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跟埃里克爆发了认识以来的第一次矛盾。

  他想要她去巴黎,而苏芮没有办法做出果断的决定。

  “你的家人若是关心你在乎你,就不会成为你人生道路上的绊脚石。你留在这里,没有好的机会发挥你的天赋,最后只能泯灭于众。伊丽莎白,跟我一起去法国吧,你会成为我唯一的女主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别人做绿叶。”

  苏芮从吉丽夫人那里获得的角色是女二号,或者说是女主角少年时期。戏份不是很多,只出现在开头和结尾。但对于一个新人来讲,却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遇和幸运。

  她很满足,也有发展事业的雄心。

  可埃里克强硬的态度让她有所反感,想着这段时间他的照顾,苏芮耐着性子道:

  “埃里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的事业重要,我的家人也很重要。更何况我爸爸到现在还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抛弃大家跟你去法国呢?我知道你一直跟着剧团四处演出,到了哪里哪里就是家,但我不一样,这里才是我唯一的家,是唯一让我有归属感的地方,我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离开。”

  埃里克上前,抓住苏芮的肩膀,丝毫没有因为苏芮的拒绝而软化态度:“伊丽莎白,忘掉你过去那些无意义的事情。我教会你唱歌,我们在舞台上那样契合,注定要组合在一起,让这个世界臣服在我们的音乐之下。”

  “无意义?”苏芮推开埃里克的手,不可置信地说:“埃里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否定我的过去,我把你当朋友,我不想离开,还请你尊重我的想法,收回这些话,还有你现在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不想离开?难道你是因为那个富有的劳伦斯男孩?”埃里克沉下俊美的脸,半阖的绿眸里笼罩着深深地阴影。

  苏芮感觉惶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没有失礼地往后退上几步。

  埃里克在她心里一直以来都是亦师亦友的身份,苏芮对他的博学感到万分敬佩,在歌剧上,他是她的引路人,指导者,哪怕他们在舞台上默契地宛如灵魂伴侣,苏芮也从未放下过对他的尊重。

  但是现在,他好像完全变了样,哪怕他仅仅只是皱起眉头,表情不变,她还是感觉到了平静之后隐藏的疯狂。

  苏芮有些紧张:“劳里跟你一样,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离开并不是因为他,请你不要勉强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商量?”埃里克的声音冷得掉渣。

  “你说什么?”苏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准备继续追问,却远处乔的声音打断了对话。

  乔看上去十分惊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苏芮深深地看了埃里克一眼,疾步迎上去。

  “乔,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

  乔疯狂摆手,撑着膝盖粗喘了半天,慢慢找回声音:“不是我,是劳里,下午他去接你的路上,马儿不知为何突然发狂,满大街乱窜,他从马车上摔下来,撞到了头。”

  “什么!”苏芮大为震惊,这时哪里还能顾得上埃里克的面色,被乔拉着疯狂地往回跑。

  劳伦斯家。

  苏芮和乔带着未散的寒意,推开了劳里的房门。

  窗外天光照在雪地上,将室内映衬的依旧明亮。床头只点着一盏台灯,劳里躺在床上,深深地睡去,额头上捆绑的白色纱布,微微渗出一丝血红。

  苏芮捂着嘴巴来到床边,心中自责万分。要不是为了来接她,他的马车也不会出现意外。

  “劳里还没醒,我们不要打扰他休息,去客厅等吧。”苏芮提议。

  谁知床上的劳里根本没有睡熟,听见苏芮的声音,立马睁开眼睛满房间寻找她。

  “劳里,你别乱动。”苏芮冲过去,按住他的肩膀。

  “伊丽莎,对不起,我答应了要去接你的。”劳里拼命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反倒扯到伤口,疼得直抽气。

  乔看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无言地翻了个白眼,悄悄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你的头,还痛吗?”苏芮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无奈地坐在床沿,跟劳里聊起来,“马车怎么会突然失控,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走到半路上,马一下子就疯了,拉着马车乱跑。结果车门弹开,我被甩了出去,还好没有伤到别人。”

  “你的伤势,医生怎么说?”

