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盈3】

  在正祭之前再次踏入暗之渊超出了我的预期。

  该表明的态度应该已经足够,我也不想再与叶四目相对,然而却总是事与愿违。

  受到刺激的黑泽伸一又借着发现了叛逆者的新线索挑起事端。他针对的是我和叶,但其间也有一丝失去理智的狂暴意味。绯月满盈的这个时节,大概整个世界也在朝着疯狂的深渊坠落吧。

  安娜已经无法阻止事态恶化,所以我不得不再次出面,打消他对我这个主祭神官的顾虑。

  之前曾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但现时来看显然是一种奢望。

  必须要给他看到我的决意。而且这一次,一定要让他彻底相信我,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是白费。

  我一直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在这件事上不够果断以及逃避。如今,叶对我的信任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令他更加痛苦,皆因为我持续着暧昧不明的态度。如果无论如何都要伤害他,我希望,那个过程不要太长,不要再留有任何揣测的余地。

  我一定能办到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也只有我能让那个固执的人彻底放下坚持。

  

  当我到达暗之渊时,安娜正险些和黑泽家的神官动起手来。

  这世上自然没有那么多的碰巧,我会刚好在这种时候赶到,也是因为全宗之前一直守在这里,向我报告事态的动向。

  黑泽老头一脸的懊恼,似乎嫌我搅了他的好事。抓住下级神官犯下的错误也可以在例会上质问我,他心里确实在这样说呢,可惜设下窥视之法的人并非只有他黑泽而已。

  见我到来,他果然马上用“询问”作为忽然跑来对叶动粗的理由,还搬出了其余三家的意见以及主祭神官的职责来施压。他对自己的行动自信满满,有着双重原因,就算不使用灵视之力我也很清楚。

  如果让他顺心,不知道叶会受到何种对待,而且万一他借此机会重新调查西九条家以及当时的相关人员,或许会被发现有人施术篡改记忆的痕迹…虽然我对自己的法术很有信心,但那时的术规模太大,牵涉人员也过多,始终会留下些许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而反过来,如果我拒绝了他的提议,只会让他认为我是故意袒护叶,这正是我极力避免的状况。

  “不对,这种方法可不对哦,黑泽大人。”我故意放缓语气,让他有思考的时间。面前的老人果然露出讶异的眼神来。

  “要我教你么?”我瞥了一眼房间尽头的叶,他身旁那些神官也被我们的对话吸引而放松了力道,一直被压制着的少年得以抬起头望向我,他眼中果然也全是惶惑。

  “什么?”老人迷惑了。

  “如果你想让他痛苦,最好的方法是伤害他的朋友哦。”我漫不经心地抛出这句他最想听到的话,几乎于此同时,在死寂的牢狱中,众人的心音犹如炸弹般地爆裂开来,震得我神经一滞。

  “你胡说什么!好!”叶愤怒的吼声率先撕破凝固的气氛,尽管完全在我意料之中,也还是令我产生了一瞬的动摇——

  不,就是这样,这就是我所期望的…所以我不能在此止步…

  他的额角滴着血,那是刚才黑泽家神官的暴行造成的新的伤口。然而更深的伤却在人眼所无法触及的地方。我刚才的话想必他已经比任何人都更早领会了其中含义,因为他是我的弟弟。

  此刻心脏中传来的阵阵痉挛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自叶的内心。他在否定着自己的猜测,但却又无法解释我的行为,也无法阻止之后的一切。对叶来说最无法容忍的事即将发生,那些他不惜用生命来维护的东西,现在,我正要亲手撕碎它们。

  “正如你听到的那样,叶。黑泽大人的方法有些偏差,我也不希望仪式之前祭人再出什么意外,所以稍微提示一下。如果你好好配合的话,大家都会比较轻松。”我轻轻耸肩,再看一眼黑泽伸一,他果然也是陷入了困惑。此刻他的脑海里翻腾的只有一件事:确认我这番话的意图,他不敢相信我会做出令叶厌恶的事,而且更怀疑我们兄弟正在一起做戏。

  “你们还想听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不要对其他人出手!和他们没有关系!”叶的声音已经喊得嘶哑,企图起身的动作再次被身后的神官们压制。当那些人拉紧束缚在他后肩上的锁链时,我内心中的悸动也随之加剧。

  “啧,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渺小的弟弟。”我朝他逼近一步,距离石室的尽段不到五米,从这个角度望着他,正是最能给予人压力的俯角。因为面具的存在,只需要保持嘴角的轻笑就足够。若是直接被他凝视眼睛的话,我无法保证他会明白些什么……

