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六十章

  讲真的,如果不是阿斯克勒庇俄斯提这一句,雅辛托斯早把西风神忘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即便现在勉强扒拉出来,兴趣也不大,毕竟墨提斯的整顿囊括了整个神山,仄费洛斯肯定逃不掉。

  前世加今生近千年过去,仄费洛斯的暗算在漫长的记忆中只占很短暂的片段。站到如今这种高度上,雅辛托斯其实都懒得花心思在西风神身上,最多就是随意侧头问一句:“墨提斯整顿的时候,西风神怎么处置的?”

  考虑到鲁弗斯陛下还在,雅辛托斯的声音不大,特地附在卡俄斯的耳边遮掩口型,乍一看反倒是调情的意味更浓。

  卡俄斯却明显地顿了一下,过了会才低声道:“他很早之前就被我打下深渊。现在只剩残魂,留在地狱焦土,塔尔塔罗斯负责看守他。”

  在不谈正事的时候,卡俄斯只有神经紧绷时话比较多。雅辛托斯对这种反应再熟悉不过,这并非被撩拨后的克制,而是压抑不住的不安。

  卡俄斯似乎觉得这样的解释还不够,紧跟着又加快语速补充:“我知道你对此列过详尽的计划,想亲自动手。但那是个晚上,你又睡得很熟——”

  “嘘。”雅辛托斯用手指挑着卡俄斯的下巴转过脸,偏头用吻封住对方的唇。

  这些三不五时从缝隙间窜出来的不安,大抵都是因为前世最后冷战的那些年,还有差点被抛下的心悸惊惶所带来的。

  卡俄斯几乎从不去谈这些年自己的心理,但少有的几次开口,足以透露出这些年他心里究竟藏了多少沉闷的、长久不安着的心思。

  像失而复得的人始终忧虑着再次失去,像被遗弃者宛如惊弓之鸟,反复思量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一步做错,旧梦重演。

  这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只能用漫长的时间慢慢抚平。

  雅辛托斯微微后退,复又靠近,再次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唇:“不用解释。你是帮我,有什么好解释的?”

  旁边的鲁弗斯大帝:“……”

  他差点以为自己不存在了,或者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显然低估了雅辛托斯的脸皮厚度。这位不但亲得光明正大,亲完后还有脸一派自然地转过来问:“瞪着我们做什么?非礼勿视。”

  鲁弗斯大帝:“……”你还不记得站的是我的地盘?

  但他估计就算把这话说出口,这位的脸皮也不会红哪怕一下下,于是话到嘴边还是憋住,转而道:“我出来之前,玛丽亚还抓着我的手很不安。”

  “按照她叮嘱我的,我本该在你那儿买完东西带回来,而不是把你人带回来。这本身就意味着出了意外,更别提你看到她的脸丝毫不觉得惊讶……我告诉她你猜到了我们的身份,因为看出她束了腹。她很担心,追问这难道很明显吗?她穿着斯托拉,外面又围着帕拉,不管哪个,从腰腹到袖口都有丰富的褶皱来遮挡,她周围的人也没有发现异常。之前她很笃信这点,但你这么说,她非常焦虑。”

  雅辛托斯捏了捏卡俄斯的手指骨节:“你就当我有丰富的经验。”

  前世在冥府那会儿,珀耳塞福涅整天爱折腾身边的人当衣裳架子,就连胖厨娘都“难逃毒手”。束腹的效果他看了几百来年,没经验也硬看出经验来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得太细,因为旁边有个大醋缸子虎视眈眈地揭着盖子随时准备囤货。

  雅辛托斯被这想象逗笑:“放心,我这经验一般人在一般情况下攒不到。”

  他嘴角的笑意愈浓,因为想象到这一世每次卡俄斯为他准备衣物时,心里可能啪啪打过的那些算盘,转过的那些小九九。

  虽然这样的猜测可能与卡俄斯一贯示人的冷淡沉静不符,但大体总结起来,应该差不离是这么个拈酸不服的心态:她可以,我也可以。

  雅辛托斯总觉得这种面无表情下掩盖的种种小心思特别可爱,不过可爱到一半,他又微微一顿。

  一手包办他的衣物,可以解释为拈酸吃醋。那有关红衣白衣的执念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卡俄斯那些闷在心底、总是纤细敏感的小心思,雅辛托斯总有种预感,这大抵又是一场无声的告白,藏匿着诸多不曾诉诸于口的柔肠百转。

