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追无/铁冷铁]春秋江湖>第184章 第 69 章

铁手与冷血一出现遂镇住了围聚在门外的所有人。

冷血的身上此刻正散发出一种剑气,一种杀气,一种凛冽之气,如炎冰之下的火焰,又冷又烈,令众人心下微有颤动,一时都忘了言语。而铁手平平静静站在一旁,仿佛山海,蕴而无声。

谁都以为这两人会躲着不敢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而今,他们不但站了出来,竟还是以如此无畏的气概站了出来。有些人,天生便有一种气度,日月不可夺其光彩,铁手与冷血如是。这里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铁手冷血,这一照面之后,却是不由怀疑起来,这般人物,真的会做那等龌龊的事吗?

怀疑是一瞬,谁都不肯信自己的朋友会说那般令自己蒙羞的假话诬陷旁人。

身着青衣身配短剑的年轻人首先站了出来,怒喝道:“铁手?冷血?是你们?”

冷血眼神凛厉看着他,没立即回答。

铁手负着手,压着声音道:“呼吸有三分阴,七分阳,出自锁勾门。”

冷血接道:“而且着青衣,配短剑,应是锁勾门的居渊?”

铁手一笑。

冷血点点头,站在台阶上,扬声道:“我是冷血。阁下是锁勾门的局渊?”

居渊愣了愣,没搞明白冷血是如何认出自己来的,但也没当一回事,哼声道:“既然你们真是铁手和冷血,那你们也该知道我们的目的。两件事:一,聂夫人之事,铁手二爷得给聂家裴家以及我们所有江湖的同道们一个交代;二,聂兄之子聂竟如今被你们劫到哪里去了?希望你们能主动将他完好无损地交出来。”

冷血开始笑了。

无论锁勾门,抑或居渊本人,都与聂直梧夫妇从不认识,因此此人只有可能是任别空的手下。如此,很好。

冷血毫不客气地道:“如果你们是为了这两件事,那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此案圣上已下了圣旨,与我二师兄无关。我二师兄如今还有要事在身,你们若是再聚在这里,就是阻拦朝廷命官办案,那时有罪的便是你们。”

有人呸了一声,道:“圣旨算个什么?你们这些朝廷走狗,当然和那狗皇帝是一伙的。”

冷血闻言挑眉,转过头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任别空,冷冷道:“任道长,有人辱骂官家,该如何处置?”

任别空笑道:“当然是以欺君罪论处,只要四爷你能够把他给抓起来。”随即不禁心中暗道:好个冷凌弃,不愧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一旦讲起话来同样也是滴水不漏,若是只将他当成剑法卓绝的剑客,那吃亏的可就只能是自己了。

冷血听完没有任何表示,看了一眼铁手。

铁手原本静静站在那儿,似乎这里的吵闹跟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谁也不知他这一会儿究竟在想什么,只此刻,冷血看向他之时,他又凑去冷血耳边,嘀嘀咕咕说着别人听不见的话。

光明正大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说着悄悄话。

任别空能怎么办?他当然知道这两人在这时的话十分要紧,可他既不能阻止,亦无法询问;即使询问了,铁手与冷血又怎可能对他实言?而台阶下的众人见状倒是尽皆义愤填膺,有些人已忍不住拿起兵器跃跃欲试。

铁手忽然退后一步,握住了常锋的手。

冷血看向任别空道:“好!”

一个“好”才落,任别空犹未回过神来,只见青天白日里剑光蓦然地一闪,剑气如银河茫茫登时分开台阶下众人所立队列。

冷血手握长剑,剑尖朝前,人已在人群正中。

这个情形,就好似众人包围住了冷血。可偏偏,冷血的身体还挺得那样直,手中的剑亦直;神色冷峻,而冷峻中更有一种睥睨无畏的气势,仿佛眼前四周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

冷血这个神情,彻底将众人激怒。

出剑出刀,他们要让冷血尝一尝失败的滋味!

