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非常想念楼外楼的西湖醋鱼,他说等到了福建后,有可能吃不上这么鲜嫩的湖鱼,以后只能吃咸鱼干了。

  我听着心酸,正巧黑眼镜也到了杭州,就在楼外楼定了包间,只请他们几个。

  小花到的早,我推开门,发现他已经坐在了里面。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丝质衬衣,趁着如玉的面容更加白皙俊美。我从他解开的两颗领扣看进去,只觉他的皮肤白的发光,像是顶好的羊脂玉一般。

  我有点扛不住,耳朵立刻开始发热,连忙用手去搓耳骨。小花看见了我,问:“你在那抓耳挠腮的干嘛,长虱子了?”

  我端着一张假正经的脸说:“哦刚刚被蚊子咬了一口。”

  小花白了我一眼,继续低着头玩手机。我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准备给自己倒杯热茶冷静一下。他头都没抬,对我说:“你坐再远点手机打电话都要多加漫游费。”

  我老脸一红,哼唧出一句离门近方便去厕所的蠢话来。

  小花这下放了手机,抬头看向我。我一与他那双眼睛对上,就觉得满腔英雄气概短了七分。

  小花说:“吴邪。”

  我心里大骂自己意志不坚定,太容易妥协,身体却非常自然的站起来,几步就坐到了小花的右手边。小花又拿起手机发信息,我看他注意力在手机上,就趁机去偷偷摸摸瞧他。

  桌子上有盘瓜子花生,为了不让我表现得太明显,我就抓了把瓜子咔吧咔吧磕着,一边用余光去扫视小花。从小花的长睫毛,到他微闭的嘴唇,再到弧度优美的下颌骨,最后顺着他敞开的领口看到他长而直的锁骨。我嗑瓜子嗑的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口干了。

  小花发完短信,冲着我一伸手。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哀叹一声,手上迅速剥着瓜子壳,将一颗颗干净完整的瓜子仁放在他掌心。他看也没看,一抬手吃掉了。

  我瞧他似乎蛮喜欢吃的,就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盘子里。

  胖子他们到的时候我已经剥完了一大盘瓜子,手指被坚硬的瓜子壳硌得生痛。我搓了搓手指,站起来招呼他们入座。

  胖子不亏是我的好兄弟,他一来就将兜里得烟盒扔到桌子上,手在转盘上一抹,烟盒向着我的方向转过来。我刚要伸手去拿,就见小花先伸出手,将快停止的转桌重新转动起来。我眼睁睁得看着烟盒最后又回到了胖子那边。

  “……”我实在是郁闷,但又不好跟小花争论,只能耷拉着脑袋,无声得叹气。

  胖子在对面冲我挤眼睛,我也无可奈何得向他挤眼睛。

  饭局上,我们听胖子添油加醋的吹我们去长白山接闷油瓶的情形。黑眼镜当时没去,听得咯咯直笑。

  胖子说到在青铜门前找到我时的情形。

  “我家天真,冻得哆哆嗦嗦像个大虾仁,口里不停喊不要不要,小可怜的模样活像个即将被奸污的良家妇女……”

  我勃然大怒,差点拍桌而起:“胡说八道!咱俩兄弟一场,你怎地如此污人清白!”

  胖子此时抽着烟,脸上带着几分不屑:“清白,这么高尚的玩意儿你有吗?”

  我怒道:“你少他娘鬼扯!老子清白在人间!”

  黑眼镜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盎然的问我:“徒弟你当时看到了什么幻觉?”

