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华港生在愣了一下之后,还是选择了再次拦住华京生的攻击。

  他用力把人从鲁德培身上拽开,气息不稳地在一旁站定,“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华京生瞪着眼睛,咬牙咬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直把牙齿磨得咯咯做响。

  他反手抓住华港生的手腕,一字一顿,“你是发疯了吗?还要同他厮混在一起?是不是他逼你的!你讲!”

  华港生被他这饱含着怒气的质问,问的哑口无言。

  他垂下眼去,沉默地看着一脸痛苦之色的鲁德培,然后发现对方也正在紧张地盯着自己看,目光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大哥……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

  华京生松开了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指着地上慢慢爬起来的人,手指微微颤抖,“就是他害得你现在这样,你还护着他?你是不是忘了夏青怎么死的,啊?”

  华港生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这句话就像刀子一样,直直捅进了他心口,他怔怔地看着满面怒意的华京生,嘴唇微微蠕动,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来。

  夏青……

  他没忘。

  他怎么会忘?

  鲁德培的脸色也因为这个话题而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的脚步踉踉跄跄,好像是想过来伸手拉人,但是却被华港生下意识躲开了。

  那只落了空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空气似乎都在瞬间凝滞了下来。

  “我没忘……”华港生眨了眨眼,看起来想笑,但是悲苦的心情却让他笑不出来,于是他脸上的表情便被扭曲成了一种古怪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有些吓人。

  “她被我害死的,我怎么敢忘。”

  鲁德培瞧着对方突然落下泪,心里乱成了一片,顾不得自己浑身酸痛,他上前了一步,道:“不是,我杀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些颤抖,而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华京生也意识到了自己口不择言,愤怒的表情立刻就被慌张盖住了。

  他赶紧重新抓住华港生的胳膊,让对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不是……大哥说错了,夏青的事跟你没关系,罪魁祸首不是你,对不起啊港生,你不要又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揽,大哥不是那个意思。”

  华港生闭了闭眼,他本是想忍住的,但是这段日子的所有事情都堆积在心里,没有人诉说,无处发泄,这让他痛苦不堪,也实在是忍不住了。

  华京生的质问就像一把尖锥,把他努力维持的平和假象一下子就给戳了一个洞出来,露出了底下已经开始溃烂的伤疤。

  虽然说要一个溃烂的伤疤好起来的最佳方法就是要清干净上头的脓疮,可是那实在是太痛苦了——

  要一点一点地撕开血肉,再把污渍挖干净,这种痛苦并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他话还未出口,就已经忍不住哽咽,负罪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窒息,喘不过气。

  这个问题无论如何都避不过的。

  夏青这个名字就是一道伤疤,深深地刻在他心底,画出了血淋淋的样子,一笔一划,深可见骨。

  华京生见他迟迟不回应,忍不住也在心里暗骂自己实在是昏了头。

  找过来的时候他没想到港生也在这里,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脑中立刻就浮现出了在那个角落里看到的一切,那样的场景让他的理智几乎要被愤怒的火焰给燃烧殆尽——

  明知道港生对这事儿本来就有个心结,但是,他竟然就这么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他简直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港生啊,不哭了不哭了,要不我们回去再说好了……”华京生被吓得手足无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满脸慌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等着挨批的小孩一样。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哄小孩似的,也实在是可笑,“大哥嘴臭,净讲些乱七八糟的话,你要是生大哥气就干脆抽我算了,千万别胡思乱想。”

  华港生闭眼,沉默着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只不过却是笑得比哭都难看。

  他无力地摆摆手,轻声道:“我累了,想回家。”

  华京生几乎是立刻就接话道:“行行行,咱们这就回家,好好睡一觉,什么事儿都不要想了。”

  但这话听在鲁德培耳中,却又让他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方才的片刻欢喜让他有多开心,现在他就有多恐慌。

  他想也不想地就抓住了华港生的胳膊,白着一张脸,双眼死死盯着对方,“对不起……”

  华京生伸手去拨开他那只手,然而他拽得太紧,竟然怎么推也推不动。

  “放手!你搞什么!”

  鲁德培的表情几乎要完全崩裂,他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腹中一阵阵绞痛,可他谁也不看谁也不管,只是紧紧盯着华港生垂着头的模样,然后小声道:“你别走。”

  这句话里究竟隐藏了多少哀求的意味,也只有在场听到的人能懂。

  他顾不得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只是尽量地把自己身段放到最低,以一种祈求的语气同对方反复地讲:“对不起……我错了。”

  “你别走……”

  “别离开我。”

  一句句哀求的话语像石头一样砸在华港生心头,也像是绊脚石一般,拦在他跟前,让他几乎挪不动步子。

  可是华京生却对此并无半分动容。

  他对鲁德培本来就没有多少亲情存在,又因为这些事很看不上对方,此时此刻,他若是不赶快把人给拉走,只怕待会儿他就要忍不住再次出手揍人了——

  那些乞求的话语在他听来,不过是对方的罪证,他根本不会因此而有半分动容。

  鲁德培眼睁睁看着华京生已经把人给拖到了门口,心内的恐慌和绝望已经快要让他无法自制。

  如果真的就让对方这么走了……

  以后他怎么还可能有机会。

  如果一直使用强硬的手段,他怎么可能完全得到这个人?那样做,只会把人推得越来越远罢了,对他们彼此都是痛苦的折磨。

  ——可是如果失去了这个人,那他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能够温暖他整个生命的人,好让他不再像从前的那二十多年一样生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连个希望都看不到。

  难道这么点小小的心愿也是错的吗?

  别人能有的,他为什么不能有?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已经融进体内的光明被硬生生从体内抽走,如同撕扯着他的每一寸神经,然后从皮肉底下拽出来一样。

  实在是疼得要命。

  鲁德培只觉得自己心脏快要被无形的手给捏爆了,他喊着不要走,不要离开他,可是那个人还是被一点点地拽走。

  “哥!”

  也许是想要再争取最后的一线希望,因为他实在是太怕了,他终于控制不住,颤抖着喊出了这个称呼。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个惊愕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