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芮醒来时,正躺在床上,但是身体很明显有点不对劲。浑身乏力,发热,喉咙肿痛,像是发烧了。

  她视线有点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室内的装饰。是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家具简单朴素,墙壁上还有常年累积下来的污垢,她猜测一家不起眼的农舍。

  记忆的最后是埃里克说要带她离开的温柔表情,所以他这是趁着演出当天的混乱,直接将她从剧场带走了?

  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小镇,否则早就应该坐在通向巴黎的轮船上。

  埃里克此时不在房内,对苏芮来说是个逃走的好时机。可是她努力挣扎了一下,起身到一半,又力竭倒了回去。

  她很快察觉到到自己不对劲,露在被子表面的两条手臂,原本雪白的皮肤一片通红,还起了一片疹子,症状看上去应该不是简单的发烧那么简单。

  苏芮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她很有可能是得了猩红热。

  演出这天早晨她离家之前,有个邻居把赫梅尔家的孩子抱过来,说赫梅尔家的大人小孩全都生病了,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有保住,所以想把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放在她家里。

  苏芮要出门,家里已经没有人,跟对方说了抱歉。没想到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她就被传染了。这个病很麻烦,不仅会在儿童青少年之间传染,严重得话会影响心、肾功能,甚至致死。

  马奇家除了她和艾美,两个姐姐都已经得过这个病。生病期间需要精细的照顾,才有康复的可能,而苏芮很明显没有这样的待遇。

  她想要喊人,喉咙肿的厉害,疼得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很大的声音。喊了几声,就因为缺氧头晕眼花,气喘不止。躺了一会,精力很快就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而这一觉醒来,原本准备躺着等死的害羞小绵羊,忽然换了一个眼神。

  她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是苏芮。

  这是她的第二个惩罚世界。

  她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容乐观,如果不能尽快治愈,就会落得和记忆中贝思一样的结局,因为一场猩红热伤及心脏,从此身体越来越虚弱,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苏芮费力地往四处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身体的疼痛和乏力让她直接摔在了地毯上。她根本站不起来,匍匐着爬到化妆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到一个针线包,取出里面的针,再费力的把针线包放回去。

  做完这些,她已经完全没了力气,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吱嘎一声。

  房门被人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苏芮立马把针收在掌心里,没过多久她再次回到床上。

  埃里克坐在床边,冷绿色的眼睛笼罩过来,带着寒意的大手落在苏芮的额头,随后将一块浸湿的毛巾放在上面,“你生病了,需要休息。“

  “我需要医生。”苏芮不满地说。

  “抱歉,现在外面都是找你的人,我暂时找不到医生。不过你放心,今天晚上我会出去一趟,一定把医生带来,在那之前你需要好好休息。”

  埃里克端来一杯水送到苏芮嘴边,她喉咙又痛又肿,根本咽不下去,但是她知道自己得喝水吃东西才能保持体力,忍着疼痛喝了几口水。

  耐心的等到晚上,埃里克悄悄出了门。

  苏芮抽出她藏在被子里的针,在埃里克没有喝完的白兰地里消了毒,然后依次扎在自己的风池、天柱、合谷……三阴交等穴位。

  这是中医的疗法,也是她从小跟着父亲偷学得医术。

  苏家在江南经营药材生意,苏家的男儿各个医术高明。不过家传的医术传男不传女,即便她比几个兄弟都有学医的天分,但被父亲发现之后,便勒令不准她继续再学,还收走了她所有的医书。要不是母亲在暗中偷偷支持,她就只能当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女子。

  不过,苏芮虽然背了不少知识,却都只是纸上谈兵,迄今为止,她还从未给一个人治疗过。

  银针疗法,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在扎完这些穴道不久,她便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便意。结果还没有来得及下床,埃里克就从外面回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大约是医生的人,从外面进来,苏芮正挣扎着下床,被他再次安置在床上。

  “你最好不要动什么小心思,等你的病情康复,我们立马去巴黎。”

  苏芮没什么力气跟他争吵,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出让她觉得羞耻万分的话。

  “我要去盥洗室!”

