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区贵呷港, 这座城市以港口命名,拥有着西南地区与外国交界的最大港口,常年吞吐量在五亿吨以上, 是四国进出口的关键地带。

  码头集装箱高垒, 巨大的船只停泊,重装机械与人工有序的配合, 形成热火朝天的场面。

  不远处,隔着一湾浅水, 船形展馆矗立在蔚蓝的天际之下,一场大规模的博览会刚刚拉开序幕, 却被迫中止。

  红色警戒线将所有出口都围住, 数辆警车上下来许多人,匆匆忙忙进, 又匆匆忙忙出。

  受了惊吓的与会者被带出,做好基本的询问, 被放回去,这些大多是从各地赶来的外贸商,有的推介产品, 有的寻求合作, 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种规模的盛会上, 居然还会碰到一桩凶杀案。

  幸运的是, 没有真的造成结果, 那个受害的浓眉大眼的胖子投资商只是肩膀被划出道口子, 随即就被来敲门的志愿者救了出来。

  谢虞川到时, 那胖子正坐在地上哇哇的哭,可见吓的实在不轻。

  “谢、谢总, ”胖子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站在身前的高大男人,忙擦脸打招呼,“您也来博览会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

  谢虞川不理,单刀直入:“志愿者是谁?在不在。”

  胖子描述:“不知道是谁,大学生吧,戴了口罩,很白很高。”

  张九厘立即拿出照片给他,他看一眼就摇头:“不是这个人,那个志愿者是单眼皮。谢总,这是您什么人,要不你们问问警察那边?”

  张九厘和谢虞川对视一眼,皱起眉头。

  不应该是巧合。

  “去找主办调资料,”谢虞川捏了捏眉心,吩咐道,“我去里面看看。”

  张九厘应是,走到警察那边,而陪同他们前来的人则过去拉开警戒线,让他们进入。谢氏在港口城市的能量巨大,这类博览会超过半数都是谢氏做东道主,因此办事比他们想的要方便。

  为什么,张九厘心中犯嘀咕,为什么不是别的地方,偏偏是谢氏的地盘?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他一边思忖,一边看提供的资料。

  约莫十分钟的样子,张九厘正用心搜寻之际,忽然有人从里面快速跑出来,手中提着一个保存好的文件袋,大叫道:“有发现,快来看!”

  那文件袋是在展台上被发现的,里面装着打印的聊天截图,以及部分内容十八禁的老照片。

  警员看毕后,马上就去把受害者投资商给铐了起来。

  投资商原本在大叫着投诉、告你们,然而在被出示了一张照片后也哑了火——他想不到,这种多年以前的事怎么就被翻出来了呢。

  投资商颓然抱头之际,谢虞川也从馆内大步走出,风将他的衣角吹的翻飞,他眸中神色翻涌,英俊好看的面目蒙上一层阴影。

  张九厘快步前去,忙问:“怎么样了?”

  话刚刚落地,不必答,他就从对方那儿得到了答案:谢虞川手中,是一只他常戴、后来易主了的江诗丹顿手表。

  那是林溪留下的信息。

  “走,”谢虞川声调低沉有力,脚步迅捷,“他们不会走远。就在这附近。”

  *

  “谁让你自作主张把那王八蛋放了的!?我准备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机会,你当什么圣父!”

  “我是帮你。”林溪闭眼坐在一张布沙发上,神色平静。

  而小光气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漂亮的脸蛋涨的通红通红。

  “那家伙不该死吗,你为什么要救他!不对,你又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去杀他,你怎么跟上来的!”

  林溪看也不看他:“你能不能让一让,你挡住了风扇。”

  河区气候炎热,温度已经有三十多,他们一落地就换上了短袖,住进了这毫不起眼的小公寓之中。

  公寓有四间房,林溪醒来时,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洛林等已不见踪影,唯有一名苍白平凡的年轻男生,在厨房内熬着汤。

  “他们有行动,你想出去看看吗?可以去的哦,没有关系,在这里你是自由的,”男生为他解开手铐等禁锢,并这样微笑着告诉他。

  “什么?”小光闻言一惊,“阿凭哥?阿凭哥醒来还做饭了!?”

