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瓶邪同人)年轮>第56章 流光

  我们又很安静地在暗色中坐了一会儿,在回答完他的问题后,我觉得心里一片坦然。这些谜题我很早就学会了放下,而现在,面对那些未知的力量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无措的事了。

  闷油瓶安静地握着我的手坐在旁边,我沉默了片刻,想起了我们进来的目的。在进来之后,我就没有再咳嗽,或者说出现身体上的不适。

  这也说明了这里的时间流动的确是不正常的,但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我最终看向了那个罗盘。罗盘表面泛着一片冷意,此时又很缓慢地往前走动了一格,发出一声咔哒响动。

  我看着这东西,如果说这个罗盘放在外面,会是个看起来很壮观的玄学装置,虽然会让人觉得诡异而琢磨不透,但至少是正常的。我看不懂这东西为什么在走动,对于时间又是如何计算的,但在我大概知道了这个空间的状况后,这东西变得诡异了起来。

  这里的时间是紊乱的,但这个罗盘却在走动。

  打个比方,在一个非常诡异常理无法解释的地方,任何无形的存在和力量都是正常的。但如果在这个地方出现了一个很实际的东西,这个东西甚至看起来还是可以控制的,那这个东西就会显得格格不入,非常不正常。

  闷油瓶见我开始注意这东西,说:“这是第一个张家人修建的。”

  第一个张家人,准确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种伴随着陨石落下来的意识。对方大概是知晓这里最多信息的一种存在,为了知道更多,对方创造了这种装置,用于达成某种目的。

  “有什么用?”

  “产生一种推力。”他说,“同时为了告知外面的人一个时间。”

  “时间?”我马上想到了十年的期限。如果说这个东西的主要作用是为了告知外面的人,那其存在就变得合理起来。这个东西是依附这里的某种规律而生的,可以说是一种转换装置,将这个空间的一种规律转换成我们所知道的东西传达出去。

  但如果是这样,这个东西也就完全脱离了我们的理解范畴,可以说是一种超于当前人类智慧和制作水平,属于另外一个空间和智慧的装置。这个东西是连接外部和这里的一种媒介,它控制着这里的运行规律,却游离于这里的时间混沌之外。

  我刚想问“这个期限是十年,每十年会发生什么”,闷油瓶就突然站了起来,看着那个东西说:“时间到了。”

  我看不懂这个罗盘的运行规律,十年这个范围其实非常大,大概只有他能够知道精准的时间。

  他说完了,突然一个俯身,一下子把我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他冷不丁来了个横抱让我稍微惊了一下,但马上我猜到肯定要出什么状况,也不乱动,顺手搂住他的脖子稳住了自己。毕竟我和他差不多高,他看着轻轻松松,我一乱晃肯定还是会不稳。

  下一秒,我就知道了“时间到了”会发生什么。只见那个罗盘在前进到某一格时,突然就停住了,随后开始往回转动,一圈一圈地连带着往回走。这就像是一块精密的手表内部一样,所有的零件都在这一瞬间相互牵引动了起来。

  然后到了某一个点,罗盘咔的一声停住了。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回归到零”四个字,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身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只见这周围所有的符号都在罗盘停下来的一瞬间,动了起来。

  这些符号本来就密密麻麻非常多,存在于罗盘和周围的地面上,此刻仿佛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开始非常缓慢地扭曲变形,甚至有一部分开始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爬动。

  这就好像是在我们的四边八方出现了无数蠕动着的黑色蛆虫一般。

  我头皮一炸,不由自主脚一缩,抱着闷油瓶脖子的手一紧,整个人往他身上一贴声音也不由提高了一些:“小哥……靠!”

  我看到一部分从他的脚上爬了过去,不由嘴里就骂了一声。闷油瓶跟尊佛似的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颠了一下把我抱上去了点。

  我的头撞到了他脸上,他顺势安抚般地在我头发上蹭了一下:“没事。”

  好在这些东西也正如他所说,只是从他脚上路过一般。过了一会儿,这些东西就恢复了平静。闷油瓶把我放了下来,我看着这些符号又安静地附着在了周围,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酝酿了一会,才试探性地说:“这些符号,在变化?”

