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六十一章

  为了不暴露鲁弗斯的藏身地,玛丽亚在休息片刻后,还得回到她家的多穆斯——罗马人是这么称呼贵族或富人们所住的大宅邸的——里去。

  临走前,她又想把束腰绑上。

  “别穿了。”鲁弗斯皱着眉,“你刚刚才差点流产,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东西。”

  玛丽亚苦笑了一下,张嘴正想说这不是没别的办法,雅辛托斯就转过头,闲闲地插话:“急什么,再等等。等人来。”

  “?”鲁弗斯都愣了一下,“人?什么人?”

  雅辛托斯毫不脸红地说:“当然是其他也要入住农庄的人。”

  鲁弗斯:“???”

  这他妈的“当然”在哪里?

  鲁弗斯深呼吸了一口气:“有多少?”

  “三四个吧,”雅辛托斯笑眯眯,“顺便也借用一下贵庄的田地,另外还有小花园——农庄要什么花园?当然是该铲了种地。”

  鲁弗斯:“……”

  这他妈的又当然在哪里??

  但听雅辛托斯的口气,好像来借住的另几个人有本事帮玛丽亚遮掩孕肚,免除束腹会带来的危险,鲁弗斯只能捏着鼻子同意。好在只有三四个人,倒也不算什么。

  鲁弗斯大帝劝慰着自己,将两人请到农庄勉强算是正厅的房间,大概说了一下自己遭遇的来龙去脉:“……统一并建立罗马帝国虽然一直是我的心愿,但在完成这份心愿的过程中,我其实一直都有感觉,觉得推进战役的步伐太快了,帝国建立的速度也太快了。好像所有的事都跟涨潮的海浪一样,一波推着一波,推得人紧赶慢赶,没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这不是一件好事。”鲁弗斯大帝冲雅辛托斯投去目光,“你应该清楚我什么意思。我率军征战的疆域跨度之大,里面涵盖了无数民族。内乱是少不了的,再加上那些大贵族谁都想借着战争为自己掠夺油水,贪婪的欲望怎么填都填不满……你大概能想象到,帝国内部从上而下都是一团糟。”

  “所以半年多前,我就做了停下脚步,回过头整顿内部的决定。”

  其实鲁弗斯做这个决定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看到了波斯试图侵略希腊的后果。

  听说战败后,沙米斯皇帝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用来摆平那些对战争结果不满的大贵族,还有那些趁机想要造反的起义军。

  而在内部整顿基本结束后,这位一手建立起波斯帝国,以手腕卓越、骄傲矜持闻名的沙米斯不仅没有想要报仇,反倒主动参加了希腊的奥林匹克大赛,传递友好和平的信息……

  鲁弗斯觉得这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很显然,在沙米斯皇帝的眼中,与希腊为友才是明智的选择。

  鲁弗斯一向不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很善于观察别人栽过的跟头,避免自己也陷入同样的境地。所以在内部一团糟的情况下,贸然去啃希腊这根硬骨头,在鲁弗斯大帝这儿从一开始就打上了鲜红的叉。

  ——如果鲁弗斯真把这些考量说出来,估计雅辛托斯会很诚恳地表示,你这纯属是想多了。沙米斯皇帝会表示友好纯粹是因为和我们涅琉之间纯纯的友谊……

  不过这话说了估计鲁弗斯大帝也不会信,毕竟在鲁弗斯眼里,沙米斯那猫嫌狗弃的任性性格怎么可能会为了“纯纯的友谊”这么做?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很深刻的原因。

  鲁弗斯大帝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更正式点,掩盖这场会面的寒酸窘迫:“真正明显地感觉到那种恼人的干扰,大概是半年多前吧。我当时下了军令,表示将会回到国内整顿帝都的内政。拔营撤退的当晚,我就开始做有关于侵略希腊,尤其是屠戮斯巴达的梦。”

  屠戮这个词用的都算是美化过了,梦境的恶劣程度,让他现在回忆起来都皱眉头。

  他不会说自己发起的战争有多正义,但至少从大方向来说,他是一个很守自我道德标准的人。由于和心肠软的玛丽亚相爱,这种自我道德标准就变得更加仁慈,以至于有些观念甚至可能会和时下的贵族利益相冲突。

  “这梦的指向性非常明确,并且不是做完梦就醒来,而是一整晚,我都被摁在那些画面面前,反反复复地回看。”

  鲁弗斯显得有几分不悦:“这梦有意灌输的意图太过强烈,我非常厌恶这种不受控的被控制感。”

