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基恩旅馆的矮人们,都闻到了一阵特别浓郁的酒香。

  那酒香就仿佛带着钩子似的,从门外飘进来, 一进入鼻腔,就将他们血液中的瘾虫全都勾了出来。

  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 唾液忍不住地分泌……

  坐在最外桌的奥尔登啪一声拍了桌子, 道:“哪来的酒的香气?”

  一个出门凑热闹的矮人跑回来, 道:“是奥本庄园的人, 他们竟派人到旅馆的门口卖酒, 刚才, 还有个人族剑士把他的酒都买光了。”

  奥尔登皱眉道:“奥本庄园的人, 不是不许跟他们做生意了吗?是谁还敢买他们的酒, 是不把我们矮人族放在眼里吗?”

  马库斯尴尬地道:“是个人族剑士, 并且那个人族剑士,买了奥本庄园的酒之后就在门外继续叫卖……”

  奥尔登闻言怒道:“什么?买了奥本庄园的酒不说,还敢在门外叫卖,他这是想挑衅吗?”

  登时拔出插在腰后的斧头,叫上他的地精手下带着他们冲出了门外。

  那位买光了奥本庄园的酒的人族剑士, 达里尔, 的确就在门外卖酒。

  巴洛卖完酒就离开了,而达里尔见有不少人都被酒香吸引着停下了脚步,便改了告示牌。

  【一碗酒, 二十个铜币!】

  “这不是抢钱吗?”被吸引来的路人不满地道。

  要知道基恩旅馆的一碗酒, 也就3-5个铜币,他这一翻就翻四倍多, 不是抢钱是什么?

  然而达里尔分毫不慌, 还在那儿自己倒酒给自己喝, 一碗接着一碗。

  “天,爽!!”达里尔胀红着脸,爽朗大笑道,“我喝了这么多年的酒了,这是喝得最痛快的一次!如果卖不出去,我就都留给自己喝!”

  坐在他身边喝着自己买来的酒的兽人,道:“你可别喝多了,这酒劲头大。待会儿你要是喝多了,酒被别人抢了,嘿嘿!”

  达里尔横他一眼,道:“我看是你想抢我的酒吧?我可是博厄斯公爵的人,他们敢?!”

  原先还有一点意动的路人登时不敢了。

  东街本就有冒险者公会的人在不断地巡逻,抢劫会被抓捕且记录在案,再加上得罪贵族的风险,就更没人敢动手了。

  奥尔登带领着地精,拨开人群,大声对达里尔喝道:“喂,你是什么人,敢在基恩旅馆的门口卖酒?我听说你的酒是从奥本庄园那里买来的,怎么,你想帮奥本庄园出头,不把我们矮人族放在眼里吗?”

  达里尔此时已经有点上头了,他喝酒的时候还很清醒,然而这酒本来就后劲大,于是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什么矮人?我想买谁的酒就买谁的酒,哪怕是精灵王来了也管不到我!”

  奥尔登额头上的青筋登时跳起:“你说什么?”

  “咔啦”一斧子,劈在了摊位上。

  尚且无几分醉意的兽人吓了一跳,道:“嘿,你们想干什么?!”

  奥尔登却已经带着地精冲了上去,与达里尔战在了一起。

  “霹雳哐啷!”

  周边的摊位都被他们逸散的精神力都给打碎了,还有一桶达里尔抱到了摊位上的酒。

  酒桶爆开之时,那股奇异得几乎要钻进人骨头里的香气登时爆裂开来。

  围观的人族们睁大眼睛,本欲上前去帮奥尔登的矮人族们也被香气镇住了,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在地下惯于饮用半脏不脏污染水的地精们被香气控制了脑袋,忍不住蹲下去,喝那酒桶里流出来的酒……

  在冒险者公会的人赶到之前,整个东街靠近码头的这片区域都乱成了一锅粥。

  连人族都忍不住用手指头沾沾那已经碎裂开来的酒桶碎片,尝一尝那么香的酒液,到底是什么滋味。

  待到冒险者公会的维安队把人都抓进冒险者公会的大厅里时,达里尔被喂了一瓶魔法药剂,才总算从醉酒中清醒过来。

  “是这个矮人带着他的地精们打坏了我的酒,他要赔偿我的损失!”达里尔恼怒地道。

  他倒不是心疼他的钱币,他是心疼那大半桶的酒,他才喝了几碗而已,就这么被矮人给打爆了。

  矮人果然是不讲理,短视的种族!

