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四散开, 各自按照安排履行职责,萧枫的副手拿出笔记本,调出追踪的画面。

  那一个小小的红点在屏幕上格外显眼。

  “你说的对, ”副手叹息道, “那些孩子,真的活着。”

  曾经的童子军计划被害者, 年岁渐长,在光明之外的地方, 长成了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样子,成为了以复仇、惩戒为信仰的杀手组织。他们寻找同伴, 也杀戮仇敌, 以诡谲多变的手法,游走在灰暗地带, 掠夺着一条又一条生命。

  萧枫:“不要伤春悲秋,未经司法审判的同态复仇不值得认可。”

  他大步朝前走去, “大厅的炸弹拆除没有,他们给的位置对不对?”

  “没有,”副手追上来, “只是一个幌子, 没有找到炸弹。”

  萧枫脚步微顿。

  他看向汽车离开的方向,眸光动了动。

  “还、还有, ”副手讲话大喘气, “谢虞川醒了, 正问林溪哪去了。”

  “………………”

  完了, 更难对付的来了。

  *

  狭窄民巷, 晾衣的绳子穿过两侧屋檐,居民将床单和衣物大咧咧的晒出去, 飘在行人头顶,石板路坑洼不断,面包车行使在其中,颠簸的很。

  第不知多少次头顶撞在车上,洛林忍无可忍:“你非要走这种路吗!?不找点存在感你浑身难受是不是。”

  开车的小光满脸无辜:“是你说的要走群众和建筑密集的地方,这样治安署的人不敢动手,我按你说的做了你又发脾气。”

  “好了,”于昭道,“我听见你们俩说话就脑袋疼,小光,你认真开车,别玩,洛林,你搜搜林溪身上的电子设备,都干点正经事。”

  小光哼了一声,顺着台阶下了,洛林也侧身朝林溪,去搜他身。

  这样的距离,林溪能看到他眼睛到太阳穴之间有一条疤痕,皮肉凸出,颜色已经很淡了,想是陈年的伤疤。

  “这条疤……”

  洛林的动作倏地僵住。他一动不动,脸颊挡在汽车靠背形成的阴影之下,道:“怎么,碍了小少爷的眼?”

  林溪:“嗯,是。”

  “……”

  驾驶座上的小光哈哈大笑起来:“你也有今天!怎么办我开始觉得让林溪加入是个很棒的主意了!”

  洛林对他怒目而视。

  于昭扶额:“算了,我来吧。”

  他接过搜身的任务,从林溪身上找到手机、手环,又自内侧口袋找打一只小型的定位仪器,全都装进一只小布袋里,一起无情的扔到了窗外。

  “如果还有别的什么,就自己拿出来,”于昭温和道,“你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如果我们被抓的话,全都会判无期死刑,你希望那样吗?”

  林溪望他一眼。

  于昭:“这条疤……那次差点剜走了他的眼睛,记得吗,是你顶撞了守卫,他们想打的是你。洛林保护了你。”

  车内沉默下来。那些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回忆,带着血腥气涌上来。

  片刻,林溪道:“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洛林:“你不也活下来了,我们其他人就不该活?”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研究员,”于昭说,“研究员转移时,尽所能的带上了能带的孩子,我们中的幸运儿才活了下来。他们将大家送去了不同的寄养家庭,但我们几个不适应,最后还是走在了一起。”

  林溪看着他,嘴唇微动,那未能表达出来的意思是:你们走在一起,然后成为了国际知名的杀手?

  “说过了,小少爷不会懂的,”洛林讥讽道,“他这幅样子,怎么可能会明白,人家现在心里只想快点把我们这些为非作歹的犯罪份子通通抓起来,他好回到他的锦绣窝、富贵窟里,跟他哥哥卿卿我我呢。”

  “你这张嘴可真是……”于昭摇头,又看林溪,“我们这些人,是和你一样的人,也许你现在不觉得。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林溪不言。

  他沉默的别开头,望向窗外天光。

  许久他残忍的说:“不会有那一天。我们已经不是同类了。”

  洛林攥紧拳头:“你——”

  “我这个只会说实话的王八蛋。”

  拳头朝林溪砸过来,而他面容沉静,一点儿都不躲避。

  只是那力道并没有落下,汽车时候正好的掉入一个坑洼中,突如其来的颠簸让洛林身体失去平衡,拳头没了准度,落在空气中,他只能单手迅速扶住座椅,才好险没有跌下去。

  驾驶座上的人笑嘻嘻:“哎呀,真的不好意思呢~”

  洛林闭了闭眼,骂:“妈的。”