  更何况,幕后黑手想要他做的事恰巧在他的黑名单上,他那时候已经决定不会攻打希腊,免得步上波斯的后尘。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疑心,这如果不是帝都内部那些希望战争继续的贵族们搞的鬼,那很有可能是希腊或者波斯方故意设饵,想要引他进坑。

  “……咳。”雅辛托斯轻咳了一声,倒是没有因为鲁弗斯大帝说的“屠戮斯巴达”而生气。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位大帝会倒霉都是起源于他……

  鲁弗斯倒是没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是因为神明想对付雅辛托斯。

  毕竟在他的观念里,假如神明真的存在,想对付一个人哪需要这么麻烦?很明显那个幕后黑手就是想暗害他,摧毁他一手建立起的罗马帝国。

  鲁弗斯皱着眉说:“那段梦我前后做了有五六天,后来大约是那个藏头不露尾的鬼东西觉得我冥顽不灵,放弃了使用这种办法让我下令出兵,在我回帝都的当天用某种手段抹消了我的许多记忆,尤其是那些会让我的态度变得仁善的,比如说有关玛丽亚的记忆,好让我笃信对希腊出兵是自己的想法。但玛丽亚那天刚好来迎接我,我一看见她就想起了一切。”

  他冷着脸道:“大约是这点激怒了对方,第二天早上我一睁眼醒来,就发现了不对。我从寝宫不知怎么的被挪到了某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等我千辛万苦回到帝都,又听闻皇宫里没出现任何异样,并且‘鲁弗斯陛下’又下了新的政令,非常迎合贵族们的期待,为此元老特地设宴庆祝。然后就是玛丽亚流产、和‘鲁弗斯陛下’不欢而散的消息传出来……”

  鲁弗斯顿了一会,才继续道:“那个假货明显没有任何本事,在政事方面基本都是顺从贵族们的意见,只顾催促发兵征服希腊。但问题是,在此之前,帝国的每一次战役都由我亲自率军,贵族们也习惯了坐享其成。所以这次假货提议后,贵族们照样指望着‘鲁弗斯陛下’能帮他们带多多的金银珠宝回来,一个劲地敦促对方快点发兵。”

  估计坐在王座上的假货都懵了,原本是指望自己下令后,贵族们快点出资出兵,结果军令一下,贵族们一个没动,反倒各个掉过头来催他出兵。

  他要是有那个率兵的本事,还需要在处理政事的时候听从贵族的意见吗?

  鲁弗斯讥讽地笑了一下:“总之不久之后吧,比较核心的那几位大贵族就基本都知道他们的陛下出问题了。不过他们并不在意,一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战战兢兢附和的皇帝更合他们的心意,也更方便他们掌控权利。玛丽亚的父亲就是这么告诉她的,非常不幸,他也是那群大贵族的其中之一。”

  他叩了下桌面:“你们出现之前,我其实在考虑雇佣人手暗杀一两位‘忠心耿耿’的大贵族。这能迅速挑起他们之间的对立,等到鹬蚌相争结束,我这个渔翁才好趁虚而入。唯一麻烦的就是能够被我雇佣的人,同样也能被那些大贵族用钱收买。尤其是考虑当下的情况,我能支付的报酬不可能比那些大贵族多……”

  他倒是想过亲自动手,但他常年习惯于在战场上正面迎战,潜行的水平就连玛丽亚都看不过眼,几次模拟之后就不得不沉痛地将亲自动手的计划搁置。

  雅辛托斯原本还在一心二用,边听边在桌底下搞小动作,闻声顿时抬头:“还有报酬?”

  鲁弗斯:“……”

  雅辛托斯的爪子迅速转移到了鲁弗斯的手腕上,无比诚恳道:“这样,这个雇佣我们接,还有比我们斯巴达人更懂得潜行暗杀的吗?”

  鲁弗斯:“……你不要蒙骗我,故事里写得很清楚,罗马的酒馆都传遍了,你的每一次暗杀到最后都会变成明杀……”

  ·

  鲁弗斯的不信任让雅辛托斯倍感受伤,为了自证能力,雅辛托斯在诸多神明——或者劳动力被送来前,强行接下了雇佣,丝毫没顾雇主的错愕。

  雇主·鲁弗斯:“我没答应??雇佣还能强行接的吗??”

  但很快,鲁弗斯大帝的错愕就换了另一个原因:“???不是说来借住的只有三四个,这是三四个??你们希腊人是不是不会数数??”

  雅辛托斯也没料到,他粗略望了一眼低着头、乌泱泱记载一块的神明们,忍不住看向特地换了副面孔的阿斯克勒庇俄斯:“让你找……符合标准的劳动力,怎么,这么多都符合吗?”

