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波塞冬之子顿时惨叫得更加撕心裂肺,大概是看到仇人当面聊骚,痛上加痛,翻滚得像条垂死挣扎的鱼。
阿尔基珀都害怕他打扰了恩人干柴烈火,小姑娘鼓起无限的勇气,在岸上捡了块硬石头,靠近之前差点侵犯了她的波塞冬之子,带着一股狠劲,使劲儿将石头怼进波塞冬之子嘴里:“闭嘴,哈利洛提奥斯。”
雅辛托斯都不由地侧过头,看着发狠的小姑娘挑起眉。
哈利洛提奥斯叫那么大声,海盗们早就往这边靠近了,雅辛托斯本也没指望这么短的时间能干什么。
阿尔基珀怼完石头,拨开眼前的头发,才看到恩人正盯着她似笑非笑,原本凶狠的姿态顿时回归羞涩:“谢、谢谢你们救我。我、我一定会告诉父亲这件事,让他给你们送来谢礼。”
阿尔基珀忸怩地捏了会手指,劫后余生的庆幸褪去后,她又很快意识到问题:“但是,你们要拿哈利洛提奥斯怎么办?我不知道你喂他吃了什么,但他是神明之子,你给他喂的东西很快就会失去效用的!”
“放心,不会失去效用,是正要发挥效用。”雅辛托斯没骨头似的懒懒靠在阿卡身上,安抚小姑娘,“你是被这个哈……利洛提奥斯抓来岛上的?没事,待会还能搭波顺风车。”
“??”阿尔基珀没听懂雅辛托斯的意思,倒是海盗们总算一脚深一脚浅地赶到了,醉醺醺的大嗓门一下让这片浅滩变得嘈杂起来:
“怎——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是你们找个地方想亲热,结果看见已经有小情侣在那儿恩爱了,就——就对男方痛下毒手,想把人家赶走吧?”
“说……什么瞎话,指不定是见义勇为呢?”
“嘿、嘿嘿,这男的怎么光屁股,唉?他的头发还会变色!”
海盗们新奇地瞪大眼睛,抱着酒凑近,只见在地上翻滚不休的哈利洛提奥斯金发自发根起,一寸寸地变黑,他的惨叫声仿佛也伴随着发丝每被黑色多侵占一寸,就提高几分。
冥界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他身体的每一寸。哈利洛提奥斯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流淌的来自父亲波塞冬的血脉,在那股阴冷死寂的气息侵蚀下,像岩浆一样沸腾燃烧,硬生生被蒸发干净。
再也没有什么海洋之力了,那些血脉带来的神力像被银刀切割,和着血肉一点点剥离,被那股森冷的冥界气息挤出他的身躯。
在场的人类很难感受到这种变化,但很快就有别的表征让他们意识到不对——
初夏微热的海风突兀地变得冰冷,细白温暖的浅沙滩变得像冰雪一样冻脚。
羽翼拍动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一道穿着黑袍的身影降落在浅滩,怀中等身高的镰刀反射着雪亮的月光。
“死死死……”
海盗们结结巴巴地嘶成一片,冷风吹拂下,醉意都被冻没了大半。
他们在冰窖似的浅滩上哆嗦了一阵,又换了个字开始结巴:“草草草……”
为什么会突然看见死神??是他们喝多了产生的幻觉,还是喝多了猝死引来的死神?
相比较之下,雅辛托斯的神情就比较热情了,甚至主动展开双臂:“塔纳托斯!”
“……”海盗们眼睁睁看着令人敬畏的死神似乎小小地往后退了半步。
“离开冥界前,我记得谁才跟我说过,冥府挺缺那种可以连轴转、不用管他们需不需要休息的苦力。”雅辛托斯丝毫不介意塔纳托斯的冷淡,继续热情洋溢,“我人虽然走了,但咱们冥界的事,我一直有挂在心上。”
塔纳托斯:“……”
没有咱们!求你不要挂在心上!
但他没敢说出口,所以雅辛托斯也就无比自然地顺着继续道:“这不,刚巧物色到了不错的人选。”
“啊……”地上已经彻底被改造成冥神的哈利洛提奥斯瞠大双目,拼死摇头,惨痛的哀嚎声又大了几分。
“……”
怎么说呢,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仅不疼,塔纳托斯甚至还生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愉悦。
他甚至没有犹豫几秒,就一本正经地和雅辛托斯同流合污:“不错,这是把石榴用到了刀刃上。”
雅辛托斯给予配合的塔纳托斯愉悦的微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哈利洛提奥斯:“?这小子还挺犟。瞪我?”
