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夜凉如水。

  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被仙女洒了一层金粉,每一处都在月光下发着细碎的光芒。

  镇上唯一的剧场外,一大早就有做清洁的工人,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让晚上从各处赶来观看歌剧的客人有地方停放马车。

  距离歌剧正式开演还有半个小时,剧场里已经坐满了人。后台正在如火如荼地化妆更衣,所有的演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迎接今天晚上的演出。

  第八排座位中间,整整齐齐地坐着马奇家的成员。从她们的方向往左上方望去,那是剧场最豪华的包厢,同时也是最佳观看位置。窗帘没拉,包厢里面坐着劳伦斯老先生。

  原本苏芮也是要送票给对方的,但是剧场的负责人老早就为他预留了包厢,苏芮手里的票自然就没有送出去。

  “可怜的劳里,他一定非常想来看贝思的演出。”乔收回视线,下一秒就被打脸。一个鬼鬼祟祟身影,穿过人群,艰难地来到她的身边坐下。

  他放下竖起的大衣衣领,露出一张轮廓深邃的俊颜,大咧咧地窝进座椅当中,深深舒了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

  “劳里——唔——”乔惊讶的喊出声,被劳里一把捂住嘴巴,她挣扎着把他的手拿下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家养伤吗!”

  “我怎么能错过伊丽莎的歌剧首秀,你就当没有看见我好了,等下我会提前离开,赶在爷爷回家之前到家,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会离开过家。”

  “要是让贝思知道你偷偷跑出来,肯定就不理你了!”乔小声威胁,刚刚还一脸得意的劳里,立马变了脸色。

  “乔,拜托,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伊丽莎,我答应她会在家的。你要是帮我的话,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劳里赶忙道。

  “这可不行,贝思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怎么能够背叛她。况且即使我答应你不说,梅格、艾美、汉娜嬷嬷可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乔坏笑着往旁边让出一道空隙,梅格和艾美朝劳里挥了挥手。

  劳里苦着脸割地赔款,最终欠下了马奇家三姐妹每人一个条件,才得以安心地坐在位置上。

  后台,紧锣密鼓的准备终于结束。

  乐队开始演奏,排练了一个月的歌剧,终于要拉开了帷幕。

  正式演出和排练又是不同的感受,苏芮在后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观众,紧张到两条腿都开始发软。

  “别紧张,你只要按照排练时那样表现的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埃里克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嗓音沙哑而温柔。

  苏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多话。

  先前跟劳伦斯家马夫的对话仍旧清晰。

  “……在马发疯之前,有谁接触过它们吗?”

  “除了我谁也没有碰这些马,它们失控可不怪我,我把它们养得膘肥体壮,谁看了不说是我的功劳,要怪就要怪作辔头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那最近谁夸赞过你的养马技术?”

  “劳伦斯先生,劳里先生,布鲁克先生,还有剧场里的男孩,他们都说我把马养得好,事情的确是这样,我对它们……”

  苏芮打断马夫的喋喋不休,“剧场里的男孩?”

  “是的,长得非常漂亮的那个,他还说要是不唱歌,甚至想跟我学怎么养马,真是有意思的年轻人,养马可不容易……”

  这番话无疑加深了苏芮的怀疑,她脑子里不断冒出奇怪的假设,因此对埃里克的态度,不知不觉有些无意识的疏远。

  “伊丽莎白,好好享受舞台,你会发现,站在舞台上闪闪发亮,远远比当一粒尘埃要美好得多。在舞台上,你可以主宰一切。”

  苏芮起先还不明白所谓的“主宰一切”是什么意思,直到演出开始,她看见舞台上的埃里克宛如一个帝王,演技比跟她对戏时认真得多精湛得多,俨然跟故事里的男主人公融为一体,强大的演技和歌喉,把周围所有人都衬托得黯然失色。与他相比,其他人的演技拙劣而苍白,自他上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赢得和他一般的喝彩。

  哪怕是苏芮,她自以为和埃里克配合默契,懂他在舞台上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挑眉的深意。但是现在,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埃里克的实力太过强大,是目前的她难以企及的。

  苏芮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种遇强则强的人。虽说她的演技和歌喉依旧有些青涩,但在埃里克的带动下,她却能跟上他所有的节奏,及时地在他做出行为之后给予反馈。

