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我麻烦, ”林溪对这答案颇为不满,“这是什么理由啊。”

  谢虞川漫不经心的,单手手肘撑在桌边, 头微斜着, 看着他:“稀奇古怪的理由也是理由吧,倒是你, 来和我说说……”

  “喜欢我什么?”

  汉语博大精深,他说的“喜欢”和林溪说的显然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

  林溪瞬间又回到辗转反侧的上半夜, 手指下意识卷曲,却忘了那正搭在谢虞川的袖子上, 于是那点细微动作也都被捕捉。

  两人共坐一张长凳, 凑的很近,相互能闻见对方的气息。

  林溪微窘, “怎么还有你这样问的。”

  想了想,又慢慢的说:“没有什么为什么, 你在的时候,感觉很安全,也……很慌张。”

  没有料想到后面这个词, 谢虞川略诧异的低下头, “慌张?”

  林溪望着他,眼瞳微闪, 眼睫毛难以自抑的扑动。

  “………就是现在这样。”

  四目相望良久, 谢虞川伸出手去, 摸摸他的脸颊, 又揉乱他的头发, 把他抱在怀里。

  他似是叹息:“想过你长大了,喜欢谁, 跑来和哥哥说,没想过是这样。”

  林溪也将头倚在他肩上,闷声说:“我让你为难了是吗,我这个麻烦精。”

  谢虞川略感好笑,捏了捏他鼻子。

  “你不是也说了,我就是喜欢你麻烦?”

  “……”

  他语气亲昵,甚至有些不一样的暧昧。

  林溪胸中似有小鹿乱撞,茫然的抬起头看他。

  这是什么意思?林溪心中有些侥幸的猜测。

  他不敢开口,怕美梦的泡沫一碰就碎。

  谢虞川却牵起了他,将他带到床铺边。

  “睡觉,不要胡思乱想,哥哥守着你。”

  林溪在他的安排下躺进被窝,不肯闭眼,仍然用一双明亮的眼瞳望着他。

  谢虞川无奈,顷身上前,在他额前轻轻一啄,“可以睡了吗?”

  ……

  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次日林溪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灿烂日光通过未严密拉拢的窗帘映照进来,昭示着这是个好天。

  静坐着醒了会儿神,他掀被子下床,推门走出去。

  客厅里几个人听见动静,齐刷刷暂停正在说的话,回头看他——脸颊微红,带着刚睡醒的枕头印子,头发略显凌乱,家居服袖子挂在手腕处,关节瘦长雪白。

  “溪溪,”叶心眉笑眯眯打招呼,“醒了?这都几点了,太阳晒屁股了。”

  林溪打了招呼,叫了声姐。随后,谢虞川起身走过来,高大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温声道:“饿不饿?”

  一说的确有点。

  谢虞川摸摸他脑袋,领他到开放式厨房,端了小盅的汤给他喝。

  林溪本要接过来,谢虞川说烫,替他拿着。

  林溪就只用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喝。

  喝毕,得到一声“乖”的评价后,又被亲了亲头顶,送回房间去换衣服。

  看他重新进房间,谢虞川转回身,去客厅。

  ……对上了两名客人瞪大的双眼。

  萧枫:“午饭还没吃,我就饱了。”

  叶心眉则嘴唇微张,诧异的说:“你、你们这是……?”

  这两人从前也亲昵,但绝无这种暧昧的、黏的能拉丝的氛围。

  这让她内心一阵古怪。

  她明明是建议两人分开一阵,断开连接,正确冷静的审视自我与彼此的……

  结果眼下看来,反而起了反作用。

  谢虞川对二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单手端了咖啡坐下,泰然自若。

  林溪很快换好衣服出来,坐在谢虞川的身边,好奇的加入这场谈话。

  “你们在说什么?”