  奥尔登却道:“他到基恩旅馆前卖酒,分明就是挑衅!明明知道我们矮人族要与奥本庄园的人断绝往来,他买了奥本庄园的酒,到我们吃饭的地方门口叫卖,不是挑衅是什么?”

  达里尔冷笑道:“我愿意在哪儿卖就在哪儿卖!你们不愿意与奥本庄园交易,自己不与他们交易就行了。为什么别人与他们交易,你们就要去打别人?真以为世上谁都要听你们的么?”

  奥尔登:“你!!”

  “好了!”冒险者公会的会长,米勒徳,打断了他们两人的争吵,对这起争端颇有些头疼。

  往日里矮人也经常会与其他种族起冲突的,但是绝没有今年这么频繁。

  奥尔登他们要与奥本庄园断绝往来,不就是因为那位矮人族的神眷者,据说还是位地精的混血,住进了奥本庄园了吗?

  如今只是借住在人族的领主家,矮人们就这么不满了,要是真等九月开学,他被吸纳进帝国学院中,他们是不是就看所有人族不顺眼,要教训所有人族了?

  “按冒险者公会条例,奥尔登先生,是您动手在先。”米勒徳道,“您需要赔偿这位先生的损失,我也会登记下您的姓名,另外留您在公会中住上三天……您没有异议吧?”

  奥尔登怒道:“明明是他先挑衅的,米勒徳先生,你是本地冒险者公会的会长,可不能偏向你们自己人!”

  米勒徳沉声道:“我完全是按条例办事。这样吧,奥尔登先生,既然矮人族群都不愿意与奥本庄园交易,我可以给你们行个方便,给奥本庄园提供个固定的店铺,保证远离你们平时的活动范围。但冒险者公会的存在是为了让各种族之间互通有无,加深交流的。无论是谁,想党同伐异,帝国都不允许!”

  奥尔登握紧了手中斧头,明显在忍耐边缘。

  米勒徳叹了口气,道:“奥尔登先生,还请您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会尽快与奥本庄园交接,让他们尽量远离你们的视线的。”

  米勒徳派人去奥本庄园送信。

  为了安抚陶元圆,他甚至承诺送给陶元圆一处店铺,即使那处店铺位置有点偏,远离集市区,还被几家磨坊和裁缝铺给挡住,但东街那片地区寸土寸金,有这么一个角落的店铺,都是很难得的了。

  陶元圆接受了米勒徳的歉意与赔礼,然后在实地考察之后,就让几个酿酒坊的工人,包括巴洛在内,一块儿来负责这家店铺。

  若他卖的是其他东西,自然会受制于店铺的位置,像这小铺子被那么多栋建筑物挡住,有谁买东西还往犄角嘎达里挤呢?

  可是卖酒,俗话说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即使在犄角嘎达里,只要酒好,香气也会把客人勾引来的。

  奥尔登被冒险者公会拘留了三天,释放的当天,还向同伴们骂骂咧咧地说奥本庄园的坏话。

  但他的同伴们这一回没有附和他,反而个个都心不在焉,好像神游天外了似的。

  “怎么了,你们?”奥尔登道,“昨天晚上没睡醒吗?”

  马库斯道:“老大,你还记得那天那个剑士卖的酒吗?那股香气,我们从前从未闻到过。”

  奥尔登其实也还记得,他当时本能地忽略了那香味,可当马库斯一提起,他的脑子都还没想起那香味,他的唾液腺就想起了,情不自禁地分泌出口水来。

  “当然记得了。”奥尔登咽下那口水,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酒香吗?想要让酒香更浓,多放几年不就是了?总有没坏的酒,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马库斯道:“可是……他们卖的酒真的挺特别的,有几个地精喝过几口流在地上的酒,只喝了几口就醉了……从前可没有酒能这么有劲。”

  奥尔登目光陡利:“你想说什么?别忘了奥本庄园的主人,那个叫陶元圆的,收留了我们族中的地精混血。就光是这一点,我们也绝不能买他们的东西,其他族人也不行!”

  “对对对!”矮人们忙附和起了他,“其他人不也不买奥本庄园的东西吗?”

  “我们怎么能因为一点儿酒就屈服了呢?”

  “奥本庄园的主人竟然敢收留我们族中的混血,我们绝不能做族里的叛徒!”