  我虽然看不懂这些东西,但伴随着刚才的扭曲,很多符号的形态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东西将自己的形态改变了,同时里面的信息也很有可能发生了变化。总不可能是十年一到这些玩意儿就要动一动放放风,一起遛个弯。

  闷油瓶道:“将这里的时间换算到外面,每十年,这些信息都会改变一次。”

  说是改变,但我觉得这词似乎不太准确。这不单单是其中蕴含的信息发生了变化,这是一种补充。万物都是在不停运转的,命理和因果也不可能一成不变,换算到外面的时间,每过十年,这里所蕴含的信息就会自动排列重新组合,补充变化成一片更加庞大的信息。

  这也是九门为什么要进行十年一次的进门活动。在十年的这个时间点,可以接收到最准确的新信息量,同时确认上一个人是否成功。上一个人失败,便将新的人替换进去。

  这是一场持续了数年数代,永无止境试图读取天授信息的试验。而最终活着从里面出来的,只有闷油瓶。

  理论上来说他并没有完全掌握这里的信息,没有成为张家期望的那种存在,但他也是张家最后一个张起灵。如今九门衰败,汪家被我剿灭,这场试验从他出来的那一刻,已经可以画上一个终止的符号了。

  这些信息对于权位者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但对于我和他来说,未来的走向和因果的轮回,是否提前知道意义并不大。我向来是个不信命的人,未来的所有走向在我看来都不是固定的,提前知道了一些必然的结局,只会让我晚上睡得不踏实。

  只不过如今我的状况,似乎是固定了。这大概也是我那些年拼命推动命轮的后果。想到这儿,我看了闷油瓶一眼,他沉默地看着那个罗盘,似乎就是在等待罗盘启动又停下来的这一刻。

  然后我见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拿着跳上了罗盘,一路走到了最中间。那里似乎有个凹槽,他把手里的那个东西放了进去,严丝合缝。那是我们在德宏地宫找到的黑玉石盒子,材质和这个罗盘非常相似。

  我意识到现在是一个很关键的点。这里面所有的秘密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次要的,他来这里是在等待某个时刻,来改变一些东西。

  我用眼神询问他,他犹豫了片刻,才说:“反向推动。”

  ——反向推动?怎么推?我看向这个罗盘,此时它已经停了下来,但未来还会继续走动。万物的因果轮回是不断翻滚着前进的,它将这些命理捕捉并记录,同时一步步地推动前进。

  闷油瓶站在那里凝视着我,我看了看他,又看了一会罗盘,目光落在上面的花纹上,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张家人是因为这里的意识所诞生的,张家的血统也来源于天授。喜马拉雅山下的青铜门虽然是个仿造品,现在我确定了,两边的确存在着联系。

  “你会死。”我看着他,说道。

  喜马拉雅山下的青铜门比起这里,简直是蚂蚁一般的存在。我的血只填充了那里部分的缝隙,人就已经快虚脱了。这个罗盘是脱离时间混沌的,如果他的血要完全填满这个罗盘的花纹,跟把他这个人抽干了没有区别。

  我此刻也理解了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做出一个保证。我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跳了跳,开始活动起了身体。按照往年的经验,我的血在体温高一些的时候会更灵验,虽然我也不知道如今的状况下还管不管用。

  他好像也明白了我要做什么,但我速度很快,直接拔出匕首在手心划了一下,然后把手按到了那个罗盘上。

  我以为触感会非常冰凉,但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只看到我的血流上去后就呈现出一种非常混乱的状态,但渐渐又开始有规律地顺着缝隙游走,逐步朝着其他地方扩散。

  我还没多看几眼,闷油瓶就一把把我拽了起来。我没看他,只是拿另一只手拍了他一下,语气轻松了很多:“看,我就说我也顶用。”

  闷油瓶没说话,我感觉他的手很缓慢地收紧,倒也不在意,说:“小哥,进来前我就已经把话说明白了。”

  我看向他,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其中的情绪非常复杂。我也不再多说,只是用了点力,把他的手从我胳膊上拽了下来,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半晌,他沉默着拔出了刀,也划破了手,把血挤到了罗盘上。他的血流上去爬行速度快得多,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的花纹。

  我拉着他在边缘坐下,也把伤口凑了上去。只要一靠近这个东西,血液就会有一种被抽离的感觉。坐着坐着我觉得跟在献血站一样,只是这玩意儿是个全自动的抽血机。

  他坐在我旁边,神色并没有放松,过了一会儿,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两个人要多久才能推动这个装置。”

  “那只能希望这东西够公平了,抽你一半,抽我一半。”

  我语气轻松地说道,虽然我心里也是完全没有底的。如今我只能确定如果是他一个人过来,基本上等于死亡,但如果是两个人一起,这个概率是不是能够平摊下去。不过因为我的血并不比张家,我没有办法得知到了哪种程度,这个东西才能被推动。

  闷油瓶叹了一口气,半晌握紧了我的手,我却仿佛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后悔晚了。”

  我虽然心里没底,但我现在却是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对于我来说,任何事情只要存在着一点点的转机,这个状态就不算太差。只希望这东西要是不公平,也秉着先来后到的原则,多抽我一点。

  他被我打断之后就不再说话了,我觉得这样干坐着很像在等死,又起了一个话头,问:“推动这个装置,会带来一些改变?”