  两名客人对视一眼,由叶心眉说:“溪溪,治安署派了外勤队员去多地,查到了一些洛林的相关信息。”

  是关于陈林如何成为洛林。

  调查显示,陈林就容城人,他的父母做小生意,已有二胎,在某次陈林失控打伤弟弟后,他们决定放弃陈林,将他转给同乡介绍的大龄单身女人领养,同时应女人的要求,对治安署上报陈林的死亡信息。

  那女人在几年后去往欧洲,与一名落魄贵族结婚,但这只是为了给陈林一个合适身份,他们之间实际没有任何关系。

  治安署的画师根据这两方的描述绘出一张女人的肖像,又经过辨认和进一步查询,从茫茫人海之中找出一名有留学经历的重点大学医学优秀毕业生,而此人在有过一段大型医药公司研发岗经历后,消失于行业中。

  “我们猜测,这个女人是去了实验室做研究员,为了收集成功实验品信息,在组织的指导和帮助下把洛林带了回去。洛林从那之后一直生活在实验室团队里,从他的行为特征来看,他是自愿、认可的。”

  “我们从前从没有在乐坛听过他的任何消息,但他在林溪出现之后,突然横空出世,证明药物研究进程,起码在他身上,可以实现靶向开发,也就是,依据研究者设定的目标对所指定的脑域进行刺激开发。”

  至于为什么偏要针对林溪……

  “我亲自去了一趟远郊的镇子里,”萧枫接过话,站起身,走向玄关柜。

  他取了他自己带来的双肩背包,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再递给林溪。

  “陈林的父母保存了一些他以前用的东西,我们都带了回来,其中有这个。”

  林溪不明所以的接了,打开,顿时动作一滞。

  那盒子是由透明包装袋所封起的一只小口琴,已经很旧了,但因为昂贵的材质其色泽仍然温良漂亮,把手处的花纹虽已斑驳,但还是见得出工艺的精良。

  连谢虞川也忍不住侧目,出声:“这是……”

  这是他初初离开谢家,游荡到玉亭乡时,曾常拿在手中把玩、又在几次见面后赠与给小林溪的小口琴。

  两人都是一阵愕然。

  “拆开看看没事,痕迹都提取保存了。”

  林溪的手指碰到翠绿色盖板的外沿,慢慢的往下,在那琴格处轻轻拨弄。

  好像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脑海里。

  在洁白到不留一丝瑕疵的房间里,在呛人的消毒水气味中,有一个背对他的身影,穿的是白大褂,拿取试管和不同药剂的动作简洁有序。

  林溪闭了闭眼……

  转头,转过头来。

  他想要看看那是谁。

  “——溪溪,”谢虞川的呼唤声从很近的头顶响起来,“想不起来别想了,看着我!”

  这声音冲散了画面,也带走了那种与记忆并行的针刺一般的疼痛。

  林溪深吸一口气,扶住额头,说:“我……我好像想起一个实验室。”

  三人一愣。

  “是那个时候,是在三角区的时候。”

  三角区的训练基地里,也有一个实验室。

  他和几个小朋友依次被带了进去。

  那个做实验的人走了过来,可是他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

  “好了,”叶心眉害怕激进的回忆唤起他的心理创伤,连声说不用再想了,“已经很有帮助了,林溪,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我们大人的责任。”

  谢虞川捧着林溪的脸,“溪溪,我们进去休息一会儿。”

  林溪想说自己并不是玻璃做的人,不过看到他紧紧皱起的眉头时,选择了同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

  他在房间呆到临近中午,提醒谢虞川,外面还有客人需要招待。

  谢虞川见他呼吸平稳面色红润,才顾上那两人,留了他们在家吃饭。

  二人都是受宠若惊。

  ……直到谢虞川叫了酒店送外卖过来。

  尽管没吃到他亲手做的饭,但星级酒店外卖的水平还是很不一般,让二人吃的很是满意。

  饭后,萧枫又接到信息,知晓一些新进展,拉着谢虞川一起说,叶心眉则在阳台看林溪练琴。

  他的琴艺并未落下,手指跃动间带出优美的旋律,甚至于,叶心眉从那曲子里听出更为丰沛的情感,如同静谧湖泊上,羽毛皎洁的一双天鹅在交颈缠绵。

  “……”她不由得又一次生出怪异的情绪。

  于是在一曲结束,林溪轻轻转动手腕时,她说:“溪溪,你想清楚了吗?”

  林溪不解:“想什么?”

  叶心眉不语,朝外面的方向轻抬下巴,那儿,两个男人正在说话。

  林溪这才知道她在表达什么。

  “当然,”林溪说。

  叶心眉几近叹气:“可是这真的是你自己想要的吗,溪溪,你不能谢虞川要什么,你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