  那个一直红着脸埋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的,明显是潘神吧?虽然这会儿对方被幻术收起了羊角和羊身,但那张脸摆在那儿呢,他在奥林匹斯山上又不是没见过。

  潘神难道不是个牧神?他需要的是地里长出来的庄稼,又不是能吃庄稼的牲畜啊?

  潘神羞怯又悲伤地抬头看了眼雅辛托斯:“我……我被叫来的时候,他们说种田也是需要优秀的牲畜粪便的。”

  雅辛托斯:“……”

  这么算的??

  按照这种逻辑,雅辛托斯在人群中看到心如死灰、混迹其中的阿波罗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了。

  事实上,阿波罗周围的神明各个都在暗地里冲阿波罗捣捣戳戳,显然满怀怨气: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啊!出来一趟把我们全赔进来了!

  雅辛托斯无语又想笑,但是想想身边站的大醋缸子,他还是在乐出声前及时忍住,干咳两声:“没必要这么多啊,供你们吃喝还得掏钱呢。我点几个回去吧。”

  潘神那也就算了,有些神明确实是拐了好几个弯才能和种田搭上关系,留着纯属浪费。

  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神明中,已经化身为自由女神的克罗托三姐妹也在,考虑到开店后这三位在场可能会更方便,雅辛托斯还是把眼巴巴的、明显是积极自愿想来帮忙的三姐妹留了下来。至于其他的,统统都点了让赶紧滚蛋。

  手指在人群中划了一大圈,雅辛托斯才极为自然的——或者说力图自然地点向阿波罗:“你也回去。”

  阿波罗能怎么跟种田搭上关系?太阳光照?现在阿波罗神格被封禁,太阳照不照的,他也管不了,被拉来完全就是被迫子债父偿的吧。

  雅辛托斯本人是比较希望这个酿醋原料有多远躲多远的,然而手刚一往阿波罗的方向点,卡俄斯就在旁边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雅辛托斯虽然知道这回笑出声可能后果不太美妙,但一想到卡俄斯面无表情的棺材脸下偷偷地酿着一缸又一缸的飞醋,他又觉得实在可爱,没忍住低笑了两声才转头,“让他走你也不愿意?”

  卡俄斯垂着眸子:“留下干杂活也不是不可以。”

  雅辛托斯眨眨眼:“你不会又觉得我心疼他?”

  卡俄斯睨了他一眼,用冷漠的神情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鲁弗斯在旁边看得隐隐牙酸,果断转身任这些人折腾。

  负责来运送劳动力的赫尔墨斯则一看麻烦的人类走了,连忙趁机张罗起来:“来啊,刚刚被点到名的,站到我的右手边来,我帮你们恢复神格,你们自己回神山去——阿波罗你就别想往这边混了,没看我们混沌之神希望你留下吗?”

  阿波罗流下了不敢动的泪水,忍不住反手捂了下屁股。

  他想起自己当初在斯巴达,曾被卡俄斯掀翻了打屁股,他那时还极为愤怒,心想区区人类竟敢如此羞辱神明,直到现在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好,打得好,打得天经地义,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打了呜呜……

  他冲着雅辛托斯投去希冀的眼神,然而雅辛托斯明哲保身、自证清白都来不及呢,哪还会多看他一眼,佯装没感受到阿波罗的目光,冲着阿斯克勒庇俄斯点了点下巴:“你也别留在农庄干活了。脸虽然能够改变,但小习惯很难掩饰。我还没打算让鲁弗斯看透我召集了一群神明种地,然后再传出更离谱的故事……你去冥界和赫菲斯托斯研究假肢,有需要我再叫你。”

  “?!”惊呆了,造成大家被封神格,投身火坑的万恶之源居然自己跳出了坑外?

  “……”阿斯克勒庇俄斯收敛起脸上乐出的笑意,缓缓转身背对众神。

  对不住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他这里就先飞一步……

  ·

  即便雅辛托斯已经筛掉了不少人,但留下的神明满打满算也有十来个。

  除去留下种地的,还有为开店准备的劳工,赫尔墨斯送人送到底,绞尽脑汁解决完玛丽亚的孕肚问题后,索性在农庄里留了一夜,第二天帮着雅辛托斯把这些留下的倒霉蛋们领去商店,结果还没进门就被人堵住了。

  之前那群和玛丽亚一起来的小姐们等在门口,脸上带着明显的迷茫。

  见到雅辛托斯和卡俄斯靠近,她们才猛然惊醒似的回神,梦游似的开口:

