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罗维诺。你太固执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帮你吧。”但安东尼奥说的时候微笑着，帮助罗维诺蹒跚地移往悬崖附近的⼀块⼤岩⽯边上。
“不需要你的帮助，”罗维诺又咕哝道，不想承认安东尼奥紧紧抓住他的⽅式抽空了他肺⾥的空⽓，熟悉的震颤再⼀次沿着他的脊柱⽽上。
“好啦，你需要有个⼈来给你的脚踝上绷带。现在坐下，试着放松，好吗？不要傻。（No saes tonto）”
罗维诺重重地坐下，瞪着安东尼奥，看他在包⾥翻找着，掏出绷带。“别那样说我。”
安东尼奥咯咯地笑了，他跪在地上扶着罗维诺的脚。“好吧，不要那么可爱。
（No seas tan adorable）”
罗维诺的脸烧得通红。“也别那样说我！”他在岩⽯上抬了抬⾝⼦，感觉什么东西硌着⼤腿。伸进⼜袋⾥，他拿出那把对他毫⽆意义的枪，放在了旁边的岩⽯上。
安东尼奥盯着那把枪，⾚裸裸的⿊⾊映衬在铅灰⾊的岩⽯上。“你爷爷没告诉过你吗？永远不要让你的武器离开⾝边，除⾮你要⽤它。”
罗维诺翻了个⽩眼。难道安东尼奥认为除⾮爷爷说过，不然罗维诺什么都不懂？“我知道！就⼀会，我马上就把它收起来。”
安东尼奥抬了抬眉。“别忘了。”他警告道。
“我又不傻，”罗维诺愤愤不平。然后他叹了⼜⽓，听任安东尼奥温暖的⼿揉着他柔软的脚踝，任凭伤痛、尴尬又温柔的感情淹没他。罗维诺艰难地吞咽了⼀下，看着安东尼奥⼩⼼地把长长的⽩绷带缠绕在他肿胀的脚踝上。他在脑海中搜索着词句，在他坐着盯着安东尼奥强健的古铜⾊双⼿时，他的⼼情⽆法平 静。“今天的任务其实不怎么危险，不是吗？”
安东尼奥抬起头，明亮的绿眼睛透过深⾊的凌乱卷发。“每⼀个任务都是危险的。”
罗维诺的⼼怦怦乱跳，所以他避开那双眼睛，盯着逐渐昏暗的地平线。“你听起来跟罗马爷爷似的。”
安东尼奥笑了，再次把注意⼒放在了罗维诺脚踝的绷带上。“但我说的是事实，罗维诺。”
“他还是不肯让我执⾏⼀个真正的任务。我希望他别再保护我了。”安东尼奥耸耸肩。“不过，你在爱⼀个⼈时就是想要保护他啊。”
安东尼奥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在罗维诺的⽪肤上激起⼀丝刺痛的悸动。他得承认，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少这让他忘掉疼痛了。“我可以照顾好⾃⼰，我可以应付危险。”
“我知道你可以。”
罗维诺惊讶于安东尼奥的这句话给他带来的莫⼤欣喜，但失望随之⽽来，因为安东尼奥已经帮他缠好绷带，松开了他的⼿。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腿表⽰他已经完成了⼯作，但还是保持他的蹲姿。罗维诺若有所思地低头凝视他。“你会带我我⼀起去你的任务吗？”
安东尼奥前倾⾝⼦，他的棕发在风中飞舞，散落在眼前。“你爷爷会杀了我的，如果我在他⾝后动⼿脚。”罗维诺嗤之以⿐，但安东尼奥迅速补充，“但如果有
⼈能给我忠诚的帮助，我⼀定能⽤得上——所以也许我会和罗马提两句这事。再说了，你和我在⼀起永远都很安全。”
罗维诺的下颌着实惊讶地要掉下来了。他眨着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安东尼奥真的会推荐他参加⼀个真正的任务吗？处理⼀些重要的事情？“你是认真的 吗？”安东尼奥点点头。罗维诺的⼼⼏乎要飞起，他完全忘记了脚踝的疼痛。安东尼奥信任他。安东尼奥相信他是有价值的。这种感觉让他莫名激动。但⽐起这个……“为什么我和你在⼀起永远都很安全？”
安东尼奥眨了下眼睛。“因为我会保护你，⽤我的⽣命。”