  台下掌声雷动,苏芮知道这些掌声大多数是献给埃里克的,这激发了她不愿服输的倔强,在最后几场戏时表现得越来越好,同时也感受到了埃里克的那种酣畅淋漓。她的戏越来越真实,看向埃里克的眼神爱意无限,对他说得每一句情话都格外动听,每一句歌词都深情款款,百转千回。

  渐渐地,她和故事中深爱着男主公的女孩已经难以剥离。

  “贝思的演技真实令人惊叹。”乔需要去照顾马奇姑婆,经常缺失苏芮的排练,今日苏芮给她带来的震撼让她惊讶不已。

  旁边劳里已经好半天没有说话,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紧紧抠进柔软的表皮,每一根骨节都隐隐发白,好像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劳里,你还好吗?”乔满脸担心。

  劳里摇摇头表示没事,视线一分一秒也不愿意离开舞台上的苏芮和埃里克,嫉妒的火焰快要冲昏他的头脑。

  演出结束,苏芮到了后台几乎立马就力竭倒地,埃里克眼疾手快将她抱起,愉悦的笑声在他胸膛震鸣。

  “我为你刚才的表现而倾倒,伊丽莎白,你是迄今为止唯一能够接住我的戏的人,你看,仿佛老天都在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注定改成为属于我一个人的女主角。”

  苏芮浑身无力,支撑着她在舞台上尽情宣泄的那股气慢慢消失,身体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苏芮分不清自己是在戏中还是已经回到现实。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朦胧间听见埃里克的声音:“伊丽莎白,跟我走吧。”

  剧场大厅里,演员们正在谢幕。

  马奇家的小妇人们,以及已经准备离开,但想留下来看完苏芮谢幕的劳里,全都疑惑地坐在位置上。

  “怎么回事,贝思怎么还不出来?还有埃里克,现在已经到了他们谢幕的时候了。”乔抬头张望,却不见妹妹的身影。

  这场戏的谢幕方式,是由小角色到大角色,从没有什么戏份的群众演员,慢慢到主要演员。但如今饰演成年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的演员已经上台,还是不见苏芮和埃里克。

  座位上,不少人都发出了疑问,剧场的负责人连忙和吉丽夫人一起去了后台。这一去才发现,化妆间里早已人去楼空,他们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埃里克和苏芮。

  剧院快速组织观众散了场,只留下了马奇一家和劳伦斯一家。劳里现在已经不再惧怕被劳伦斯老先生发现,迫不及待的去询问负责人苏芮的下落。

  “我真的不知道,后台一个人也没有,我们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但她和埃里克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难道是碰到了绑架案?可是但凡对马奇家有所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我们付不起赎金。”梅格紧张地脸色苍白,她最小的妹妹抱着他的腰,已经被吓得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会不会是两个人贪玩跑出去了?”劳伦斯老先生说。

  剧院负责人苦着一张脸,“我已经把所有的人都派出去找了,希望他们真的只是贪玩。”

  两家人一时间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深爱妹妹的乔气呼呼地说:“他们要是真的贪玩跑出去的话,等把贝思找回来,我一定要狠狠揍她的屁股,让她再也不敢吓我。”

  很快两个小时过去了,出去找人的一无所获。马奇家小妇人们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也让旁边大伤势未痊愈的劳里心神俱焚,难以站立。

  剧场负责人不得已报了警,担心再有一个妹妹消失梅格把所有人都带回了家,不愿意她们深夜冒着风险四处寻找。

  马奇家的客厅里,劳里和劳伦斯先生依旧陪伴着惊慌不安的小姐们。汉娜嬷嬷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年龄最大能够主事的就是才刚满十七岁的梅格。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紧急的情况,整个人六神无主,还不如乔淡定。

  “他们到底会去哪儿?贝思可不是那种会让家人担心的人,一定是那个小混蛋诱拐贝思跟他跑了出去。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贝思去唱歌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直鼓励她……”乔自责的抓着头发,大家的安慰对她来说一点作用也没有,她满脑子都是自己作为姐姐的失责。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突然乔噌的一下站起来:

  “他们可能去了码头!”

  见众人都不明所以,乔解释道:“那天埃里克送贝思回来,我远远的听见他说让贝思跟他一起去巴黎,但是被贝思拒绝了,我猜测他会不会是准备用极端的方法把贝思带去巴黎!”

  得知这条线索,劳伦斯先生立马安排了马车,带着众人一起奔赴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