  “在乎几个朋友却不管整个月见数千人的死活?”当我问出这句话时,他再度剧烈颤抖起来。他无法反驳我,因为他也是肩负着整个月见命运的神官。

  如果,真的能活得自私一点,会轻松很多啊,叶。

  心中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楚更强烈了,那是叶的痛。如果可能,让我来替他承受这一切…但这却是全无可能的。带给叶痛苦的人是我,而我还要将它继续下去,直到令他彻底绝望为止。

  冲破咒缚的限制强行使出雷咒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但那无法阻止我,无法阻止黑泽,也无法阻止月见逐渐朝着深渊中歪曲。

  叶的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愤怒和绝望,我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那是他从未示人的凛冽逼人的一面,凝成黄玉般的眼眸中透出猛禽才有的危险光芒,令我不禁颤了一下——

  他并没有骗我。

  叶他,绝对不会原谅我。

  

  ——好大人,叶大人出事了。

  我睁开朦胧而干涩的眼睛,全宗正从不远处的黑暗中显现出来。

  我一直都没有睡,但仍然要躺在这里,以免侍仆们产生任何不安的联想。长期思考解咒术让我习惯性地失眠,加上日间才见到叶。这种时候,就是疲倦到极点也不可能安然入眠。而且,“多半会发生点什么”的念头一直盘踞在心间,在那之后若是叶老老实实地什么都不做才让我奇怪。

  “他想逃走吧?”我在心中询问它,猫又似乎显得有些诧异。

  ——既然您知道为何还……?

  “那是自然的,叶最无法忍受的事就是连累别人,而且那还是他的朋友。”

  猫又沉默了半晌,才又凝重地开口道:

  ——小生无法理解,您想要的结果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实现么?

  “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你可以告诉我。”头皮阵阵地痛,回答它的疑问口气也有些不耐。

  它又陷入沉默。又凝视我数分钟,终于补上一句:

  ——您不去阻止么?任由他那样胡来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不用。这种事我原本就不应该知道,不是么?”

  ——好大人!他现在伤得很重…

  “他自然有分寸,只能在暗祭中死去,否则就是陷月见于不顾。”我干脆躺回被褥中,不再看它。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在您说了那种话以后他不可能还保有冷静!您想看着他死去么?

  我转头瞥它一眼,定定地说道:

  “你忘记了么,除你以外还有人在看着那里。”

  ——您是说……

  “他们不会放着不管的,看着吧。差不多就快被‘发现’了。”

  将被子扯过头顶,示意对这个话题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不管它再唠叨些什么也好…

  过了好一阵,身边都没有声音再传来,灵的气息也已经消失了。虽然它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却清晰地“听”到它内心的声音:

  ——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呢?好大人…这样下去,您会和那位大人一样,逐渐朝着黑暗的深渊堕落下去。

  因为我没有其他选择不是么?还有谁能够帮我?

  

  次日早晨就有神官来报告暗之渊中的异状。

  麻仓叶企图挣脱“鬼缚”逃离,但终究受到重创不支倒地。凌晨时有值守的神官发现,现在已经请医师做过诊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对他的束缚有必要增加,否则在仪式之前再发生意外就不妙了。”

  “是,马上照主祭大人的意思去办。我们一定会加紧看守,绝不让这种事件再次发生。”

  叶总是做出超过我预料的事来。这次之后,他又会如何行动呢?有一点我可以确信的是,无法保证他那些朋友的安全的话,他是不会死心的。

  所以,我还需要再努力一点,让他彻底断了那种念头才好。

  黑泽会怎样行动,要知道这一点并不难。虽然得到了我的许可,但他们也不能在镇民面前公然挑起事端,所以自然还是夜黑风高时行事。

  安娜在私下行动。她看不惯我们的做法,决心派出麻仓家的神官暗中保护叶的朋友,这对我是极大的帮助。如此一来,黑泽的行动也就被局限在很有限的时间段里了,再利用灵视稍加调查就能清楚他们的计划。

  他们的目标果然指向了之前在国分神社中与他们起了冲突的那群不良青年。这种人行动总异于常人,而且又喜欢惹是生非,即使出点事也很容易被人当做意外来接受。

  在新年祭的当夜,黑泽的人如期展开了行动。乘着人多混乱,分散在祭典中守护镇民安全的神官的注意力,煽动那群青年中的某人进入禁林,确实做得漂亮。最为碰巧的是,那个闯入禁林的年轻人似乎也有些特殊体质而没有被结界阻拦在外。黑泽应该不会去赌这种微小概率事件,把这当做是他们调查的结果或许更为妥当。

  当安娜得到部下报告时再去找人为时已晚。天色一暗,禁林就是对普通神官也相当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他们也会迷失在无尽深远的异次元世界之中。在这种情况下,搜山不可能有任何收获。

  这正是我需要的结果。当叶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会是何种表情呢?大概会和上次差不多吧?

  仅仅那样当然不够。

  我要见到他彻底绝望放弃挣扎和抵抗的样子,成为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不要再思考,不要再反抗我、以及御五家的决定,就此接受裁决,完成赎罪的使命。

  ——好大人…您…?…要做什…

  “消!”