冷血的剑光最先出现。

甫一亮起,就听得一声惨叫,随即接二连三,这哀嚎声遂不绝于耳。在之前,冷血讲话之时,铁手之所以一言不发,便是在细细聆听众人的呼吸声——武林中每一个门派的内功心法都不同,因此每一个江湖人武功练成之后的呼吸也都会右手不同,铁手听出了这些差异,听出了他们都是哪个门派的哪位江湖客,这才在刚刚告诉了冷血。冷血只听铁手粗略说了一遍,全部记在心中,因此这回下手真的不再留情。

不留情是对任别空的手下,那剑影速度之快,只让人来得及看得到一阵白光,随即就是一片片血光与一声声悲鸣。冷血转身、腾挪、掠影、飞剑,并不出这个包围圈,也根本没想过出这个包围圈,剑只往前,打得痛快。

确实是许久都未有过的痛快,然而这痛快的同时,冷血仍有桎梏——对于那些聂直梧真正的朋友、真正一心为聂直梧与裴微报不平的人,冷血依然留了情。

依然必须留情。

鲜血从冷血的身上一滴滴落了下去,敌人太多,受伤对只进不退的冷血而言是必然的,他没当回事,只觉从自己身上流出的热血让他酣畅淋漓。剑影缭乱,剑招恨厉,冷血忽然思考起了一个问题。

还有二十来个人是谁?

铁手在方才告诉了他,这二十来个人,呼吸心法不属于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而与这些人打了这么久,他也还是有点摸不清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只看得出这些人的招式一板一眼,是经过了同样的训练。

同样的训练?

冷血眼睛一亮,明白了。

旋即,接下来,对这些人,冷血亦毫不留情!

战局焦灼,地上都是血,冷血身上的血也越来越多了。尽管冷血全无所谓,可铁手见状却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任别空,问道:“任道长不出手相助吗?”

任别空微笑道:“官家给我的兵是用来追捕逆贼李潜飞的,我不能让他们干别的事。况且,二爷你不是也没出手去帮四爷吗?”

铁手不受他激,只道:“因为我还有别的事。”

任别空道:“何事?”

铁手笑道:“当然公事,不劳任道长费心。”转身面对常锋,手语道,“你跟我离开,小绿留在这里,有我四师弟和别的兄弟们保护她,你放心。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重回你家,但若是带着小绿一起走,有人追上来,我不方便同时护你们两人——你的意见呢?”

几个手势,任别空等人一个都看不懂。常锋看懂了,朝常绿那儿望了一眼,随即点点头。铁手又低声与常绿说了这句,征求得她的同意以后,遂带着常锋即刻离开。

任别空目送着铁手背影离去,明面上的身份让他无权去阻止铁手的脚步,须臾,他转头冲着卢元玮道:“吩咐夜雷二九刀,让他们暗中跟上铁手,看铁手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随时报告给我。”

卢元玮领命而去。

然后,任别空才大喊一声:“铁手二爷!你往哪里去啊?”

这一扬声,将正与冷血打斗的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有人当即叫道:“铁手!你竟然想逃!”便要追去。

冷血的剑阻了他!

冷血的剑阻了他们!

战斗进行到了这时候,最为激烈的时候,想要走,想要摆脱掉冷血那一柄如影随形的利剑,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杀死冷血。

可众人能做到的最厉害的一步也只不过是在冷血的身上多刺出几个伤口,但这反而使冷血的人更精神,战斗力更凶狠。

冷血根本杀不死!

又出一剑,冷血的伤口不断有血涌出,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扬起声音,冷冷道:“我说了,我二师兄另有要事须办。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妨碍他!”

话落,剑光已不知闪了多少次。

走不了。

越不过冷血的剑影剑光。

只有拼尽全力对付冷血了,只要能想办法将冷血擒住,还怕铁手不回来吗?——即使一部分人已认定了铁手是个伪君子,另一部分人更认定了铁手是个恶魔,可众人下意识的心思,仍是毫不怀疑四大名捕的兄弟情义。

冷血迎战不退。

任别空站在一旁,冷眼看了这场战斗许久许久,忽而感叹:“冷血的剑,冷血的气势,的确是令人不得不佩服——你们说是不是?”

无人回话。

一是不知怎样回答,万一答案不能让任道长满意可就糟了;二是有太多并没有参与到这场战斗的军士们只看着冷血的剑,感受着冷血的气势,仿佛天崩地裂的气势,已令他们呆愣站于原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冷血霍然变招!

够时间了,冷血一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到这时候就算这些人想要再追二师兄,也绝对再追不上。

冷血的剑招变了攻招。

不要命的攻招!

要知道,冷血的剑从来都是不后退的,从来都是将普通人的攻击招数当做他的防守招式,因此一旦,当冷血施展出了他真正的攻招与杀招,众人才能明白,冷血的杀气全部激发出来之后其实力究竟会有多强!

