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来的也快, 瞧过伤势之后,斟酌着道:“若不想叫伤处发疡, 需得先用烈酒浇过一程。”
烈酒砧肌虽可疗伤, 却也是极难忍的,是以别笙听到医官的话,殷红的唇已是紧抿,抿的泛了白, 顿了些时候, 才开口道:“没有麻汤吗?”
医官垂首道:“接连几次战事, 已将营中的药材耗的差不多了, 实在匀不出更多来。”
别笙闻言半敛下眉, 又是一阵沉默才转朝身侧的巫庭看去。
巫庭觉出他的目光, 拉着他坐到了垫了毛毡上的椅子上, “要不要先去别处待会儿?”
别笙瞪了他一眼, 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巫庭见他这副模样, 眉眼挑开,琥珀色的瞳中跃出几点笑来, “放心, 不会有事。”
这一番安抚过后,巫庭转目看向医官, “还请先生施为。”
那医官素日与兵丁诊治, 却也从没听哪个喊他一声先生,因此乍闻此言,面上一时有些怔忪, 过后却是更添郑重, “某必竭尽全力。”
这般说完,手上已提了烈酒过来。
一面点拨随候的童子去烧水, 一面将已在烈酒中浸上三遍的布巾蘸在了巫庭脸上。
巫庭本是极能忍的,他也却是没有发出声音,可随着烈酒逐渐浸入皮肉,额上逐渐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子,断线一般的往下流,下颌更是紧紧绷着,隐约还能瞧出其中细微颤动。
别笙望着巫庭颈下、腕背蜿蜒出的道道青筋,哪儿还能坐的下去,他起身快走几步,拾起搭在架子上的布巾,将对方脸上的汗一点一点擦了干净。
两刻钟后,伤口总算是处理好了。
别笙将人送出去后,又忙不迭的跑回来看巫庭。
也没有哭,只是眼眶很红。
“殿下。”
话音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可怜。
巫庭温声应了,他知别笙这般俱是因他,便想将人拢到身侧抚慰,只别笙却将他的手按了下去。
巫庭只能道:“可是哪里难受?”
此话将落,那双噙了水色的眸子便似蹙非蹙的望了过来,那模样实在有几分惝恍,叫人瞧了只觉远岸楼台携了桥上微雨,迎面便是一阵伤心。
巫庭怔了怔,随即沉默了下来。
别笙声调有些低,“殿下,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这样胆怯的人。”
他没有说胆怯什么,巫庭却莫名的明白了,望着别笙有些低落的、惴惴的眉眼,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就好像心头无端发出了一竿新篁,你既护他怜他,又琢他磨他,无非是盼他生出傲雪枝、千霄节,怎忍其枯折零落?
巫庭站在那里,半晌后,将别笙揽进了怀里,两厢心事贴合,静静相拥了好一会儿,直到帐外守着的苑七提醒有人来了,才将人放开,“我出去一会儿。”
别笙这次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巫庭走到帐外,“何事?”
来人拱手道:“回禀殿下,六殿下求见。”
巫庭道:“人在何处?”
“此刻正在营门。”
“知道了,”巫庭淡声道:“下去吧。”
“是。”
春夏之交的醺风自远山而来穿过轻酥草色,又遽然间笼尽了这座透着金戈之气的营地。
那道瘦弱的、几乎显得有些伶仃的身形微摆了摆,似是有些站立不住了。
可他的眼神偏偏还是那样凌厉,比之先前锋锐更甚。
听到从营中传来的脚步声后,有些弯折的背也并未挺起来,他从来都是不愿意在巫庭面前示之以弱的,可此时却唤了声“五哥。”
这样亲近的称呼从那瓣青白的唇吐出时,也像是淬了毒般。
巫庭煞住脚步,看向他的目光无波无澜。
并不纠正,却也没有回应。
巫羽回看过去,眼皮掀起,笑了笑,“想来绾母妃知自己从前身边的旧人出了事,心中不会高兴。”
巫庭眉眼徐疏,话却足够砭人,“一条狗为了骨头,总是连自己的骨头也愿意丢,若你此行只是为了讨饶,便可以回了。”
巫羽听了这话,那双凌人的凤眼几要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