  他安静了好一阵,才说:“反向推动,可以改变一些规律。”

  他转头看向我,眼睛还是那种很清冷的黑色,但我读出了他的不确定和不安:“规律会直接作用在盒子里的东西上,我原本安排了解雨臣过来拿。”

  “如今会直接作用在你的身上。这种规律的作用非常细微,但可以让你的身体回复到某个状态上。”

  我品了一阵,明白了过来。这是在借用这个空间改变某种物质结构的力量。我们如今并不是不能修复我的器官,问题是我的器官已经死了,没有办法再吸收那种巨大的效果。通过反向推动这个装置,可以使得我的状态恢复到能够吸收和自我修复的某个时期。如果我没来,他会让这种规律直接覆盖在那个盒子里面,那种黑玉石能和这个装置产生某种共鸣。

  “那还真的挺厉害的,跟反推命轮似的。那到时候我们出去了会不会有其他的变化?”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我想了想,又问:“你会失忆吗?”

  我现在回想起来,在西王母国的陨玉里面,很有可能也是和这边一样的扭曲空间。闷油瓶进去之后直接受到了那些信息的干扰,当时的他并没有一个抵抗措施,这就直接导致了他失魂症的发作。

  闷油瓶说:“我不知道。”

  我思考了一下,倒觉得这问题不大:“没关系,大不了我再让你重新认识我一次。有命活着,时间就会很长。”

  我此时并不去想我们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因为人其实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生物,说不准是他死,还是说我死,再或者说我们两个会一起完蛋。我只是觉得如今就这么一起坐着,也挺好。人也是一种贪心的生物,我能多思考的,也就是我们会拥有更多的时间。

  我们肩并肩,很安静地坐在暗色之中。在这里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唯独有那种血液在逐步被抽离,体温在一点一点下降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麻药在逐步起作用一般,并不痛苦,却很缓慢地在拉走你的意识。我也不知道在这一刻我在想些什么,或者我应该想些什么,倒是旁边的闷油瓶,突然叫了我一声:“吴邪。”

  我回道:“什么?”

  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半晌又很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依旧是应了。他叫我名字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间里,很清晰,一层一层地在黑暗中荡开。

  重复了几次,我想,这瓶盖别说拧开了,怎么跟丢了似的,觉得有点好笑:“你是复读机么?”

  他却转过了头,又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吴邪。”

  我愣了一下,回看向他。

  闷油瓶本身并不是一个有很多言语的人,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常是行动多于言语。而在关于情感倾诉这方面,哪怕是最开始我临门一脚踹破那层窗户纸,我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并不在意这些。而且我知道,我们之间不需要用表面上的言语来诉说,或者说解释这种感情,因为我和他都是能够直接读懂对方的这种感情的。

  但现在,我却觉得他的声音里包含了很多的情愫。他每叫我的名字一次,都仿佛是在转达他对我的感情。

  带着雪山般的清冷,却深刻而热烈。

  我抬起了眼,专注地看着他,又应了一声:“我在。”

  他想了想,又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吴邪,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只是一个陈诉句,简单且直白,却让我内心深处涌上一种非常柔软的触感,带着一种最纯粹的温热。

  我咧开嘴笑了起来,也很认真地回答他:“我也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意识开始涣散了起来,这时,我也听到了一声很轻微的咔哒声。

  这个东西被推动了。

  与此同时,我仿佛听到了在这个空间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躁动了起来。我意识到可能是万奴王那边也产生了一种变化。这个装置的反向推动会带来一种规律的改变和物质的变化,在那边的空间,也很有可能出现了一些状况。

  说不准历代张家族长都爬起来开会了。这明明是一个很可怕的情况,我却笑了一声,然后听到了闷油瓶轻声说:“没事。”

  “嗯,没事。”我也很轻松地说道。

  我不知道我们就这么等待了多久。在黑暗中,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了很多人,很多我经历过的和没有经历过的事。

  我又梦到了年少的他和我在年少的时候相遇。他穿着很宽松的长衫,黑色的发和年幼的脸,却是我熟悉的眼睛。

  我跟着三叔去抓蟋蟀,看着三叔逐渐走在我的前面。他走过乱石,踩死油葫芦,渐渐走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停了下来,转头看到他站在我的旁边,于是我放弃了跟随三叔,奔到了他的身边。

  我想过爷爷那一代人,他们的爱情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在田埂拉着翻犁远远地看一眼,爷爷他们往往就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到了我这一代,很多事情其实在第一眼就产生了某种联系,不一样的是,这种联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深沉,最终让我察觉。

  年少的他和我并没有想到这么长远的事情,我只是拉着他的手,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抓蟋蟀。

  他犹豫了一下,我很轻地拉了他一把,将他从树木投下的阴影中拉了出来。

  “去哪里?”他问道。

  我想了想,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吧。我们一起去。”

  我拉着他走向那里。他起初有些犹豫,跟在我的后面,但逐渐他走到了与我并肩的位置。

  那是一个午后,光照得万物温热,流光落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他的浅笑融在光里。这是此刻我能看到最美好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