霎时间天地日月都无光。

天地间的光芒都聚集到了冷血的剑上。

许多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冷血那一柄常年都生着锈的薄剑每一次出招时都能闪耀出那般明亮无比的剑光。

因为冷血的剑是有生命的。

天地万物的光芒都在这一柄有生命的剑中!

瞬息之后,冷血的剑架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

另有二十来个人,体内骨头已被剑气击碎,身体只能软软地瘫在地上,起不来身。

冷血道:“都住手!”

不得不住手。

众人当中,有一部分人都算得上心怀正义之士,即使冷血挟持的这个人他们不认识,他们也得为此人性命考虑;另一部分倒是想要不管不顾,可看着那么多同伴都住了手,他们除了停手也别无他法。

一人道:“冷血,你想干什么?”

冷血道:“你们都离开。”

有人道:“你做梦!”

冷血冷冷笑道:“你们想要找的是我二师兄,可我二师兄现在已经离开了,就算你们能对付得了我,又有什么用?何况——”他一字一句,“你们根本对付不了我。”

鲜血滴落在冷血的脚边,一地都是血。

冷血的白衣成了红衣。

可他的语气依然那般傲气十足。

有几人咽了咽口水,低头围在一起,嘀咕了起来:“我们都太轻敌了,冷血实力太强,凭我们确实对付他不得,但若再多一倍的人,他还能活命吗?反正我们已知道了他和铁手的行踪,不如再等等,等聂兄带人赶到,我们的人更多了,再擒了他们不迟!”

如今只有这样办,众人都点点头,达成了统一。

其中一人抬起头,道:“我们离开以后,你得放了他。”

冷血道:“我不杀他。”

如果是以前,四大名捕说出口的话,谁都不会有丝毫怀疑。然而此时此刻,众人看向冷血剑指的那名人质,心有不安,可无可奈何,也只有先退。

退之前,众人想将瘫在地上起不来的那二十来个人扶起来。尽管这些江湖豪客全都不认识那二十来个人是何来头,但眼见他们被冷血伤成了如此模样,自是无比愤怒,心中暗暗想:这又是冷血的一笔债。

冷血冷声道:“他们不能走。”

有人瞬间骂了起来:“你都把他们伤成这样了,难道你还想把他留下来折磨吗!”

冷血面无表情,冷静道:“他们不能走,是因为他们跟你们身份不一样。”看向魏简等人,吩咐道,“搜他们的身。”

魏简抱拳,立即行动。

只片刻,那二十来名汉子的身上都被搜出了官凭,他们的身份竟都是朝廷军士!

那些江湖豪客看傻了眼。

任别空不自觉握上拳,脸色终于变了。

冷血冷冰冰地道:“这些人,虽不受我直接管辖,可依然是我的属下,得听我的命令——我让他们留下,与你们有什么相干?”

众人面面相觑,后退。

不一会儿,现场变得寂静无声。

那二十来名军士,一会儿望望冷血,一会儿望望任别空,眼神里充满了乞求。至于被冷血挟持的那名人质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桀骜地看着冷血。

冷血压根都没看他,而是望向了任别空。

任别空笑道:“人都走了,四爷你不包扎一下伤口?”

冷血道:“用不着,该死的人没死完之前,我死不了。任道长,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任别空气恼地看向了那二十来个军士。

原本担心在仓促之间,聂直梧的朋友与回仙教的教众来的不够多,他才吩咐了那二十来个武功较好的军士也假扮做聂直梧的朋友,混在人群之中。可是,冷血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冷血像是明白他心思似的,主动解答道:“我曾经在一桩案子里受过四十三名禁军的围杀,因此在那儿之后特地研究了官兵的武功——他们的招式全都受过专业训练,不是江湖中人的打法,瞒不过我的眼睛。聂直梧的案子,官家圣旨已下,与我二师兄全无关系,那些江湖人不明真相为聂直梧报不平也就罢了,可这二十来人,身为朝廷禁军,违抗圣旨,该当何罪?”顿了顿,“还有这个人,辱骂官家,任道长你方才说了,只要我让抓到他,就由你来处置。你说,他该当何罪?”