  汽车也终于离开狭窄的巷道,进入了灰尘扑扑的公路上。

  林溪看着他们行进的方向,疑惑:“这是去……”

  “不能让你知道喔,”小光通过后视镜与他对视,眨巴了一下眼睛,“接下来,就请你好好睡一觉吧。”

  他的手指不知按动了哪个按钮,前排的出风口陡然翻转,飞出一只针头,正正扎进林溪的额头。

  在意识失去前最后一秒,林溪只看见他那双鬼魅莫测的双眼。

  *

  “九尾狐全盛时原本有九个人,但这几年或死伤或离开,现在剩下四个,除了我们见到的那三个,还有一个,据说重病,很久都没有露面。”

  “九尾狐一直在全世界搜寻他们的伙伴,以救回被控制被虐待的同类为己任,某种程度上,这是他们团队的联结点之一,在西西里岛曾经有一个案子,受害者被大卸八块,他囚禁在花园地下室的‘花’也失踪,我们翻阅了档案,那应该就是九尾狐所为,‘花’也随后加入该组织,就是这次露面自称叫小光的家伙。”

  “你和林溪这阵子常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你车上的□□、接到的预警电话,都出自于他们,可见是要警告你离开林溪,没想到你反而救了林溪,他们便冒险亲自过来带走林溪。”

  “他们对林溪没有恶意,甚至视林溪为同伴。”

  病房之内,男人坐在病床上,脸颊瘦削,高大的身影投在地面,形成一片阴影。他面无表情,眼瞳藏在眼睫下,欲来的暴风雨埋于深海之中,酝酿着危险。

  萧枫就像给顶头上司做汇报似的,站的笔挺笔挺,每一句话都打过腹稿,想要尽量显得客观冷静有说服力。

  谢虞川不好糊弄,头一夜还能骗他说林溪回去休息,但转天看见林溪仍没回来,他就知道不对。

  他没发脾气,没拔吊瓶,只是冷静的让萧枫在十分钟之内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没有说“否则”,但萧枫不敢让他做出那个“否则”。

  “为什么让溪溪去。”

  “……”

  没用情非得已做借口,萧枫回答:“第四个成员,那个病的快死的,是实验室常年供药对象。”

  这里说的供药对象,是指顾客、购买者、病患,而非实验品。据情报,那位百发百中的狙击手有脑部疾病,全赖实验药品来稳定病情。

  因此,九尾狐与实验室,虽非控制与被控制的角色,但关系千丝万缕,从前是,如今仍是,

  许久,谢虞川点头。

  “位置。”

  “啊?”

  “溪溪的位置,发给张九厘,不用骗我,”谢虞川用克制到极点,冷到了极致的声音说,“我和你们的合作到头了。”

  萧枫愣住。

  他为难道:“老谢,别这样,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也是林溪所希望的,我们所有人,都想快些结束掉这一切。”

  “那是你,”谢虞川眼中闪过讥讽,“不是我。”

  “……”

  “现在就发给我,或者,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找到。”

  萧枫颓然的捏了捏眉心:“好吧,我也猜到你会这样。我可以让人发给你,但是虞川,你想想清楚,署内太多人盯着这件事情了 ,如果你亲自出面,你可以不在乎,但是其他人势必借题发挥。我建议还是让我来组织行动,你不要露面——”

  “萧枫,”谢虞川淡漠的看他一眼。

  那一眼像携带了风雪,冰冷刺骨,叫萧枫住了嘴。

  完完全全的寂静之中,谢虞川平静的说:“知道为什么你们总是输给他们吗?”

  “因为你们顾忌的太多了,怕程序不当,怕打草惊蛇,怕伤及无辜,怕给上级打报告的时候,无法通过……而这些问题,他们没有。他们什么也不怕,他们只管他们自己。”

  “其实,我和他们一样。”

  “可……”

  “我以为我在乎,但其实,”谢虞川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一、点、儿、也、不。”

  萧枫愕然。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挪动了自己快要僵硬的身体,从喉咙底发出深深的叹息。

  “坐标持续移动,一小时前,停在河区贵呷港。”

  谢虞川当即瞥一眼身侧,墙边的张九厘应是,飞快走出去。

  萧枫揉了揉眉心。

  他大概猜到他们会去做什么。许多地方,光照不进,但生活在黑暗中的蛇虫鼠蚁肆无忌惮。

  “你说的那些顾忌,除了打报告,我都认同,而且我也将继续认同,制度有值得诟病之处,但能且愿意保护大多数人的,往往就是这样的顾忌。”

  “我现在回署里组织人手。你到了贵呷港记得和我说一声,我争取比电视剧里收尾的阿sir快一步到。”

  “好。”

  萧枫背对着他,道:“还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