“唔!唔!!”哈利洛提奥斯就差把嘴里的大石块咬碎了,但剧痛之下,只有哼唧和乱打滚的力气。
他满心的委屈和气恨,刚想象着父亲发现一切后,会如何替他报仇,届时他要如何折磨所有令他蒙羞的人……脑后就传来一阵风声。
还没反应过来,哈利洛提奥斯就被死神的镰刀柄怼得面朝下埋进细沙中。
哈利洛提奥斯:“……???”
你他妈的,都是神明,相煎何太急?你们冥界什么时候对人类这么狗腿了……等等,难道这人就是传闻中的“冥后”?
难怪会有这种折磨人的石榴!
但就算这人是真冥后,难道瞪一下都不给瞪吗?狗腿得会不会过于无微不至了?
塔纳托斯微微使劲,将哈利洛提奥斯还想挣扎的脑瓜怼在沙里。
要让他说,这怎么叫狗腿呢?这叫积极自救。
塔纳托斯背后冒汗,怼着哈利洛提奥斯的脑瓜厉声呵斥:“瞎瞪什么玩意儿,就你有眼睛?”
转回头,他还要缓和语调安抚:“没事吧?不委屈,回头下了冥界就发派他干苦工中最苦的活,保管日子过得和在地狱里一样痛苦。”
“没必要,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雅辛托斯嘴上说着假模假样的推脱,满脸都写满赞许,就差把“你办法不错”直接写在脸上,“还有这位姑娘,她应该是被哈利洛提奥斯掠到这个孤岛上来的,要不是我们恰好在这里驻扎……劳烦你也给她送回到父亲身边去。”
塔纳托斯立马转身,开始询问呆愣的小姑娘父亲是谁、要送到哪。
哈利洛提奥斯还在有气无力地挣扎,雅辛托斯不急不缓地走到他身边,倾下身扶住他的头顶:“别急。很快就送你们父子团聚。”
·
暗礁边的意外对于雅辛托斯来说,只是个小插曲。但对于海盗们来说显然不是。
大部分对“斯巴达国王风流史”津津乐道的人,只是以此作为谈资,嘴上嗨嗨,对于这些“风流史”真正意味着什么,其实没多少人细究。
只有当令人畏惧的死神真的在他们面前,对着雅辛托斯的话令行禁止,他们可能才意识到,这些“风流史”并不仅仅只是轻佻的风流,而是雅辛托斯作为人类,真的有那个手腕让死神在他面前低头,显然相比较年轻国王招桃花的容貌,他的心计和能力更加值得警惕。
不过海因这帮海盗嘛,就算警惕也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又在汲汲营营试图忽悠雅辛托斯和阿卡打开钱包。
显然在这群海盗心里,畏惧死神也就畏惧那么一会会,反正人还没死,还在赚钱比较重要。
但谈生意归谈生意,该做的侦查海盗们一点也没耽搁。
数天之后,等到斯巴达的舰队前来汇合,海因已经将迪西亚重新调度后的海港防线图绘制完毕,并且制定了精简的作战计划:“……基本就是这样。虽然说起来从港口这里登陆,可以少点斗争,但该打的硬仗还是一点不能少。”
有百姓在,他们也不好随便放烟雾弹,免得出现不必要的误伤。
一切细节确认完毕,所有人静待夜晚。
月牙挂上树梢时,涂抹着黑色漆面的海盗船与斯巴达舰队一道进发,沉默地破开浪花,驶向雅典的港口。
雅辛托斯坐回了斯巴达自己的舰船,靠近并非尼刻的人占据的港口时,惊起停靠在那里的雅典舰船一阵兵荒马乱。
越过火光晃动的雅典舰队甲板,雅辛托斯能看到海因的那支黑色船队,已经借着夜色和斯巴达舰队的掩护,无声地登陆上有内应的那个港口。
船头用白色油漆画出的巨大尖锐的三角眼在夜色中晃荡几下,刁钻地停进视觉死角。
“走了。”雅辛托斯一手接过士兵新送来的短剑,另一只手没个正形地拍了一下阿卡的后腰,“海因他们已经摸去开城门,我们也要配合点,闹出点大动静。”
按照海因的说法,尼刻的人占据的港口就算能登陆,雅典的海舰也肯定会发现。
所以不如兵分两路,海盗们驾驶隐蔽性强的海盗船登陆,在内应的接应下摸去开城门,斯巴达舰队则在其他海港直接进攻,将雅典舰队牵制住。
这有两个好处。
一是根据海因的观察,雅典舰队比之前扩张了不少,而且每条船吃水都很深。
显然是迪西亚将大半的建设投资都放到了舰队上,牵制住雅典舰队,就相当于牵制住雅典的大半兵力和物资。
二是迪西亚听闻斯巴达舰队的大举进攻,肯定会调派人手前往港口,守卫城墙的防线就会变得薄弱,方便海因的队伍砍闸开门,放奥斯率领的陆军进城。
港口已经传来长而低沉的战斗号角,雅典舰队迅速整合靠近,尖锐的船首对准斯巴达的舰船直撞而来,无数火箭点亮了整个夜空。
作为海军军师一道跟来的老海盗们上蹿下跳:
“调向!避开!”