  我想冲他翻白眼,奈何武力值不够,就低头喝茶。

  见我不说话,身边的小花捅了捅我,他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看着我。

  我见小花挑着眉尖看着我,立刻开始心虚起来,那些幻象能跟他说吗,真是要了我的老命。我的脑子转的飞快,最后半真半假的唉声叹气:“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之前实施计划时的那些破事。”

  听我这么说,整个桌子的人都安静了,我自己也觉得心头一梗,心情顿时低落起来。小花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捏了两下,我被他捏的脊背发麻,连忙用手去搓脑门,试图遮挡一下自己即将失控的表情。小花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他的手又按在我后脑的发尾处轻轻拍着,拍得我心神荡漾,差点傻笑出声。

  胖子看气氛有些沉重,便举着筷子说当初黑眼镜有青椒炒饭之歌,今儿胖爷来一个赞美西湖醋鱼。

  黑眼镜第一个鼓掌,我搓了搓脸,绷着嘴角也跟着叫好。

  包间内顿时活泼起来。

  一顿饭又唱又喝酒,闹腾了老半天。结账出来的时候,街道上车流都少了很多。

  胖子在酒桌上没尽兴,说要去KTV续摊。

  有人说,KTV是大型奸情暴露现场,借着幽闭的空间、昏暗的光线和嘈杂的环境可以突破人的心理防线,容易做些很不理智的事情。所以对于聚餐完去KTV的这件事情,我本身是拒绝的。尤其是在我喝了不少的酒后,我那微薄的意志力逐渐开始瓦解,我担心一会儿在包房里会发生些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但奈何胖子架住了我。他说杭州是我的大本营,怎么能让我提前开溜呢。

  我悄悄的瞅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小花,见他低着头看手机,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就是这么淡淡然的样子特别撩人。我一时没把控住,就同意了胖子的要求。

  我们就近找了家KTV。

  香槟色镜子和深棕色皮质软包装修的豪华包间,沙发都很新,包间里透着一股奇怪的香水味道,似乎是空气清新剂混合着酒精消毒水和烟草,我看到小花微微皱着眉,知道他不喜欢这里的气味。

  包间里只坐了我们五个,显得非常空旷。胖子叫了干果盘和几瓶洋酒,点了几个公主作陪,左拥右抱的扎进点歌台狂按。

  我坐在离小花大约两人位的地方,借着迷离凌乱的斑驳光影去看他。小花很放松的坐进沙发里,一手搭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放在腿面上很快的发着信息,根本没有留意我这边。

  我正偷偷摸摸看的起劲儿,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了几个穿着清凉的姑娘,她们脸上的妆很浓,在光影错乱的包间里更加看不清楚。其中一个姑娘在我们几个人身上很快的扫了一圈,向着小花的方向走了过来。我心随意动,先一步挪到了小花的手边。

  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小花这才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对着他做了个很无辜的表情,他没说什么,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发信息。

  我将头向小花的方向歪着,端着酒喝了一口。

  前奏响起的时候,我还没听出来是什么歌,直到胖子扯着嗓子吼出了第一声。

  你是我的情人

  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我一口酒差点从鼻孔喷出来,呛得直咳嗽。眼前有一只拿着餐巾纸的手,我接过一看,是小花。

  小花一脸好笑的看着我,我对着他摆摆手,胡乱擦着脸。

  我几乎是带着惊悚的表情去看胖子,心想这胖厮该不会瞧出了什么端倪,在这里给我上演敲山震虎吧。我死死盯着他,发现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在唱歌,并且很陶醉的闭着眼睛,随着韵律摇摆着自己过于庞大的身躯,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紧接着我又觉得,刀郎这首歌真心听不得,什么玫瑰花,什么梦中情人,这不就是说小花和我吗,只可惜……情人,唉。我默默的叹口气,控制不住的用余光偷偷去瞄小花,他稳若泰山,坐在那里打节拍。

  胖子酒劲上了头,搂着帮忙点歌的姑娘就开始一阵鬼哭狼嚎,从情人到冲动的惩罚,歌是一首接着一首,听得我心里发酸眼睛发红,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正在我暗自神伤之际,突然感觉胳膊贴上了一个人的手臂,我回过神看过去,发现小花不知何时皱着眉闭着眼,向着我歪着身体。

  他的脸因大屏闪烁的光斑中明明灭灭,看不清晰,我侧过头低声问他:“是这里太吵头疼吗?”