罗维诺本能地⽤他没有受伤的腿去踢安东尼奥，即便他的⼼快乐得要飞起。“这话愚蠢到家了，你这爱说⼤话的西班⽛佬！”
安东尼奥只是咯咯地笑起来。“但我要先得到你的保证才⾏。” 罗维诺抱起双臂，瞪着他。总是这些愚蠢的⼩把戏……“保证？” “就是当我们处于任何危险，你都会完全按我说的做。”
罗维诺眯起眼仔细端详安东尼奥。他以前确实做过⼀次这样的保证。“好吧，”他嘟囔道。
安东尼奥微微转过头，把⼿放在⽿边。“你说什么？”“我说好吧！”罗维诺咬⽛切齿地说。
“对不起？”安东尼奥靠得更近些，他的笑容更开⼼了——这个混蛋显然乐在其中。罗维诺转了转眼睛。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保证。”
安东尼奥笑着，直了直⾝⼦。“就是这样，有那么难吗？”
罗维诺⽆法控制⼩⼩的微笑溜出嘴⾓。“你有时说话真是又蠢又夸张，不是吗？”
安东尼奥把包背回背上，咧嘴笑着。“啊，但是这些话能让你露出这样的微笑，我怎么能忍住？”
罗维诺的⼼烦⼈地怦怦乱跳。“哦，别这么说了，你真的以为……”
“嘘。”安东尼奥突然举起⼀只⼿、转过头去，他的笑容消失了，⽬光严肃起 来。罗维诺⽴刻安静了下来，安东尼奥举⽌的瞬间转变让罗维诺的⼼向下⼀ 沉。他努⼒地听着，除了风声他没有听到任何声⾳，⼼中升腾起可怕的焦虑。安东尼奥没有动。罗维诺刚想问发⽣了什么事，⼀阵低沉的隆隆声就在不远处响起。那个声⾳逼近了、清晰了，伴随着⼀阵可怕的热浪，罗维诺认出了那是汽车引擎的声⾳。安东尼奥睁⼤、阴沉的双眼与罗维诺的相遇，罗马爷爷说的话在他头脑⾥响起——这⾥有时会有德国巡逻队经过……这⼀刻似乎漫长得让
⼈⼼惊，世界变的模糊扭曲。打破僵局的是安东尼奥，他飞快地站稳，抓住罗维诺的胳膊，拽着他从⼟路爬上矮坡。
罗维诺⼏乎感觉不到脚踝的疼痛。他没时间去思考或是感觉任何事，安东尼奥飞快地把他拉进路边的路堤⾥——意⼤利村庄中⼀向有许多这样的战壕。他们重重地摔到地⾯上，背靠着挖空的凹陷处，避开道路上的⼈的视线。罗维诺的脑袋晕眩得疼痛。“我们要做什么……”
“嘘，罗维诺。”安东尼奥的⽿语坚定，他的眼神严肃沉稳，在这个狭⼩逼仄的空间他的⾝体⼏乎要触碰到罗维诺。“完全按我说的做，还记得吗？保持安静，
⼀动都不要动。他们会直接开⾛的。”
罗维诺咽了咽然后点点头，他的震惊⽴刻转化为了恐惧。⼀切都发⽣得太快 了。他在努⼒在升腾起的恐惧中保持平稳呼吸，等待着，祈祷着，那令⼈作呕的引擎轰鸣能快点经过。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直到它来到正上⽅，罗维诺忘记了祈祷，忘记了呼吸。然后声⾳静了下来，断断续续，最后完全停住 了。罗维诺感觉⼼脏也⼀起停⽌了跳动。为什么他们要关掉引擎？为什么车停下了？罗维诺探寻⽽绝望地看着安东尼奥，好像他能听见并回答罗维诺⽆声的问题。但安东尼奥看上去也有些困惑，直到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丝⼏近恐惧的惊悟，他的双唇张开、眼睛睁⼤了。然后罗维诺也意识到了。他的⼿枪依然显眼地摆在路边的那块岩⽯上。
罗维诺的⼼⼀下沉到了脚底。他在愤怒的⾃责中摇着头，冰冷的汗⽔渗出了⽪肤，滚烫的泪⽔在眼眶⾥积聚。他怎么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安东尼奥告诉过他别把武器放下！他知道不能把武器放下！“对不起。”罗维诺捂着嘴哽咽地说。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就在他们头顶响起，沉重、确信⽆疑的德国⼜⾳掩盖过了风声。恐惧和羞耻涌进罗维诺冰冷的⾎液。再次开⼜时，他的语句中破碎沙哑，“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