绪以灼后发制人,破掉一招后剑尖直指郎迟谙咽喉。

  “你是谁?”郎迟谙下意识脱口而出。

  说出口后,她才恍然间意识到这不就是她在往世镜中所见,一切当真成了真。

  绪以灼一愣后,答道:“……绪以灼。”

  “我不是问这个。”郎迟谙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绪以灼沉默片刻,决定实话实说:“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是两千年后的你拜托我来到这里杀死你。”

  郎迟谙嗤笑了一声,半个字都没有相信:“荒唐!”

  她如今最渴盼的事情便是活下去,她不畏死,但她死亡的时间,一定要在世间再无她珍视之人之后。

  明月升起,子时过后,便是命数中她身死之时。

  郎迟谙早就看见了绪以灼身后的楼阁,记载中想要利用登墟之船去往某地,必须要支付价值等同的船票。郎迟谙没有时间再同绪以灼废话,往世镜在她手中化作一把长剑,她一瞬间回忆起了荀师叔对她的指点,剑锋化作一道寒芒直逼绪以灼。

  可她不知道的是,荀连在紫竹林指点她的时候绪以灼同样在场,她早就已经推演出了破解之法。

  剑身擦过铜镜,只留一道白痕。

  用来抵御神器的,自然最好也是神器。

  “破妄镜!”郎迟谙一眼便认出来绪以灼手中铜镜是何物,惊呼道,“它缘何在你手里?!”

  郎迟谙心神俱颤,显而易见想岔了去。

  难道是有谁不满她的身份,特地派了绪以灼来刺杀她?是了,她作为姑姑唯一的亲传弟子,在她这辈弟子中唯有她继承宗主之位最为名正言顺,定然会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以玄玉仙宗的底蕴,确实有可能派出一个大乘期修士来刺杀她……

  可那人,究竟会是谁?

  郎迟谙心如乱麻。

  绪以灼在心中轻叹一声,她手中神器并非只有破妄镜一件,可她偏偏选择用破妄镜来挡,自然不是无端之举。

  郎迟谙心一乱,对灵力的操控也乱了。

  她所学一切尽数来自玄玉仙宗,绪以灼愈是熟练地拆解招数,郎迟谙愈是笃定绪以灼为玄玉仙宗之人,愤怒、委屈、不甘一同涌上心来,郎迟谙大吼道:“我根本没想回去,你们不愿我再留在玄玉仙宗,何必用此手段!”

  绪以灼道:“登墟之船并不能让你真正度过死劫,你回到未来也无法得到你想要的。这个时候离断江应该在涨潮了,无需多时整个乌倰国都会被潮水吞没……”

  “胡说八道!”郎迟谙不愿听下去,打断了绪以灼的话。

  孰真孰假,她想的是真,往世镜所现是真,还是绪以灼所言是真?

  郎迟谙已经无法分辨。

  她的念头唯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度过死劫。

  灵力撕裂了舱门,挂满墙面的面具在凛风中震颤。

  郎迟谙忽地盯向其中一面面具:“登墟之船,可以让我去往未来吗?”

  “当然,”心魔笑道,“登墟之船可以送你到任何地方。”

  绪以灼大声道:“去往未来并不能让你度过死劫,它只会把你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撕裂为两半!”

  郎迟谙充耳不闻。

  郎迟谙不敢信绪以灼,她冒不起丝毫风险。她分辨不了绪以灼所言的真假,但她所知晓的一切都在告诉她,登墟之船可以让她跳过死劫那日。

  而绪以灼何尝不是如此。现下一切的一切,都在朝那个既定的未来推动着,她无法知晓如果自己心软留手,郎迟谙是不是会再次走向那个不死不活的未来。

  没有人知晓另一条道路是怎么样的,只能坚定地走向自己选中那条路的尽头。

  “抱歉,”绪以灼轻声道,“就结束在今日吧。”

  她其实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带着长生的意念而来,未来的郎迟谙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要死在今日。

  *

  一剑穿心而过,将心脉与魂魄一并搅碎,为这场死斗画上句点。

  好似有飓风袭过,甲板一片狼藉,登墟之船大概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船上楼阁也不再完好,不过面具们倒是好端端挂在原处。

  总是发出古怪笑声,方才还煽风点火过几句的面具们此刻鸦雀无声。

  郎迟谙固然经验不足,但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而绪以灼愣是凭借自身的实力与对郎迟谙的熟悉始终压郎迟谙一头。

  到后来,登墟之船始终没有解开的禁制好像成了不存在的东西,两个大乘期修士的殊死搏斗险些将它们脚下的这艘船毁掉。

  直到烟尘散去,船上的神明残魂才小心翼翼修补起船体来。

  断壁残垣间,绪以灼松开了法剑,接住郎迟谙软软倒下的尸身,将她平缓放在地面上。绪以灼沉默看着郎迟谙至死都不甘睁着的双目,片刻后,抬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抱歉,郎迟谙……再见,长生。”

  绪以灼知道,以后不会再见了,长生这个人自此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只是永别实在是个太残酷的词,让人难以说出口。

  “几时了?”半晌,绪以灼问到。

  虽然她头也不回,但这艘船上绪以灼还能问的显然只有那些面具们。

  “子时一刻。”心魔的声音显而易见没有以往轻松,不过绪以灼已然无力关注这些细节。

  算算时间,郎迟谙身死之时约摸刚到子时,正好是新的一天……郎迟谙到底是死在了她二十一岁,九个月又七天的那一日。

  只是这个时候的郎迟谙,不会知道距离她的死亡其间其实还横亘着两千年。

  绪以灼咳出一口血,拿帕子抹尽后,往船舱深处走去。

  “要回去未来吗?”心魔问到。

  “嗯。”绪以灼低低应了一声。

  只愿长生在迟到两千年后,能得到她的心安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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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卷,完结倒计时中,感觉能在7.10前写完正文。

  隔壁开了下一本书的预收,是快穿主攻百合,文案还会再编辑过,不过大致内容看书名应该就能看出来了,感兴趣的话点个收藏呀,应该会在九月份开。

  下一本入v后一定不断更了【赌咒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