  卡俄斯并没有感受到雅辛托斯此时的犹豫。警报解除后,他就放松下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众人谈话,目光落在对方领后的某片褶皱上盯了会,抬手打理整齐,再平静地收回手,回归和往常一样地盯着雅辛托斯发呆的状态。

  这习惯是在前一世不知不觉间养成的。毕竟深渊的确单调,唯一的亮色就是雅辛托斯,短暂的百年时间足以让他养成目光下意识地追随雅辛托斯的习惯。

  及至这一世,虽然他身边的环境不再单调,他仍旧习惯于在雅辛托斯不在身边时,随意找根野草发呆,神识的一部分则悄悄溜到对方近旁,直到雅辛托斯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才会结束这种状态。

  卡俄斯的心不在焉令他并未发现对话已经停止了一段时间。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欣赏雅辛托斯的一举一动上,对方身上的红色恰到好处,像灼灼的火,是最适合、也最贴合雅辛托斯的颜色。

  百年前,他并不这么认为。

  作为混沌,他并没有类似人类的审美,而雅辛托斯从踏入深渊那一刻起,身上穿着的就是白色长袍,所以当他最初体悟到雅辛托斯的独特之美时,其实认为雪色才是最适合雅辛的颜色。

  及至后来,他们俩因为观念不和开始冷战,他心中又不无怨气的想,这个人类怕不是雪做的?不然怎么能如此冰冷?那一身白衣倒是贴合对方的冷心冷情。

  十来年里,他始终用种种温度冰冷的、质地坚硬的东西来想象对方。比如横亘不化的冰雪,比如冷硬捂不热的大理石,直到某天,雅辛托斯凭一己之力算计了命运,红袍加身。

  他看到雅辛的上方,命运之线强悍地禁锢住挣动不已的时光,他看到金芒之下,白色的衣物被更加烈艳的色泽覆盖。

  斯巴达红的披风猎猎招展,像一片鎏金的红海,带着灼人的烫意霸道而无声地打破了深渊的晦暗,而对方含着笑,眼眸清亮、光彩熠熠的模样,以一种极为生动的方式,恰到好处地与这片鎏金的红完美相融,带着动人心魄的冲击力撞入他的视线。

  那一瞬他才意识到,其实这个人骨子里自始至终都是炙热滚烫的,他的血管里奔涌的是斯巴达红的血。

  那白色是什么呢?

  初时附身在这个叫做阿卡的黑劳士身上时,他曾经呢喃过这个并无意义、其实只是饱含怅惘的问题。

  旁边被他惊吓的黑劳士打量了他好一番,大约是觉得他没什么攻击性,才哀声叹气地道:“白色是什么?你是伤得太重,脑子坏了?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在斯巴达,只有少见的雪才是白色的吧,要么就是被送进神殿里的小孩儿。祭司会在他们进神殿前让他们洗沐干净,换上白色的衣袍,参加仪式,向神明起誓会终生侍奉对方……你说听着像不像献祭给神明的祭品?”

  他当时听完,坐在原地怔了很久,但又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在发愣,心头涌动的种种感受究竟是什么。等他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问这位搭话的黑劳士要来了一卷雪白的布,混混沌沌走到靠近雅辛托斯住处的田地坐下。

  这片田地在雅辛托斯归家必须要经过的路上,所以他等了不到一会,那道熟悉的身影就迈着悠闲轻快的步伐,溜溜达达地走过来。

  前世那些困扰他的、驱使着他说出拒绝雅辛的话的种种担忧,一个接着一个的冒上来,他的胃像灌了铅,带着心一起沉甸甸的往下坠,他垂着头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想:我所熟识的雅辛,从没这么轻快地走过路的。他身上的担子太重,所以每一步都迈得很稳,迈得很沉。

  雅辛一定是失去记忆了。

  他会对我留有印象吗?