  在我念出咒文的同时,全宗的身形迅速在空气中淡去。它果然不愧是叶王的御灵,即使没有灵视能力也能猜透我的想法。亦或则,此刻我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如此不祥而让它察觉到了吧。

  我并没有击碎它的灵,只是让它短时间内无法出现在这里而已,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阻挠,尤其是那种啰嗦的家伙。

  被锁在尽端石壁上的叶正望着我,目光中充满了各种复杂表情。来自他心中的数种疑问一起涌进我的脑海,其中也包括对刚才念动的那个咒文的不解,但最为强烈的感情依然是愤怒和绝望。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我轻笑着走近他,他却只是咬着牙不回答我。

  “你在这里待得太久,恐怕已经没有印象了吧?是新年祭。”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视他。

  叶后肩的伤依然没有痊愈,而且体力极差,所以现在只是以半跪的姿势被吊着手臂而已。他的肌肤白得几乎和身上素色单衣一般,凌乱的发丝垂落在面前、肩后,眼眶深陷在浓重的阴影中,晦暗中夹杂着尖锐刺人的目光,依然一动不动地瞪着我,犹如坏掉的人偶。

  不,人偶的话不会有这种眼神。这是依然没有放弃的表情,尽管他已经精疲力竭,尝试过所有的方法,但依然没有彻底绝望。

  那么,是什么让你如此固执呢?

  过去我一直都无法完全看透的我的双胞胎弟弟,现在的我已经拥有了魔神的禁忌之力,你已经无法再隐瞒我任何事了——

  ——好,求求你,停止吧!

  ——如果你真的不原谅我,要把我怎样都可以,但是不要对其他人出手!你不会的,对吧?你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心脏几乎漏掉了数拍。

  我仰起头,终于抑制住蜂拥而上几乎将我湮没的酸楚。幸好,有着面具的存在,他什么也不会看到。然后我只要保持着这种桀骜的轻笑,告诉他一切就好。

  “黑泽家行动了,正如我所料的。”我靠近他耳边说道。

  “不——!”

  他忽然惊叫起来震得我的鼓膜生痛,才刚离远一些,他已经狂乱地挣扎起来,弄得石壁上的锁链发出散乱的撞击声。但为了防止他再次弄伤自己,这次的束缚很巧妙地限制了他的移动。

  “你…!你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吧?阻止他们…求求你!”叶的嘶吼声带着哭腔,激烈挣扎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他刚才还犹如行尸。“好…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不管你有多恨我,也不要把别人扯进来…让我一个人来承担不行么?求求你…”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整件事正是按照我的意愿在进行着么?现在你还要相信我不会这样做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忍不住大笑了,多么愚蠢的弟弟啊…即使我们曾经是心灵相通的兄弟、即使我们曾经一起约定永远,那也已经是过去。

  现在的我,不配被你相信,你还不懂么?

  “这不都是因为你么!如果你没有逃走,大家都不会死!所有的一切也不会是这样!现在你一个人又要怎么来承担?你说啊!”

  在我狂乱的笑声中,叶的表情由悲切变为惊愕,他像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不明白,为何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大颗的泪珠在他眼中滚动,终于止不住地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那个人绝对不会获救,因为他会‘神隐’,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都是因为你!”我指着他厉声道。

  “为……什么……”他的声音因哽咽而变调,完全答非所问地喃着:“告诉我原因……可以么…”

  我冷笑着望他。

  我的傻弟弟,我能在这里告诉你么?

  这句话当然不指望他能听到,但我觉得他似乎理解到不会得到答案了。握紧锁链的手指逐渐松开,他失去了重心,从新坠落回锁链的包围中。

  叶的心声正在变得衰弱,那意味着他已经不再抱持着救出朋友的期待。

  这样就好。

  你只要什么都不想,就不会再受到伤害,就这样一直到暗祭的时候,一切都——

  我伸出手,轻抚上他的脸颊。冰凉的肌肤对我的接近依然有着反射性的紧张,我感觉到他的颤抖,无声的呜咽。

  ——……

  伸出的手指瞬间冻结在空中。

  ——好…

  从他心底传来的声音微弱却持续不断地蔓延开来,让我避无可避。

  ——好。

  ——好。

  ——好。

  ——好。

  ——好。

  ——好。

  ——好。

  ——好。

  ——好。

  ——……

  ……

  我颓然后退半步,跌坐在地面上。叶依然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呆坐在那处,但他的心声却不断地传了过来,不容我拒绝。脑海中那细碎低微的声音正交织成一片、不断回响、共鸣着,如细流、似蜂鸣,绵绵不绝,不断扩大,几乎占据了我的全部意识,我的头几乎要爆开——

