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德培外头点了根烟,他坐在窗台那儿,看似是盯着窗外的风景在发呆,其实是支着耳朵听浴室里头的动静。

  隐隐约约有水声在里头响起,因为隔着一道墙,听得也不怎么清楚,但即便是这么微弱的声音,也已经让鲁德培心痒难耐了。

  他安静地抽完了一根烟,然后又在外头晃悠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抬腿往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他站在门口认真思考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去扭门把手,意料之中地一下子就扭开了。

  这个门他记得一直都是没有锁的,只能关上而已,不过现在倒是刚好让他得了个好处。

  因为这一下,鲁德培甚至在心里都想为自己喝彩一把了。他的笑容随着门把手一起,扭动的越是彻底他的笑就越发扩大,然后他又突然僵住了——

  门怎么只能推开一条缝隙?

  氤氲的雾气顺着他推开的那条缝隙飘了出来,若有似无的香味也幽幽荡漾进他鼻腔,鲁德培黑着脸又试着推了推门,但是发现没有用,他推不动。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了,卫生间里似乎放了一些能轻松顶住门,让外头的人没办法进去的……打扫工具。

  一想到这个,鲁德培的脸就更黑了,他不甘不愿地收了手,靠在门口,又用那种黏糊糊的语气从缝隙中冲里头念道:“你干嘛这么防着我啊……我又不会做什么。”

  ——不过,可能吗?

  里头的人没讲话,一条湿漉漉的毛巾啪地一下,准确地丢到了缝隙这里,猝不及防地甩了鲁德培一脸水花。

  他抹了把脸,表情阴沉地盯着里头那条滑落到地上的毛巾,愤愤冷哼一声,转身气呼呼离开了。

  不进就不进,反正又不是没看过。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走到客厅,顺手拿了放在柜子上的威士忌,仔细看了标签以后,又忍不住勾起唇角——这是他爱喝的牌子。

  自从华港生离开以后,他基本上也就没有再回过这里,而了解他的口味记得他喜欢喝什么牌子的除了阿标,也就是华港生一个人了,所以这酒只可能是以前对方在的时候放的,不会是别人。

  能有人记得你的喜好并且提前会做好准备的感觉,实在是好的不得了,又让他觉得很温暖。

  鲁德培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就觉得心里面甜滋滋的。

  酒液醇香,才一杯下肚,他就感觉自己浑身都暖烘烘起来了。开了酒以后,他又坐在沙发上抽烟,等着浴室里的人出来。

  以前他总觉得用来等待的时间最容易让人心里头烦躁焦灼,但是这次,他却很难得的感觉十分安心。

  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忍不住就开始幻想——这个不大不小的屋子正好足够他们二人居住,有了人气的屋子温馨了许多,倒像是一个家了。

  鲁德培想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颊。

  家这个字眼意外沉重,压得他心里头沉甸甸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像旁人一般,拥有一个家。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到来。

  就像一片黑暗中突然投射进来的光明,温暖到让他控制不住想要接近,然后牢牢抓住这道光明,再也不放开。

  他想着想着,自己倒是坐在沙发上开始无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喜悦的模样,五官也柔和地不可思议——

  就像是被融化了一般。

  身后传来极其微弱的声响,但是鲁德培却立刻就听到了,他转过身去探头看,就见华港生正从浴室里走出来。

  还是穿着齐齐整整的衣服,除了前额的刘海微微有些潮湿以外,几乎看不出来他方才做了些什么。

  鲁德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一眨不眨地看着,像是要把对方这模样给深深烙印在心中,即便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也已经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他就那样看着,只觉得时间似乎都在这时停了下来,他用视线一寸寸地描摹着对方的模样,舍不得移开。

  华港生被他那般灼热的目光看得是浑身不自在,只能低着头抬腿走过去。走到跟前以后,他又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威士忌和烟灰缸中已经熄灭的烟头。

  他抿嘴,有些无奈地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怎么办?”

  鲁德培探身过去抱住他,把脸埋进他怀中,声音闷闷地,像是在撒娇似的,小声道:“你竟然真的在我身边,好开心。”

  华港生垂眼,静静地看着他略微有些凌乱的头顶,被他这表现搞得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

  他心内一番挣扎,终是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对方抵在自己怀中的脑袋,无声地叹了一句,“傻仔。”

  都已经到了这时候,即便他努力地欺骗自己,却也已经知道了根本不管用。

  他的心脏已经被眼前这人给填得满满当当,半分缝隙都不留。

  若是鲁德培继续用强硬的手段对待,他还能存着几分理智,心里也会更加纠结,但当对方一露出这难得软弱的一面时,他却又无论如何也移不开步子了。

  大约他也疯掉了吧,竟然会觉得舍不得。

  “这样子,你怎么同妈交代?”

  华港生轻声问着,但这话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他要怎么同家里人交代。

  鲁德培的身子僵了僵,然后慢慢后退了些,把脸抬了起来,嘴唇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却只能怔怔地瞧着他。

  华港生沉默同他对视,又不自觉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喃喃自语道:“我是疯了吧……”

  鲁德培半跪在沙发上,双手环着他的腰,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惊讶。

  “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吗?”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鲁德培原本以为自己永远都只能用半强迫的方式去得到眼前这人,可是他如今……他听到了什么?

  那个问话其中隐藏的意思……难道不是对方愿意接受自己的征兆?

  鲁德培简直欣喜若狂。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温热,有种想哭的情绪萦绕在他胸口,闷闷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于是他重新将脸埋在华港生的怀中,环着对方腰的双手便忍不住搂得更紧了些。

  “好开心……”

  也好丢人。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这样欢喜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尽数淹没,他用力到双手都在颤抖着,也勒疼了华港生。

  华港生不自觉皱了皱眉,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心中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执念有多深,可是如今让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感受,他就只觉得心里头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忍心去推开这样子的鲁德培。

  可是就在这样美好的气氛中,门口传来那粗暴的捶门声却又迅速将二人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华港生沉默地盯着自己胸口那一片濡湿,又看了看鲁德培那双通红的眼睛,忍不住再次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顶。

  “傻仔,怎么哭了?”

  鲁德培现在的表现和以往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一个略显青涩的毛头小子似的,竟然还会哭鼻子。

  他应该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松开手匆匆抹了把脸,然后从沙发上跳了下去。

  “我去开门。”

  留下这样一句话,他就慌慌张张朝着门口跑去,那样子看得华港生忍不住摇摇头,有些无奈。

  门咔嚓一声开了,华港生扭头去看,还没来得及看到门口来的人究竟是谁,就听到了一声愤怒的怒吼——

  “你这人渣!”

  随着这声愤怒的怒吼一同而来的,还有来人重重地一记耳光。

  华港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鲁德培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紧接而来的一拳给打倒在地。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就看着来人冲了进来,揪着倒地的鲁德培一点也不留情地出手揍人。

  拳头如同雨点一般落下,专门冲着人体最脆弱的地方而去,鲁德培好像还没回过神,有点发懵,被打得无力还手。

  华港生脑袋嗡地一下,也顾不上自己身体的酸痛,就赶紧冲了上去,拦住了来人的攻击。

  “大哥!”

  他喊了一声,却没想到又被华京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而那双眼中蕴含着的愤怒,看得他顿时愣在原地——

  他什么时候见过大哥这样子的神情?

  赤红着眼,就好像恨不得要生生将人给连皮带骨给吞下去一般。

  “你滚开,等我把他打死了再来收拾你!”

  他被推到一旁,看着眼前再次纠缠到一起的二人,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这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