  卡俄斯有些不敢抬头,害怕于看到一个和印象中的雅辛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个没有经历过一切、未被磨砺沉淀的雅辛对他来说全然陌生,他害怕在对方身上看不到旧识的影子,又担心这个无忧无虑的雅辛会更偏爱活泼开朗的阿波罗,而不是一个沉闷的自己。

  于是他头抬得很慢。看到雅辛之后,又慢了半拍才眨了下眼,迟钝又笨拙地披上白布。

  他是神明,反应慢半拍当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他一眼就望见对方眼底那种熟悉的风采。

  于是他意识到,并不是千年的遭遇塑造成了他所爱的那个雅辛托斯,而是在许多年前,对方就一直如此。

  这千年的时光,并不是用来让年轻的雅辛变成日后他熟识的那一个,而是雅辛挺过了这千年的磨砺,始终坚定未改,最终用依旧是最初的模样,跨越万水千山,与他相见。

  对方身上披着斯巴达红的披风,与他在深渊看惯的白袍打扮并不相同,却并不违和,反倒更加鲜活明艳,烫入眼底,仿佛这抹红天经地义就是属于雅辛的颜色。

  于是他明白过来,在深渊里红袍加身、让他惊艳的惊鸿一瞥并非昙花一现,而是常态。他差点扼杀了这份美,幸好并未成功。

  这些心思在他心中千回百转,以至于他的反应慢了半拍,才认认真真把白布披在身上。

  并不是不愿示弱,不愿示弱的是上辈子的雅辛。他是想用这白袍时刻警醒自己前世的傲慢,并自愿与当年的雅辛立场调换——

  上一世他是神明,高高在上掌握着雅辛的命运,而这一世,他愿意成为雅辛的祭品。

  这些念头说起来和那些他不愿诉诸于口的心思一样矫情得令人牙酸,所以他从不雅辛托斯言明。

  也幸好他足够沉闷,话少、表情也不多,这些不太讨喜的特质就成了他最佳的掩饰,替他将那些细细密密、不胜枚举的矫情小心思藏在不动声色间,又无处不在地浸在一举手一投足里。

  只要不细品,就没有人知道。

  偏偏雅辛托斯回过头,便猝不及防看到了这座在黑暗中安静地开放的花园。

  “……”鲁弗斯大帝站在旁边,开始思索自己就是看对方整个衣领都有种自己不该存在的感觉,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这俩人的问题,思量再三后他还是缓缓往后退了一步,并将门带上,自觉地退出这片区域。

  阿斯克勒庇俄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向关上的门抬起手,雅辛托斯和卡俄斯就终于惊觉到旁边还有其他活口似的,不约而同抬手搭住医神的肩膀。

  “……”阿斯克勒庇俄斯抖了一下,莫名有种大祸临头的不妙预感。

  “让你来施加庇佑,可没让你做多余的事。”雅辛托斯啧了下嘴,“你表现得太熟稔,罗马这边也有关于我的情报,鲁弗斯立即就能猜出我们的身份。”

  阿斯克勒庇俄斯想哭,心想我就来治个孕妇,哪能想到你们这些圈圈绕绕:“我、我错了?”

  “道歉有用?”卡俄斯淡淡道,“来都来了,留下干活吧。”

  刚好新开的店面需要人打理,他可不希望把和雅辛托斯相处的时间浪费在打扫店面、整理商品上。

  当初辛辛苦苦孕育盖亚他们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日。

  这大抵就是人类所说的养儿防老的含义吧。

  “??”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眼泪是真要涌出眼眶了,“不、不要啊!我……对,我还没有封禁神格!”

  卡俄斯:“上去封禁完再下来。”

  阿斯克勒庇俄斯:“……”

  想哭,这两位需要个屁的防身,他才要防身吧!