任别空蓦地一惊,细细看向那名人质,果然就是刚才辱骂官家是狗皇帝的人。

任别空镇定了一下心神,他料定冷血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凭冷血的为人不可能真杀任何一个不明真相只纯粹为聂直梧报不平的朋友。于是他笑了一笑,道:“冷四爷说得对,那就都杀了罢。”

此言一出,那名人质还是全无所谓,可那二十来个军士已吓得磕起了头,一边道:“任道长,我们的事都可都是听你的吩咐,你不能卸磨杀驴啊!求道长你救救我们!”

任别空脸色一变,立马道:“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吩咐你们去对付二爷和四爷!四爷,你可千万不要听他们诬陷啊!”

冷血哼了一声道:“我是捕快,破案的事我比阁下懂,每一个人的证词我都得听,都得查证分析,是不是诬陷还轮不到你来说。”

任别空铁青脸道:“那么四爷是觉得他们说得是真的了?”

冷血语气森冷道:“你现在确有嫌疑,所以随时都得接受我的讯问。”

任别空霍地怒喝:“冷凌弃!我是官家御封仙君,就凭那些个家伙没有证据的诬陷,你还没有资格来审讯我。”

冷血针锋相对道:“任道长,你该知道我有官家御赐平乱玦,别说是你,只要谁涉嫌犯法,朝廷上下没有我不能审的人。至于证据,二十多个人,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一起指证于你,怎么不能算证据?”

忽地,一支飞镖瞬间袭来!

打落了冷血手中的剑!

任别空正欲与冷血继续辩论,全然不曾料到会出现此等变故,一愣之后,只见一条蒙面黑影陡然飞来,抓住那名人质的肩膀,旋即飞快逃离。

冷血抄起地上的剑,急急追去。

只一瞬间,那人质不见了,冷血也不见了。

任别空望不见他们的背影,便看着地上的鲜血,不由沉思。

凭冷血的武功,就算此时受伤严重,也断不可能会被一枚飞镖打落手中剑。除非,那蒙面人便是冷血所安排,这不过是冷血故意演出的一场戏。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冷血自命正义,必不会任由自己杀死那人,因此才用了这个法子救那人一命。

可惜啊,任别空冷冷一笑,冷血千算万算,却绝想不到,他救下的那人竟然会是自己的人。

想到这儿,任别空转过头,看向那二十来名军士,脸上有了明显的怒容,一声令下:“全给我杀了!”

 

蒙面人与身边的汉子奔跑在旷野之上。

霍然,蒙面人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会儿四周,似乎松了口气,道:“不用再跑了,看样子冷血应该是追不上来了。你怎么样,冷血没伤了你罢?”

那汉子狐疑看着对方,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蒙面人一把扯下蒙面,笑道:“我叫张延,是任道长吩咐我来的。”

那汉子这下笑了,道:“原来是教主吩咐你来的。其实教主不必如此为我考虑,只要能对付得了铁手与冷血这两个恶魔,我就算死了,能回归仙身,见得仙主一面,那是我的荣幸啊。教主是不是对我有别的吩咐?”

张延眨了眨眼睛,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

但他还是笑着道:“是,教主说了,铁手和冷血用不着再着急对付,目前你要想办法尽快找到聂直梧的儿子,他是个恶魔,必须杀掉。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再见其他人了,只与我联系,免得被铁手和冷血寻出破绽,坏了教主的大计。对了,你的名字是不是叫顾充?这是教主告诉我的。”

连自己名字都知道,顾充这下哪里会有怀疑?当即点点头,他满怀豪气地道:“我一定不会让教主失望!”

两人又讨论几句,随即分别。

张延目送顾充离去,夕阳的余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旷野四周只有大片的春草随风轻摇,那风是无比柔和的。

草虫的鸣叫,鸟雀的高歌。

冷血一步步走了出来。

张延立即面对冷血,拱手道:“四爷,我已经按你吩咐把话都与他说了。”

冷血颌首道:“你先回去罢。”

张延犹豫道:“那四爷您呢?您身上的伤……”

冷血淡淡道:“这点伤没事。”

再大的事,在这位爷眼里看来也不是事。张延无奈,点点头,转身离开。

冷血从怀里摸出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

鲜血从伤口涌出滴落至地,落在了一大片嫩绿的春草之上。冷血的手依然坚定如磐石,低着头,认真给自己上药包扎。

 

作者有话要说:

四爷说的以前被四十三名禁军围杀的那个案子是指《凶手》那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