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四合院的地道入口,等待小花从外面走回来。

  虽然这个地道小花带我走过几次,但其中复杂的结构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机关,已经不是现在的我所能应对的。

  我睁着眼睛没有一丝睡意,脑子里全是三叔最后留给我的信息。整整四个月,我把自己关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在黑暗的房间里去寻求一个解脱。

  四个月里,我愤怒过,仇恨过,恐惧过,绝望过,在两代人几乎倾尽所有的牺牲中,我最终拨开了那层迷雾的一角。

  我一边反复推演着自己的计划,一边在心里计算等待小花的时间。

  在两个小时三十八分二十五秒后,小花回了家。

  地道的入口一片黑暗,我听到小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距离我大约三四米的距离,这种脚步声非常不明显的顿了一下,大约只有小半秒的时间,但我还是敏锐的发现他的停顿。

  我喊了他的名字。

  由于我很久没有说过话,声音非常沙哑,发音也相当古怪,我有些担心小花因听不出我的声音,而把我当成入侵者,下一秒就要抽出他随身携带的蝴蝶刀将我钉个对穿。

  这种担心没有持续多久,小花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明亮的灯光一下子打在我的脸上,我被刺眼的光线闪了眼睛,条件反射的闭上眼,又喊了小花一声。

  “……吴邪?”小花走进了一步,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我。”

  我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四个月的时间里,我呆在封闭的空间里,几乎到了不吃不喝的地步,我的头发和胡子已经将我大部分的脸遮挡住,身上散发着油脂古怪的气味,我看见小花很明显的皱了眉,但他还是俯下身向我伸出了手。

  我跟着小花走进了他的家中,他停下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

  小花看着我,眉头拧成麻花状,我知道我此刻的精神状况算不上太好,也没有功夫去分神想其他事情,就只是看着他,满脑子全是我的那些孤注一掷的复仇计划。

  敌人的隐秘和可怕令我的内心十分焦躁,每一个细枝末节都需要我反复推敲,不能有半分差错。

  小花人受不了这种沉默和静止,他拧着我的胳膊把我推进浴室,伸手将花洒打开,冰冷的水劈头盖脸的浇了我一身。

  “洗澡,然后滚出来。”小花说。

  浴室里只剩了我一人。

  花洒的水很快变得温暖起来,我站在细密的水柱里,被温暖的水汽包围,滞涩的大脑逐渐开始重新转动。

  脱衣服,洗头发,按压沐浴露。

  一系列动作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根本无需我多做思考,犹如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将自己勉强打理干净。

  洗去了满身污秽,我站在洗手台前,把镜子上的水汽抹掉,露出自己清晰的影像。镜子里的人双颊凹陷,脸色是不见光的苍白,胡子乱七八糟如同杂草,头发也是长到了肩膀,只有一双眼睛,里面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带着燃尽所有精气的迅猛之势,是一种夹带了神经质的明亮。

  我看着镜子,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随手拿了小花的剃须刀,一点点将疯长的胡子刮净,露出原本的面容。

  换上小花准备好的睡衣,我才发现他的衣服空荡荡的挂在我的身上,宽大的领口几乎要滑到我的肩膀。

  走出浴室的门,小花就靠在门口等我。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和方才一样,皱着眉,神情很复杂,但我没功夫去研究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想和他说明我的计划。

  小花显然不太想听我说话,他用干燥的浴巾包裹住我依旧滴水的头发,将它们擦干后拉着我重新走进浴室。

  他将我按着坐在拉过来的椅子上,拿着剪刀撩起一缕头发剪了下去。

  我的正面对着浴室的镜子,上面的水汽已经完全消散,里面清晰的映照出我和小花的影像。他低着头专注的帮我剪掉过长的头发,冰凉的刀刃贴着我的头皮,他的手指也如同刀刃般冰凉,不时能触碰到我。

  浴室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剪刀的声响,我看着镜子,像是在看一场默剧。

  小花帮我剪短头发,这才和我一起坐在客厅里。

  “你需要休息。”小花对我说。

  他的声音进了我的耳朵,但没有进到我的大脑,我焦躁的搓着手指,很想抽烟,我知道小花家里有烟,但很大一种可能他不会拿给我。我只能掐着我的指节,跟小花从头说起了整件事情还有我推演了四个月的计划。

  我不清楚小花是否能听懂,或者是不是在听,我只是不断的讲述很多的细枝末节,有些没理顺或者没有想到的地方在我讲来颠三倒四,我会着重把他们重新梳理一遍。

  不够,这些还是不够,如果要对付那个强大到无解的魔鬼,这个计划还要再精准一些,不容许有任何失误。

  我不能够失败也不能退后。

  小三爷不能退后,一步也不能。

  小花将一杯温牛奶放在我的嘴唇边,我这才安静下来,转过头去看他。

  “喝。”小花说。

  我脑子里想的全是对付敌人的计划,根本分不出任何精力去辨别他的任何话,只是凭借本能慢半拍的张开了嘴。

  可能是很久没有正常饮食,牛奶带着腥甜的味道占据了我的口腔,我觉得这种味道说不上来的古怪。

  就着小花的手喝光了杯子里的热牛奶,我依旧躁动不安。便又开始和小花说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小细节。他紧紧挨着我,似乎是在看我,我没有在意。

  直到我的双眼开始变得沉重,困倦和疲惫仿佛潮水般一拥而上,这种睡意来的不同寻常,但我已经没有精力去追寻原因了。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小花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双眼,他的声音像是被雾气包围一般听不清晰。

  “睡吧,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