“呸!这里就应该冲上去!怕个屁,不逃就不会死听说过没有?你想保船还是保人?”
“你他娘的,这舰船不是你掌的舵,船破了你不心疼?”
雅辛托斯已经踩上了桅杆,一只手拽着粗绳,荡出去前丢下一句话在风中飘散:“尽管撞,坏了我掏钱。”
“……”
老海盗们面面相觑,须臾的互相对视后纷纷咧开嘴角:
“别调了!别调了!跑个屁,撞他娘的!”
“掌舵的会不会转转盘?要不要去酒馆多练练?把船首对准他们船身,撞有多难?”
“怕什么,大不了头碰头,咱们就从互相咬死了的船首杀过去。”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装满物资的雅典舰队显然才是该害怕的那个。
斯巴达舰队一改战术,不要命似的往雅典舰船上撞,几次交锋之后,雅典的舰队就开始出现退缩的迹象。
被开膛剖腹的雅典舰船残骸缓缓下沉,无数货物顺着海浪飘散向海港或是远方。
这让士兵们弃船逃跑变得困难,谁都不舍得眼睁睁看着大批财物白白漂走。
相比较之下,斯巴达的士兵们就光棍多了,自己的舰船报废了就立即分散开来,就近爬上其他的己方舰船,几乎没有士兵是因为舰船破损而折损的。
战场的前方。
雅辛托斯并没有管老海盗们的光棍战术,他比老海盗们还光棍,直接带着阿卡一路借着桅杆上的长绳荡上敌舰。
煌煌火光下,红色的披风与喷洒的血构成一幅美而邪性的画。
阿卡沉默地跟在雅辛托斯的身后,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雪白的袍角早已浸湿,沉重地垂在靴边,滴答着粘稠的血。
负责指挥的船长们很快就发现手下的士兵们用的不再顺手了,甚至有士兵直接丢下武器:“我支持的一直是尼刻大人!阿瑞斯啊,两位还是像希波战争时一样,挥舞起武器来就像战神与美神结合的化身。请带上我一起,我想去支援尼刻大人!”
