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谢虞川清醒, 大夫进来查看情况,加了镇痛的药物。

  药水通过静脉注入人体,带来飘飘然的放松和麻木, 他又睡过去。

  林溪守着他, 一夜,又一日。

  许多人来劝林溪回去休息休息, 但都被他无声拒绝,他守着谢虞川, 一如谢虞川在他生病的时候守着他。

  就连谢老爷子,在门外看见了, 也只是眉头紧皱着, 扭头离去。

  谢媛让家里厨子煲了汤,每逢用餐时间都送来, 虽然每次来都会发现那汤没动几口,但好歹还是吃了的。

  谢虞川又经过了一场手术, 出来后昏昏醒醒,意识模糊,但生理指标已经稳定, 据中外云集的专家大夫们说, 他已经脱离危险,没什么事了。

  到这时林溪才吃了一顿齐整的饭。

  病房内设有浴室, 他用很热的水将自己冲刷了一遍, 感受水流击打在头皮以及每一寸肌肤上的滋味。

  血管里的血液恢复了流动, 林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肩头骨头凸出, 苍白的嘴唇和病态绯红的脸颊。

  应该是发烧了。

  先前,精神的紧张远胜躯体的不适, 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发烧。

  林溪擦干头发,随便换上一身衣服,又看一眼床上的谢虞川,才走出病房门。

  他想找医生要点退烧药。

  听说来意,医生给他测体温,开检查,惹得林溪直摇头:“这么麻烦,算了。”

  他说着就走,医生赶紧拦着他,好说歹说,只测了个体温。

  “等会儿换药的时候陈护士顺便带你的药去,你回去吧。”

  林溪道谢。

  体温很快降下,脑子里那种仿佛要把人撕成两半的疼痛暂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

  林溪委在椅子上,半阖着眼睛,直到黑色阴影将他笼罩。

  若有所察,林溪在那一瞬间睁开眼。

  护士小姐姐正在掰玻璃药瓶子,几缕长发从护士帽边缘漏出来,挡在光源边,形成丝丝缕缕的阴影。

  “吵醒你了吗?”护士小姐抱歉道,“付大夫让我也给你吊瓶水,你也发烧了是吧。”

  林溪的目光从她以及她的同事身上掠过去,最后轻轻点了下头:“谢谢。”

  “应该的应该的,”护士小姐说着,将药水注入吊瓶中,并拿着枕头走到林溪跟前。

  “捏紧拳头,不疼的——啊!”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委顿在椅上的少年眼中亮光一闪,双腿如剪刀一般飞绞,只一下就把对方压倒在地上。紧接着抄起手边一只玻璃杯,“当啷”一声砸向墙边正往另一个吊瓶里加药的人!

  那人也展现了护士不应当有的反应速度,飞快向左偏头躲避,玻璃杯的碎片被墙壁反弹出来,他也顺势就地一滚,一个飞铲到林溪的脚下。

  林溪不闪不躲,因谢虞川就躺在身后病床上。

  那一腿的力量十分之大,令他几乎有腿骨断裂的错觉。他生生受了,随即用手肘处最坚硬的部分往对方后背砸去。

  谁都没讨到好,各自喘息。

  “是你,”林溪死盯着揭掉护士伪装之后的人。

  洛林讽刺的一勾嘴唇:“是我。”

  “你们敢对我哥下手,”林溪双目赤红,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压出来的,咬牙切齿可见一斑。

  地上打滚的人也缓过劲来,捂着被砸的发晕的脑袋,摇摇脑袋:“你怎么不知好歹,我们是帮你,真被驯成一条摇尾巴的狗了吗你。”

  屋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显然此间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他们要进来查看情况。

  林溪冷冷吐出三字:“要你管。”

  那人扶着墙站起来,走到洛林身边,口罩外露出的眼睛大而明亮,眉眼中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你不记得么,我——”

  “于昭,”林溪冷道。

  那人一震,“你、你……你记起来了?”

  林溪的眸光从二人脸上扫过:“现在滚,否则你们就要进监狱吃牢饭了。”

  “嗤,”洛林从喉咙底发出笑声,他低低道,“真是一条忠心的好狗。”

  门被从内反锁,屋外的人大声发出警告,没有得到回应后,略静了一瞬。

  接着病房门剧烈摇晃——

  砰。

  锁被微冲射坏,门当即被一脚踹开。

  四名持枪的署员冲了进来,以萧枫为首,枪口朝着屋内的不速之客。

  同一时间,洛林于昭二人亦飞快后退抵墙,抽出腰间的枪,与之形成对峙。

  小小房间内弥漫着紧张的硝烟气。

  萧枫道:“放下武器!”

  洛林挑挑眉,邪气四射:“治安署的人都像你一样搞笑吗?”