  雅辛托斯也跟着回头看了眼农庄的田地,屈指抵了抵下巴:“看不到农田我都忘了。这段时间德墨忒尔在奥林匹斯山有没有休息够?休息够了就下来钻研钻研粮种吧,咱们的好邻居阿卡迪亚人被烧毁的农田还尤待拯救呢。你上去的时候再看看,还有哪些神明的神格和种地有关的,一并封禁完神格带下来。顺便去找一趟克洛托姐妹,把她们做的手工带过来,回头放店里卖。对了,再通知那些家里有新生儿诞生的神明啊,我们这边准备开一家专卖婴儿与产妇用品的点,记得来捧场。”

  阿斯克勒庇俄斯:“……”

  这语气真不像是请大家来捧场,倒像是街上的恶霸来催保护费……

  ·

  鲁弗斯退进房门前,确实已经猜到了雅辛托斯的身份。

  本来想张口点破,好展现自己并非完全站在劣势这边,多少也拿着对方的把柄,结果对面那俩人实在太黏糊了,看得他腻歪得闹心。

  玛丽亚听着鲁弗斯的抱怨笑起来:“你我平时也好不到哪去,别五十步笑百步。不过如果那位雅辛陛下身边站着的白衣男子,就是传闻中那位让斯巴达国王宁拒神明也要独宠的人类黑劳士,这位斯巴达的国王陛下倒也算是性情中人,多少增加一些可信度。”

  鲁弗斯哼了一声,看玛丽亚微亮的眼睛,还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女人,就是对这种浪漫又乱七八糟的爱情故事毫无抵抗力。

  说什么增加一些可信度,讲得好像很理智的样子,如果不是身体不适,只怕玛丽亚早从床上跳起来小跑出去围观她最近最乐意听的故事的两位原型了。

  不过有关可信度这一点,他倒是比较赞同:“之前听闻这个斯巴达国王的故事时,我只觉得是希腊人对他的过度吹捧。说什么和神明友谊深厚,甚至还有传征服神明的……我惯常不相信神明这一套,总觉得那些故事只能显示出这个希腊国王的狂妄。今天之前,我也没把这些故事和自己的经历联系起来……”

  直到他通过医神的种种细节反映猜出对方的身份,再一结合自己这半年又是差点被人控制神智,又是莫名其妙就被不知所谓的人冒名顶替的经历,才意识到很可能这半年跟该死的噩梦一样的荒诞经历,很可能和什么巫毒无关,而是某个神明在作祟。而依照雅辛托斯那些传闻,估计对方是应对这类麻烦的个中好手,特地赶来大抵是想来帮忙的。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对方和神明联手想搞垮罗马……之前雅辛托斯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揭露他的身份,让他被那个假货盯上,又帮忙治好了玛丽亚,这两点足够给这个猜测打上叉。

  两人低声商议了一番,等到鲁弗斯再出门时,这位大帝已经洗去了头上的染剂,恢复原本的红发。

  雅辛托斯瞅了眼鲁弗斯的红发,笑了一下:“鲁弗斯,在罗马文里是红色的意思。所以染发的时候才选的橘色?”

  “别再提这个事行不行?”鲁弗斯有些没好气,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又怎么会打扮得跟妓.女一样,搞得路上一堆男男女女跟他搭讪,“我和玛丽亚商量了一下,想邀请你们来我们的农庄。你们的那个店面,虽然算得上高档,但地方狭小,容不下厨房浴室。想要沐浴还得去公共大浴堂挤,那可不是什么好体验。这座农庄虽然简陋,但好在离香水街近,而且又有独立的浴室,还有自耕的田地——”

  他本来准备了不少说服的理由,准备巧舌如簧好好展示一番的,结果话才说到这里,对面两人就不约而同眼神一亮,齐齐开口:

  “田地?”

  “独浴?”

  “……”鲁弗斯停顿了一下,心想这个斯巴达国王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那个白衣服的男人觉得独浴好非常好理解,你听到田地激动是激动个什么劲?

  雅辛托斯是想啊,之前他还在思忖德墨忒尔他们下来以后住哪儿、去哪里种地,这不是都解决了?

  德墨忒尔有地种了,这不值得愉悦一下?

  眼神亮一亮有问题吗?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德墨忒尔:??我不愉悦啊,我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