  他一下子忘了重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房门前,轻轻敲打数下,但没有得到回应。

  想来应该是吃了药睡了,对方为控制病情发展,一天中大多数时候都服药昏睡。

  他悻悻然回客厅,但对林溪换了一副表情,不那么恼怒了,而是带着审视和趣味。

  “不用谢,”林溪说,“当做你上次手下留情的谢礼。”

  小光嬉笑:“不谢。”在针对谢虞川的暗杀中,是他留下了转圜余地,原因嘛……上次在会所见面印象还不错。

  他坐回沙发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既然阿凭哥放你走,你回来干什么?”

  林溪便望他一眼,淡淡的。

  小光想明白什么,上下打量他,“啧”了一声。

  他意有所指:“话说,我啊,听说过好几次,说你是最弱的、最爱哭哭唧唧的,给的东西都不吃,搞得他们都要从实验室发的饼干里省出来给你。”

  “他们还以为你死了,结果你在电视里面出现,又唱又跳,还有个谢虞川,洛林气个半死。”

  “他也跑去管阿凭要药,去比赛里发疯,结果你根本一点都不关注嘛。”

  他凑近,带着一点恶意:“曾经同组的受实验体,同吃同住同睡,各自经历残酷的训练,再重新在洁白的实验室里见面,确认彼此的安危,某种程度上应该是分不开的共同体吧,但事实上呢,你都已经往前走了,建立了新的社会关系,有了相互珍视的人,而他们还傻兮兮的站在原地,真的有点可怜哦。”

  林溪平平淡淡:“那么我该为我的幸运内疚,为他们的不幸负责?”

  言下之意根本就没有丝毫动容,没有丝毫歉意。

  小光顿觉无趣。

  “想利用我们抓博士?你算盘打错了,我们早就没有联系了。”

  林溪:“博士?”

  “怎么,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就是——”

  咔嚓。门锁轻转,小光迅速关紧嘴巴。

  进来的是于昭,并带着一个相貌很斯文的中年女人。

  看到小光和林溪并肩坐在沙发上,他倒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在聊天吗,这是丽萨,我找她帮林溪看看病。”

  小光与他对视一眼:“……”

  叫丽萨的女人向林溪点点头,带着随身的匣子,坐在了林溪的右侧。

  于昭:“很抱歉那么突然的把你从医院带了出来,你是不是还在发烧,让丽萨给你看看吧。”

  林溪看着女人的动作,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这让于昭悄然松了一口气。

  丽萨说的不是当地语言,扭过头叽里呱啦的和于昭说了一堆,接着在于昭点头后,取出了针头和管子。

  林溪轻轻挑眉。

  “抽血化验,”于昭解释。

  针头戳进手背皮肤,鲜红的血液倒流,进入管中。

  “你怕血吗?”林溪突然问。

  微顿片刻,于昭说:“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

  林溪:“兴奋,暴虐。”

  “……”

  于昭望他:“是,你应该也一样,我们都一样。”

  林溪摇头,眼神落回流动的血液上,那鲜红的颜色倒映在他瞳孔之中,却未引动半分波澜。

  血抽完,丽萨将管瓶细心放置回匣子中,又取了些药品,交到于昭手上。

  “好的,知道,多谢了,”他回答。

  就这样短短五分钟不到,他将女人送走。

  小光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于昭身边,将他拉拽到一旁。

  两人是背对着林溪的,用的是唇语,小光表情难看:“丽萨,医生,什么鬼,你在搞什么?让洛林和阿凭知道了……”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于昭神色不惊,“你不想要阿凭好起来吗?”

  小光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于昭。

  “是,是你想的那样,”于昭道,“只有那个办法,根本没必要指望一个狗尾续貂的蠢材,那东西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小光嘴唇轻颤。

  于昭深深的望他:“那家伙,还没有过几天好日子,不能这样走。”

  “可是”二字在小光的唇边徘徊一瞬。

  他用余光看过去,客厅中,林溪静坐着,用棉签堵住手背的针口,眼睛望别处,或落在空中的飞尘里,或落在阳台的花卉上。

  明明是被困的囚徒,明明也是经历过血腥的人,却还那么干净。

  似乎察觉到什么,林溪朝他回望过来。

  那眼神显然是什么都懂的,甚至带着一点戏谑,就好像在用他自己说的“没联系”、“共同体”反过来诘问他自己。

  小光头皮发麻。

  这时,他又见到于昭说出更让他脑子嗡响的话:“干扰器我已经关了,谢虞川来了贵呷港,很快能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