  他将枪口移了个位置,朝着病床:“不如来看看我的子弹快,还是你们的子弹快。”

  “你动他试试,”男声冷而冽的插入,林溪面容沉沉,如黑暗里走出的猎豹,眼瞳淬着最极致的凉意,“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对方手持一把高精良的□□,而林溪手无寸铁,只有血肉之躯,但即便是这样,对方依然沉默的顿了顿。

  那一瞬间,萧枫发现他们——林溪和这两个杀手少年之间,竟有种如出一辙的气质,他们既会为血与肉而战栗和兴奋,也会将生命当做一根柴、一只玻璃杯一样随手折断和碾碎。

  “别这么紧张嘛,”于昭道,“这里没有人想要开枪,也没有人想闹事。”

  “是吗?”

  “当然,我们只是来和林溪说说话,至于谢虞川,我们可没动他。”

  萧枫:“哦?不是你们是谁?九、尾、狐。”

  于昭一怔。

  萧枫道:“国际刑警组织挂名的连环杀手九尾狐,团伙作案,有四名成员,年龄都在二十左右,因为神出鬼没、手法诡谲,且杀的都是性癖残暴的权贵,所以在暗网论坛还颇有些粉丝,别说不是你们。”

  “真没想到,你们和实验室会是一伙的。”

  “说你蠢货真是蠢货,”洛林立刻刺他,“难怪至今没有找到他们,看了你就懂了,一帮废物。”

  于昭尴尬一笑。洛林意识到什么,眉头皱起,闭了嘴。

  “原来是这样,”萧枫若有所思。

  于昭反过头,看林溪:“洛林说气话而已,如果我们有打算至谢虞川于死地,他就不会这么轻易的躲过并活下来了,要杀他的不是我们。”

  “那你们来做什么?”林溪后退一步,牢牢守着谢虞川,期间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们。

  于昭和洛林对视一眼。

  “说过了,来帮你,”他说。

  林溪:“我不需要。”

  “我问过你需不需要吗?”洛林眼中带着残酷的恶意。

  “我们有四名成员,”他挑起半边眉头,“还有一名狙击手,一名爆破手。”

  在场人都是一愣。

  一个念头同时从所有人脑中闪过。

  萧枫的耳麦闪过红光,一道声音传进他耳膜。他当即面色大变,咬着后槽牙:“操,你们在大厅布炸/弹!?那里都是病人和病人家属!”

  洛林勾唇一笑:“是吗,那很好。”

  怒意上升,萧枫胸口起伏,却要强行压制:“提出你的要求。”

  洛林眼角朝林溪的方向一瞥:“看不出来吗?”

  萧枫断然拒绝:“不可能。”

  但他的拒绝显然没有被两人放在眼里,洛林和于昭都在望着林溪。

  冷白的灯光将之笼罩,俊秀的面孔如被覆上了一层薄纱,叫人看不清他心底所想。

  仅过片刻,他便做了抉择:“好。”

  “我跟你们走,”林溪望着二人,表情语气都极度冷静,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萧枫满脸的万万没想到,阻止道:“林溪,你想想清楚,如果你哥醒来看不见你,会怎么样!”

  林溪:“所以,你们要照顾好他。”

  “…………”

  汽车鸣笛声、人与人的说话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从远到近的传进人的耳膜里。

  雪白的医院走廊上,署员们安静的分开两边,警戒的看着三人从中间经过。

  医护和病人、家属都已被隔离到门外,二十米的走廊上并无其他人。

  林溪在最前,腰间顶着一支枪,沉默的带着路。

  他们走了紧急通道,下楼梯,整整九层。

  推开大门后,前方视野陡然开阔,一辆其貌不扬的面包车唰的一下开了过来。

  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嬉笑着的年轻面庞,“哟”了一声算打招呼。

  这人正是曾在会所时出现过的花痴小受。

  “好久不见呀,”小受趴在窗边,笑意盈满眼瞳,“有没有想我。”

  林溪眼眸微动,道:“我没见过你。”

  “叫我小光,”年轻男孩拿腔拿调的说,“是啦,我是天降啦,比不过你们这些共患难的竹马。”

  “上车,”洛林不耐烦的顶了顶枪,“别废话。”

  小受耸了耸肩,伸手打开后座门。

  林溪率先上车,洛林紧随其后,于昭则从另一边上,两人将他夹在中间,形成牢牢的禁锢。

  车窗之外的空地上,更多的署员和警察站立着,用眼神以及枪口锁定着这辆车。

  小受从后视镜瞥见这架势,嘻嘻一笑,用手指印在唇上,随后向外递去一个飞吻。

  汽车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时,署员们才如被流水一般哗啦动起来,萧枫冷静的下命令:“追踪定位器,现在开始,就算他们钻进了五指山的石头缝里,也要给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