  埃里克愣了一下,把苏芮抱起来送到盥洗室。而他则带着医生,去了屋外,给苏芮足够的空间。

  苏芮从盥洗室出来,比之前更加虚弱,针刺泄法,每日一次,直到血液里的毒素全都排出。在里面待了十几分钟,她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样,走几步便摔在了地上。

  屋外的埃里克听到动静,进来将她抱回床上。

  医生来给苏芮检查了情况,跟她的诊断一样,是猩红热。好在她刚刚发病,还有的救。医生教给了埃里克一些给她降温的法子,然后从药箱里拿出手术刀。

  “你要干什么?”苏芮动弹不得,要不然看到医生手里明晃晃的刀,恨不得夺路而逃。

  “小姐,你的病情还在早期,最好能尽快进行放血治疗,否则心肾受损就无力回天了。”

  “不行!”

  苏芮对这个时代的西方医术稍微有点了解,大病小病不论,放血完事。这对于苏芮来说,过于简单粗暴。

  而且放血治疗对身体损伤太大了,在苏芮有把握根据以前看得医书里的针灸之法让自己康复的情况下肯定不能接受。可她没有办法跟他们解释,他们甚至可能觉得她用针扎自己才是自虐。

  “我现在很虚弱,放血只会让我更加虚弱。”苏芮据理力争。

  旁边埃里克无视了她的不情愿,对医生说道:“医生,请替她进行治疗吧。”

  苏芮被强制性地放了半碗血出来,放完血之后,她整个人头晕眼花,虚弱到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埃里克。

  埃里克对她的怒视视若无睹,给了医生一笔钱,却没有放他离开,而是塞住他的嘴巴,绑了他的手脚,将他塞进大衣柜里。

  苏芮眼睁睁看着他的操作,清楚地知道,恐怕在她康复之前,这个医生都不能离开。

  而正如苏芮预料的那样,放血治疗并未让她康复,只是让她更加虚弱了。

  到了第二天,她的高烧依旧没退。

  医生被埃里克不客气地拽出来,战战兢兢地用听诊器给她苏芮检查了一遍之后,对着埃里克露出遗憾的表情。

  “她已经不能再接受放血治疗了,她现在很虚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于是乎,医生再次被埃里克塞进了柜子。

  他端来一盆酸醋,用毛巾沾湿,替苏芮擦拭脸颊脖子和手臂。当他的手伸到苏芮的衣领时,她再也没有办法再保持沉默。

  “我饿了,如果能有一碗热汤就好了。”

  “你不要耍花样。”埃里克对她很不放心。

  “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你觉得我能耍什么花样。”

  埃里克沉吟片刻,放下毛巾,转身出去。

  苏芮靠着一股意志支撑,从床上下来,打开衣柜的大门,费力地去解开医生手上的绳索。

  她力气太小,绳结又很紧,苏芮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帮医生的手脱困。

  “他很快就会回来,你要尽快逃出去。”

  话刚说完,苏芮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她用尽全身力气把柜门关上,自己则扑向床榻,造成从床上摔下来的假象。

  屋外的人听到动静,砰地一声推开房门。

  “我要去盥洗室。”苏芮先声夺人,把手伸向埃里克,他不疑有他,放下热气腾腾的碗,将她抱起,送进盥洗室。

  埃里克放下苏芮,准备离开,苏芮一把将他拉住。

  “埃里克,你刚刚应该听到医生的话了,我会死,我想要在死之前见一见我的家人朋友,你让我回家吧。”

  “不,你不会。”埃里克蹲下来,与苏芮平视,绿眸中深情款款,“死神也不能从我手中夺走你,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说罢,他出了门。

  苏芮则悄悄舒了口气,只希望她争取的时间,能够帮医生顺利逃出去。

  盥洗室外没有动静,苏芮她从衣服上取下那根针,继续在身上那几个穴位上重新扎了一遍。等她从盥洗室出来,就看见埃里克面无表情地坐在大床上,锃亮的皮鞋踩着一只箱子。

  而屋内的柜子是打开的,地上还有一堆解开的绳子。

  苏芮的心脏咯噔了一下,凉了半截,她不敢说话,沉默地等待埃里克发作。他并没有要求她解释,而是将一件宽大的大衣,将苏芮从头到脚包住。

  苏芮浑身无力,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来,“我们要去哪儿?”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说罢,埃里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嗅瓶,放在苏芮鼻尖下。她没有力气憋气,只吸了一口,就慢慢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已经是白天。很明显,埃里克已经把她转移到一个新的地址,似乎是在一间旅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