  “我……我昨晚回去,父亲告诉我,我可能会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我也……”

  “我……也是……”

  其中一个还算比较理智的,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确认不是在做梦,才有些艰难地对雅辛托斯道:“昨晚我回家后,听来给母亲诊治的医者说,我的母亲并不是哪里生病,而是怀孕了。你得知道,我之前有个弟弟,因为反对鲁弗斯陛下的政见,几个月前被陛下派遣去荒僻之地对抗那里的起义兵,结果被不知从哪来的暗箭射死。我的父母一直为此郁郁寡欢,没想到母亲昨天突然查出有孕——母亲说,很神奇,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肚子里的孩子跟她打招呼,说自己就是我那个弟弟的转世……”

  “对呀……”另一个也懵懵地开口,“这还不是个例,我家也是!我今早来和大家碰面,本来是想说这个故事。虽然我不觉得转世是真的,但如果那能让我的父亲和母亲心里好过一些,这样想也没什么。但和大家一说,居然有三四个人家里都遇到这种情况……”

  “是吗?这难道不算好事?”雅辛托斯倒是能猜到,估计是因为这些小姐家死去的亲人也是被命运设计死的。这会儿第二三批转生名单放出来,自然就有一些挤上名册。

  小姐们小声逼逼:“好是好,就是有点……我有点不敢相信。该不会从我昨天踏进这家店开始起,一直到现在,我都在梦境里吧?”

  赫尔墨斯在旁边察言观色,敏锐地感觉到卡俄斯的醋缸子在暗暗蓄力,连忙左右一穿梭,挤到雅辛托斯和小姐们中间,一边哄着这群小姑娘,一边示意雅辛托斯带其他人进去收拾铺子。

  雅辛托斯领着人跨入店内,顺带促狭地轻碰了一下卡俄斯的肩膀:“你看,多大的醋味儿。盖子都不用揭,身边的人都能闻到了。”

  “……”卡俄斯绷着脸不认,“没有吃醋。”

  至高神要起面子来也是很能硬撑的,当下就抱起克罗托姐妹带来的一堆物件,大步走上楼,以展示自己并不在意,你随意的态度。

  雅辛托斯目送卡俄斯上楼,片刻后微歪着头,手抵着额头思索自己总觉得卡俄斯干什么都可爱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一直探头探脑的阿波罗趁机凑了过来:“雅辛……”

  “嗯?”雅辛托斯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别指望劝我送你回去,醋缸子刚上楼,醋味儿都还没散呢。”

  “不是,”阿波罗挨挨蹭蹭地抠了抠货架,“有一个问题,我挺想问的,但又不知道能不能问……你……”

  他舔了下唇,还是耐不住猫挠心的好奇:“你和那位在一起时,谁上谁下啊?”

  阿波罗还记得当初和雅辛托斯关系崩裂时,引起雅辛托斯怒气的诸多原因中有一点,就是他笃定地认为自己是上面的那一个。

  至少从那时候雅辛托斯的态度来看,对方似乎更倾向于扮演上位者的角色,那……和卡俄斯在一起呢?

  阿波罗也是偶然间想起这个问题,辗转反复几个晚上都猜不透答案。毕竟那位混沌之神看起来对雅辛托斯多有退让,指不定雅辛托斯态度坚定一点,那位真的会退让呢?

  “……”雅辛托斯顿了一下。

  这问题说起来有些私密,谈起来可能会有点尴尬,但他其实还真跟阿波罗一样正儿八经地考虑过。

  最初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他总觉得阿卡太内敛,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而在一段健康的关系中,不该是这样的。

  没有谁应该永远仰视另一方,也没有谁合该永远接受爱人的仰视。

  所以他一直希望阿卡能够掌握这段关系的主动权,好为对方积攒起足够的底气,某日能够不退缩地以一种平等的态度站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互相给予,互相关照,这才是一段完美的感情应该拥有的。

  到后来,他逐渐开始恢复记忆,猜到阿卡的真实身份,他就更少去想自己要在上面这回事了。

  大约是因为,即便记忆没有完全恢复,在他心底的某处仍旧有一处泉眼,在悄悄流淌着心疼。

  不过这些话讲起来有些肉麻,而且说出口可能反倒会让卡俄斯觉得雅辛一直在迁就他,从而造成其实并没有必要的心理负担,所以雅辛托斯从来不提,更不打算跟阿波罗这个局外人说。

  他冲着阿波罗和善一笑:“看看你的兄弟姐妹叔叔婶婶都在周围辛勤地打扫,你好意思浑水摸鱼?滚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