  小花很轻的摇了摇头,没说话。我和他靠的很近,他的侧脸距离我肩膀只有半掌的距离,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混着凛冽木调香的酒味,虽然那极有可能是我想象中的气味,毕竟我的鼻子不太管用。

  我坐直身体,暗搓搓的将肩膀向小花又凑近了一些,跟他说:“要不你靠着我歇一会儿。”

  小花应了一声,头一低便抵上了我的肩膀,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小花靠的更舒服一些。

  这时候我的那些伤春悲秋都被丢到了长白山,心中隐秘的满足占据了高峰。我半闭着眼感受着小花的体温,还有透过单薄衣料传来的身体的触感。我微不可查的侧着头,将侧脸虚虚的搭在小花的发顶,他的发丝触到我的侧脸,软软的有点痒。

  一时间,胖子的豪唱还有黑眼镜的叫好声都化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而小花近在我耳侧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我数着他的呼吸,一下两下,像一段曲调柔和的音律,我合着这种韵律,在心底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感觉这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我们二人。

  很快KTV的主场发生了变化,把持麦克风的人从胖子换到了黑眼镜。

  黑眼镜的key高了两度,中间搞了段美声,最后高潮的段落来了个花腔,要多炫技有多炫技,衬托着方才的胖子输出全靠吼。

  胖子登时不乐意了,他说:“别看不起人,我们有专业的!解总,解老板!走一个!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国粹!”

  小花睁开眼坐直了身体,我的半边身子立刻凉了下来,内心的失落无法言说,只能用哀怨的眼神去看胖子。结果胖子会错了意,以为我在鼓励他,起哄的更加带劲儿了。

  “让吴邪唱,他欠我那么多钱,罚他唱歌。”小花看向我。

  我心头一堵,看着小花笑盈盈的双眼,只能硬着头皮上。

  拿了麦克风,点歌台的姑娘问我唱什么,我环视一圈,左拥右抱的胖子,兴致盎然的黑眼镜,拿了两个沙锤的闷油瓶还有看着我的小花,最好的兄弟,最远的距离。

  “朋友吧,周华健。”我说。

  “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胖子十分动容,走过来抱着我的肩膀和我一起吼,周华健的歌被我唱的撕心裂肺。

  这也许是我们最合适的关系,不去担忧那些患得患失,他永远都在我背后,一回头就能看到。

  但再也不能靠近一步。

  就像两根铁轨永远能看得见对方,但是触碰不到对方,永远在一起,永远又不在一起。

  我闭上眼睛,用力将溢出来的泪水憋回去,和上头的胖子抱在一起,尽量将自己的表情维持在可控的范围内,唱完了整首歌。

  放下话筒,我没敢去看小花的脸,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露出些不应该有的神情来。我垂着头坐在角落里,自顾自的郁郁寡欢。

  小腿很突兀的被人踢了一下,我慢半拍的抬起头,看见小花低头看我。我抹了一把脸,身形不稳的站起来问他是不是难受的很,要不我送他先撤退。小花嗯了一声。

  我扭头想跟胖子打个招呼,胖子半分注意力都没空分给我,正和黑眼镜合唱广岛之恋,我着实没抗住,转身就带着小花往外走。

  合拢的包间房门模模糊糊间传出黑眼镜拔高的伪音。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愿被你抛弃”

  我无声的骂了句脏话,发誓再也不要进KTV了。

  和小花坐在回铺子的出租车里,我撑着下巴去看车窗外倒退的路灯。

  “你什么时候去福建?”小花问我。

  我没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就这一两天吧。”

  小花没再说话。

  出租车里只有广播的声音。

  到了家里,小花上楼收拾行李,我靠着房门看着他的背影,紧紧闭着嘴。

  “我明天上午的飞机。”小花头也没有回。

  “……那我送你去。”

  “不用了。”小花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转过头看我,“地址发我一份。”

  我掏出手机给他发雨村的地址。

  “过年可以到你那儿度个假。”小花把地址输进地图,查看路线。

  我没绷住弯了一下嘴角,清了清嗓子,“哦,叫上秀秀啊。”

  小花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我趁他没注意很快的抽了自己的嘴巴,让你屁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