  一阵群情激愤,而后他们就又相约着回基恩旅馆,喝基恩旅馆中格洛弗请客的酒了。

  “你好,我要一皮袋酒,装满。”

  一个矮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陶氏酒馆的后门,把自己的牛皮袋子递了进去。

  酒馆的工人麻利地接过水袋与钱,给他装了满满的酒。

  矮人接过牛皮袋子,四下里张望确认没有人发现,飞快地跑走了。

  今天是酒馆开张的第五天,陶元圆特意到酒馆这里来巡视了。

  他甚至没怎么装修这间店面,只是把它打理成一般酒馆的样子,酒桶则都储存在地下的仓库里。

  “巴洛,这几天来买酒的矮人多吗?”

  巴洛道:“挺多的,大概有十几个吧,他们天天都来,而且这数量还一天比一天多。”

  陶元圆笑道:“看来矮人族喜欢喝酒,名不虚传。”

  巴洛都忍不住笑了,道:“是大人的酒酿得好,这么香,我们不喝酒的都想尝尝了。”

  陶元圆拍拍他的肩膀道,“酒喝多了伤身,喝少点倒是没事的。”

  虽然这个世界已经有醒酒,甚至戒除酒瘾的药剂,不过那些药剂价格都挺贵的,能不要有额外支出就不要有额外支出的好。

  巴洛点头道:“等来买酒的矮人再多一点,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喝过这么美味的酒的矮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失去它们的痛苦呢?

  陶元圆这招分而化之,直接让矮人内部起冲突。高,实在是高!

  下午,基恩旅馆。

  旅馆老板看着账本上一日比一日少的数字,头疼地想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给格洛弗。

  格洛弗免费请矮人们喝酒,虽然是免费的,不过为了限定他们喝酒的量,旅馆老板也很识相的没有多进太多的酒,所以他们每天能喝掉的酒也有限。

  可是今天,原本到这个时间点,他进货进来的酒就要告罄了。

  现在店铺里却还有几大桶酒没有被喝完,原本是消耗这些酒的主力的矮人,忽然间好像就对酒不钟意了,平均到每个人头上能有五碗都不错了。

  要知道他们先前,几个人一餐饭就能吃掉一桶酒。

  克拉伦斯与他的朋友一块儿进基恩旅馆,就叫旅馆老板上酒。

  旅馆老板精神一振,忙给他们搬上来一大桶酒。

  “听说王宫的社交舞会已经结束了,马尔巴勒伯爵是不是该回梅丽森堡了?”

  “那位格洛弗大人肯这么花钱请我们喝酒,无非就是那位伯爵的授意。矮人可不喜欢欠人人情,等马尔巴勒伯爵回来,我们就给他多打点儿武器吧,还有铠甲。保证攻击力和防御力一流!”

  克拉伦斯与同伴们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喝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

  很快,又有矮人们进门来了,他们也叫了饭菜,以及酒。但是旅馆老板并没有直接给他们搬一大桶来,而是十分吝啬地给他们端上来了几个酒壶。

  克拉伦斯那桌的矮人,都不免对隔壁桌的人侧目。

  然而隔壁桌的矮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每人一壶酒放在桌上,几乎都不怎么动,只是聊天聊着聊着,就会拿出他们的牛皮袋子喝上一口。

  看他们脸上的红晕,想必那袋子里的也是酒了。

  克拉伦斯正自纳闷,奥尔登与他的同伴正好也进了旅馆。

  他们是也要了一大桶酒的,只不过一桌子的人,有两个好像也对酒不感兴趣了,虽然倒了一大碗,却半天连那一碗都没喝掉。

  马库斯摸摸自己腰间的牛皮袋子,心想着这真不能怪自己。

  他第一次去陶元圆的酒馆买酒,原本只是想尝个味道,谁曾想,一尝就忘不掉了。

  那滋味,他在图克林城生活了二十六年了,自成年后也年年都到巴里镇上来,可以说矮人族的酒与人族的酒尝了个遍,哪怕是贵族拿来当水喝的葡萄酒他也不是没喝过,但是陶元圆的酒,与他喝过的那些完全不同!

  香甜,辛辣,醇厚,并且只要喝小小一杯,全身的血管都舒张开来,往日里他们喝酒要达到这样的程度,却至少得喝上几十碗。

  喝过这样的酒后,再喝基恩旅馆的淡酒,就会觉得在喝白开水了。

  要知道人在喝自己觉得好喝的东西时,那就算喝一桶,也完全能喝得下;可如果是喝不好喝的东西,譬如说是白开水,那他们就很难喝得多了。

  马库斯的肚子都已经被从陶元圆那儿买来的上好的酒占满了,基恩旅馆的淡酒,就再也喝不下了。

  克拉伦斯主动与奥尔登搭讪:“嘿,奥尔登,你的这两位朋友是生病了吗?我怎么看他们半天都没喝一碗酒?”