敢于直接表达立场的士兵不多,但也不少,很快在雅典的舰队间汇聚成一股新的风暴。
城邦中的贵族到底还是少数,士兵中也是普通富裕人家居多,这其中还有亲戚甚至直系家人被迪西亚迫害的,在直面雅辛托斯和阿卡强横到几乎无可匹敌的战斗力后,没人乐意继续给迪西亚卖命。
雅辛托斯旋身斩下还在大骂士兵卑贱、孬种的贵族船长的头颅,拄着弯刀站在高台上,望向城门方向。
涌动的红划破夜色,熔岩般一路烫进城门,长驱直入,是海因的队伍已经成功打开城门,斯巴达的陆军挺入卫城。
阿卡走到雅辛托斯身侧,身后拖着一个挣动不已的船长副手,丢到雅辛托斯面前后,他长腿一撩,稳稳踩住这只想要翻身的乌龟:“迪西亚呢。”
副手挣扎无果,只觉得肋骨都要被硬生生踩断了:“他……他在城内!他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上一次我看到他,他还带着一张古里古怪的面具,好多人怀疑他是不是脸出了什么意外,没法见人,所以才不乐意抛头露面。”
雅辛托斯想想之前迪西亚戴的手甲,估计这面具也是一样的情况,都是为了遮掩神力对他的身体造成的侵蚀的。
不过这么一想,或许迪西亚没头没脑地挑衅斯巴达,很有可能是受到波塞冬神力的影响。
那位空有野心啥都不知道的神明一心想着雅典快点占据整个希腊,指不定这种迫不及待,通过神力之间的联系,影响了迪西亚被神力侵蚀的头脑的想法,才让迪西亚那么猴急。
雅辛托斯摇摇头:“这也是迪西亚自己的选择……”
他望向卫城更加核心的方向:“但他肯定会出战的,毕竟垂死的人也要挣扎几下。”
雅辛托斯没再管开始呻.吟着求饶的副官,直接踩着船桥,踏上了港口的陆地。
更多的雅典士兵举着刀冲了过来,然而在雅辛托斯身后,红色的斯巴达海军也及时追上,涌向敌军。
雅辛托斯逆着人潮向城市内部进发,沿着记忆中的道路,走到那片当初从冥界门户出来,就莫名其妙踏进的富人区,意外地在这里看到了率着军队的尼刻。
尼刻站在某个门户大敞的府邸外,手上还有一颗狰狞的头颅,倒在他脚下的无头尸体打扮奢侈,身材肥胖,显然是某位贵族。
看到雅辛托斯后,尼刻丢开头颅,喘着气走近:“这条街上所有拥护僭主统治的贵族,基本都已经处理干净。温和派的我都留下了,他们说有一部分最狡猾的老狐狸们,早在见识了斯巴达的攻城器械后,就开始预备着收拾包裹,我按照名单对了一下,他们都不在死亡名单里。”
“我问了他们府邸里的仆人,都说他们今晚一听到港口被攻打的消息,就直接怂得从自己宅邸的密道逃出了雅典,只带了之前打包好的东西和家族里的男性继承人,连妻女都没带。”
雅辛托斯微微蹙了下眉头:“迪西亚呢?”
“在城门那儿和奥斯陛下对上了一波,”尼刻看雅辛托斯眉头一下皱得更紧,立即安抚,“奥斯陛下战斗经验相当丰富,迪西亚有神力傍身也没讨到好。后来又听说港口即将失守的消息,他被手下劝着撤退了。”
尼刻看了下不远处属于迪西亚的宅邸:“我来的时候,整个宅邸都已经空了。仆人、财物……他肯定是借着神力,才在这么短的时间搬空宅邸。我估计,他可能是撤退到了最初的雅典卫城里。”
现在的雅典卫城,是在尼刻的领导下发展出的新卫城,囊括的面积更大,也包括了最初的老卫城。
雅典的老卫城建在山上,作为以前的人文中心,设施齐全,而且借着地形之利易守难攻。
雅辛托斯顺着尼刻所指的方向,看向远处的高山,顶端的卫城依稀可见,套着一层熟悉的蓝光:“兄长是怎么攻破迪西亚的神力屏障的?”
“迪西亚没放屏障,他当时选择了近战。奥斯陛下发现他的手甲和面具似乎是弱点,被重击多次后神力会中断。”尼刻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愤怒,“我进他家搜查时,只看到了这张字条。”
尼刻递来的纸条很小,显然是迪西亚离开前匆匆撕下的,上面潦草地写着狠话:
【这不会是结束。
我将在老卫城内挑选二十名最美丽纯洁的少年少女,献祭给伟大的海神波塞冬,雅典将成为第二座亚特兰蒂斯,我将永世为王。】
后面又另有一行文字,字迹格外得抖,雅辛托斯都怀疑迪西亚写的时候是不在犯癫痫:
【但波塞冬一向仁慈,他提出一项恩赐,假如斯巴达的雅辛托斯陛下愿意用双眼和心脏作为祭品,那么二十名少年少女就可以保留性命。】
雅辛托斯:“……”
你想屁吃吧波塞冬。
我也挺仁慈的,捉到你最多灌半个冥石榴,保证一个籽也不会多,一个籽也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