  咔啷啷啷————

  在我的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擅自作出了行动。

  叶连惊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被我扼住了咽喉。有着微弱生命搏动的线条正在我的掌握中起伏,呼吸困难的他只能发出濒死小兽般的断续喘息声。

  另一手同时划出咒印,束缚在叶手臂上的链条纷纷跌落,这样一来他就失去了锁链的支撑,脖颈被我顺势一带,面朝下跌伏在地面上。于此同时我已经跨坐在他身上,让他无法起身。

  解开锁链的时候值守神官应该就会察觉结界的异样,但此刻没有人敢随意冲进暗之渊,因为我已经下令让他们在外等候。

  “咳!…咳咳…”终于被松开咽喉时他呛得不断咳嗽,脸颊也因为充血而绯红。但除了咳,却不说任何话,也不挣扎。

  ——好…

  ——好…

  ——好…

  我神经一紧,随即拽住了他的头发朝上提起。有那么一刻,剧痛令他的心绪再度混乱,但很快就又恢复成无限循环在内心中呼唤我的名字。

  混蛋!

  混蛋!

  麻仓叶!你就不能闭嘴么!

  不要再叫了!

  用膝盖狠狠压上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肩胛骨时,他发出了短促凄厉的哀鸣。我看到他的手指深深地插入青石地面的岩缝中,苍白肌肤上撕磨出道道血痕。

  要怎样才能让你更痛苦?要怎样才能让你不再对我怀有一丝念想?要怎样才能终结这一切?

  黑泽伸一正在看着!

  他知道我和叶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我能彻底抛弃叶!所以现在我更要让他明白,我能做到!我能够让麻仓叶彻底陷入绝望之中!我能够斩断和罪人的所有羁绊!

  丝帛碎裂的声音在这个死寂的牢狱中显得分外刺耳,少年身上那两层单薄的里衣很快就被踏在脚下。一直咬牙不语的叶再度发出了惊叫,他犹如被灼伤的人一般极力逃避着沿着肌肤游弋的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那是同样冰冷却能烧尽一切的火焰。

  压制他的抵抗非常容易,经过之前的种种酷刑,就算再经过多少修炼的人也会变废人,叶现在还能活动,也只是御五家对于祭人额外的恩典而已,为的只是将他“完整地献祭”。

  被扼住最脆弱之处的少年反射地弓起了身体,他剧烈地颤抖,泪水不断沿着脸庞的轮廓滑入凌乱的发丝中。我非常清楚他最讨厌被怎样对待,也知道让他生不如死的方法。那个身体的一切我都再熟悉不过,即使已经有数年没有碰过他,记忆也依然清晰。我的手沿着他大腿内侧滑动,然后骤然用力——

  “到了这种时候还想要依靠我们以前的关系来挽救自己么?”我在他耳边狠狠地说:

  “你还想愚弄我到什么时候呢?是你破坏了我们的约定,还记得么?”

  抓紧他的头发,我狠狠刺入最深处。脑海中反复牵扯起的刺痛不断膨胀,让我狂暴,失去理智。

  就这样摧毁一切,让后一切都将结束。

  在疯狂得让我忘记一切、忘记脑海中不断回荡的那个名字、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的混乱逐渐弥散开去,成为一片炫目的白光时,我的痛苦终于慢慢减轻了。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依然记得刚才自己做了些什么。

  苍白逐渐转暗,仿佛回归现实而又事实而非的感觉充斥着我的脑海。周围空茫一片,只有晦暗无光的世界和绵延不尽的虚空。

  现在我所处的地方,并非暗之渊,但也非现实。

  这是一直以来困住我的那个迷宫。我已经在此徘徊了多日,却一直找不到出路。无论我朝着哪里走,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的心情已经能和周围的混沌融为一体,无比疲惫,筋疲力尽的感觉让我不想再移动一步。

  一旦这样想,就再也没有力气跨出一步。我瘫软地跌坐在地,抱住膝盖蜷缩起来。

  够了。

  我已经累了。

  就这样让我休息吧,我已经不想再走了…

  就在我昏昏沉沉地几乎睡去时,眼前有什么明亮的东西一晃。

  我缓缓睁眼,而那一丝微弱跳动着的光团竟然不是幻觉。它就在离我很远又似乎很近的地方浮动着,如同一团小小的火焰,又如一棵即将萌发的种子。光线逐渐变得刺眼起来,我不禁伸出手来挡在额前。

  不知何时,叶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浑身发出微弱的光,长至腰际的发丝飘忽摇曳在黯淡的空气中,看起来是那样的不真实。

  即使不是这样,我也知道他只是个幻影。因为我的叶已经不会再对我露出这种表情了。

  朦胧之中的那个叶带着清浅的笑容,看起来却是分外忧伤。他轻轻抬起手,指向那团跳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