  拿起马库斯面前的酒碗闻了闻,“这酒也没坏啊。”

  马库斯吓了一跳,连忙道:“哦,布罗姆先生,这酒是没有坏,我们只是先前喝了太多——”

  “对对对!”另一个矮人也忙附和道,“因为我们先前已经喝了许多酒了,所以肚子就装不下了。”

  他们两人的脸上都有酒醉的红晕,因此这个理由还算过得去。

  只不过克拉伦斯又狐疑地道:“你们喝了多少,至于喝不下了吗?”

  要知道他们从前可从没有能尽情喝酒的时候,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个格洛弗,所以每个人都开始拿酒当水喝——甚至比当水喝还要喝得更多。

  他们每回都是把基恩旅馆的酒喝完了才算完的,怎么现在就喝不下了?

  奥尔登先前还没有发现,被克拉伦斯这一提醒,他也注意到了:“你们两个,最近好像是喝得少了……怎么,难道真是生病了吗?”

  马库斯忙道:“是先前喝得太多了,所以胃有点难受……老大,我们真的没事!”

  另一个矮人也跟着附和。

  奥尔登到底想不到他们会去偷买酒喝,就道:“我想就是他们说的原因。哎,从前从没喝过这么多的酒,这几天我的胃好像也有点难受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希望在我回图克林城之前,它都能撑住,哈哈哈!”

  克拉伦斯摇头道:“我可不想回图克林城了,我刚又从图克林城回来,路德维斯的事,可在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了!哎,长老会同意了蒙蒂的建议,两个月后再把他绑回去参加竞选。虽然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但是城中的人民还是不满。”

  奥尔登耸肩道:“他们当然会不满,不过,只是个竞选名额罢了,我们到时候不选他不就行了?要不是那个奥本庄园的庄园主把人留在庄园里,我们直接都能把人劝回去了。”

  “谁说不是呢?”克拉伦斯道。

  两人达成共识,坐在一块儿喝了几碗酒,就又开始大骂奥本庄园的主人了。

  玛格丽特,是维克多国王去年才册封的宠妃。

  她才十八多岁的年纪,天性。爱美,不但洗澡要用两遍牛奶,一遍清水,并且还要滴上精油,撒上各种花瓣,来维持她的体香。

  国王几乎将马尔巴勒赠予他的羊奶皂都给了她。

  玛格丽特对这羊奶皂的形状和气味爱不释手,于是当天就用了一回。

  此后一个星期,她又用过两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上开始发痒,挠一挠,就会出许多红点,不用力肌肤就会破皮。

  玛格丽特害怕得厉害,本以为是对新制的精油过敏,于是将精油换了,又请医师给她开了药膏——含魔法药剂的那种。

  可她的皮肤虽然恢复了,没过多久,竟然又开始红肿破皮!

  再度请医师前来为她诊断,医师都对她的皮肤状况疑惑了:“这不太像是过敏,夫人最近是用什么东西洗澡的?”

  “羊奶。”玛格丽特道,“还有马尔巴勒伯爵进献给国王的羊奶皂。”

  “我已经把精油什么的都断了,总不能是这羊奶皂有问题吧?三皇子可也在用这羊奶皂。”

  虽然国王曾表示,这羊奶皂该是女人们用的,但是塞缪尔用起来完全没有避讳。

  玛格丽特刚收到羊奶皂的时候,其实把它束之高阁了,她有习惯用的香料,羊奶皂的味道反而会破坏那种气味。

  但那一回,她在花园里偶遇塞缪尔,凑近他时,闻到他身上隐隐飘来的香味。

  玛格丽特不知为何就脸红了,而后念念不忘,就又把那羊奶皂翻了出来。

  玛格丽特不断地提醒自己,对神眷者产生好感,是正常的。只是心底深处,她又明白,吸引她的并不是塞缪尔神眷者的身份,而是他本身。

  国王如今有七子四女,其中有二子一女是王后所生,其余都是侧妃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国王已经五十多岁了,儿子都比她大了。

  她欣喜于自己所得到的地位,但偶尔却又有深重的寂寞感。

  她并不喜欢国王,她喜欢的,是像塞缪尔那样俊美年轻的少年,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可以与她一起谈天说爱……

  可那毕竟是不可能的事,自从踏入王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永远是国王的人。

  她的家族不允许她越轨,她自己也不允许。

  使用塞缪尔用过的羊奶皂,是她在谨守一个宠妃的本分时,心底小小的叛逆。

  可现在,她好像因为这不该有的小心思,受到了惩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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