  “撞到木板上,还好不是石头。医生让我静养,大概在冬天结束之前,我都别想出门滑冰了。想到要卧床养病,不能出门我整个人都无聊的要发霉。”

  劳里半开着玩笑,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墨绿色的眼睛映照着床头灯的光芒,像是往里面洒下一片星星,亮晶晶的。

  他越是这样,苏芮越是自责:“对不起,你之所以受伤,都是因为要去接我。”

  “这是意外,伊丽莎,就算我不是因为去接你,家里总要用马车。我宁愿受伤的是我,而不是我爷爷,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

  苏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劳里的安慰非常奏效,她的内疚减轻不少。

  “只要你能在我养病期间多来看看我,我保证我一定会很快康复。”

  看着躺在病床上,没有平日活力的少年,他期望的眼神,让苏芮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苏芮选择妥协,“这段时间,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不那么无聊的。”

  苏芮跟劳里聊了一会儿,回家把自己的一窝小猫全都抱过来。猫窝里还有乔、梅格和艾美的心意,包括零食和小说,全都是给劳里打发时间的。

  “还有三天,就要公演了。这几天我必须去排练,等演出结束,我一定会常来陪你聊天。”

  “公演就在三天后?那我……”

  “不行,你想都别想,”苏芮打断劳里的话,“劳里,你必须要留在家里好好养伤,我可不想看到你因为我伤势加重。”

  每一次苏芮拿出强硬的态度,劳里便不能拒绝。这次也是一样,他十分不甘心地答应了不去看歌剧。

  从劳伦斯家回去,姐妹们纷纷来询问劳里的状况。苏芮简单说了,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剧院的票放在众人面前。

  “内部票,很便宜,位置还算不错。我的第一次演出,我希望你们都能到。虽然有些遗憾,妈妈和爸爸看不到,但我想以乔的口才,到时候一定能完美复述。”

  “这时当然。”乔满心欢喜地答应。

  夜晚,姐妹们都陷入了沉睡梦乡,苏芮却久久不能入眠。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埃里克一反常态的态度让她紧张的同时,也不禁有些疑惑。

  对方的字里行间可都不把她的家人和朋友放在眼里,苏芮则变成了他的私人物品,他一心要她跟他去巴黎,而她的拒绝挑战了他的权威。

  苏芮开始回忆从她和埃里克认识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她在树林里唱歌,吸引了他的注意。后来他用乔的歌词反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做交易。

  剧本里,女巫拥有令人心想事成的魔药,只有付出最珍贵的代价才能得到它。

  苏芮头皮发麻,她那个时候以为他是开玩笑。

  而且她一开始跟他学唱歌仅仅只是为了应付了马奇家的圣诞歌剧表演,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是后来她突然被加德纳太太邀请,在宴会上遇见春天歌剧团的吉丽夫人。

  当时加德纳太太说,有人向吉丽夫人推荐了她。

  之前因为太过高兴一直忘了询问推荐人是谁,但如今一回想,答案一目了然。

  可是,剧团里怎么会刚刚好缺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演员呢?之前饰演这个角色的演员,为什么会这么巧在她刚学会唱歌的时候接连受伤退出了呢?

  “……凶手一定是最后到场的那个!”

  第一天到剧院,演员们掷地有声的声音仍旧历历在目。

  苏芮打了个寒战,她发现自己不敢继续往下想。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剧院,而是去了劳伦斯家的马棚。

  摔坏的马车已经运了回来,拉车的两匹马被关在马棚里,躁动不安地嘶鸣或是撞击着栏杆。马夫在一旁摸不着头脑,正跟一早请来的兽医谈着心,两人一同找着马身上可能不舒服的地方。

  苏芮见他们还没有任何结果,先到旁边检查马车。

  昨天劳里说过,马车门是自己打开的,这点非常重要奇怪,如果是经常保养的话,每一个细节都会照顾到,不可能车门出现这么大的问题没人发现。

  很快苏芮就查到了一丝端倪。

  车门上的一颗螺丝不见了,正是因为少了一颗螺丝,车门才会在奔跑中打开。

  “天啊,是谁在缝制马辔头的时候,忘了取走针。针扎在皮料上,马在奔跑的时候,尖锐的针不停刺激它的皮肤,甚至扎进它的血肉,它是疼得受不了了才发得狂。”

  苏芮听见兽医的决断,赶紧过去查看,果然看见兽医从其中一匹马的马辔头上抽出一根针,那根针将马的皮肤扎的血肉模糊。

  少了一颗螺丝的门,扎进马身体里的针……如果单单是门坏了,苏芮还能解释是车夫大意没有发现端倪。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敢肯定这绝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