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紫雾弥漫>第四十六章 跳动的脉搏

  碧水蓝天内。

  几个服务生围成一圈,活像成群结队的蜜蜂,嗡嗡嗡地窃窃私语着。

  “欸,刚才邢哥包厢里拖出来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啊?”

  “活的活的,我特地端着酒从那过。就是我看着怎么好像是沈乾?特横豪那个刀疤脸。”

  “噫……你看错了吧?谁敢搞那个沈乾啊?”

  一个低眉顺眼的服务生左顾右盼片刻,低声道:“真不好说,今天邢哥特地嘱咐我去停车场引个人进包厢,还专门和我交代不许抬头看。我估计是个不好惹的……”

  不许抬头看?

  几个服务生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操作?脸上有金子啊?

  而那时,‘脸上有金子’的这位正坐在邢老黑身旁,还颇为冒险的拉来了一个工具人。

  如果不是因为包厢幽暗,旁人就能轻而易举的瞧出他的不自然来。

  陆为原以为他强硬一些,这个工具人就会顺着他的步调按部就班。

  可他忽略了这位少爷曾是个戏精,事情似乎在他的临场发挥中开始脱离轨迹。

  陆为扶在薛寒腰间的掌心微微泛潮,他想要抽回手来,可刚虚虚移开一些,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了回去。

  那只筋骨修长的手为了不让他逃脱,五指钻进了他的指间,牢牢扣住。

  陆为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暗暗带着警告的意味。

  可薛寒却冲他挑衅般一抬眉,琥珀色的瞳仁稍稍一滑,陆为心头一跳。

  完了,这家伙又要发疯了。

  果不其然,薛寒忽然侧了侧身,耳边的碎发晃动,露出了优美的下颌线,冲黑着脸独自喝闷酒的邢老黑朗声道:“邢哥。”

  邢老黑闻言,变脸似地转过脑袋来,两只小眼睛放着光,隐隐泛着贪婪。

  陆为皱了皱眉,邢老黑这样地目光让他感到烦躁和厌恶。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就听见薛寒和朋友聊天似的问道:“这小姑娘哪家的?”

  安安?

  邢老黑的神情顿时精彩起来,瞟了瞟那一脸羞涩的少女安安。

  总不能说这是他给陆为准备的‘药引’吧?然后半路杀出来个你,没法儿推给陆为了?

  这么想着,邢老黑尬笑了几声,道:“哦,这小姑娘啊,老哥我……我侄女!”

  薛寒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少女安安一番。

  嗯,清纯诱人那一卦的,估计是陆为的口味。

  不过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特级工具人,薛寒还是颇有专业素养的——当然也不排除是他玩兴大起的原因。

  趁着安安偷偷瞄过来一眼,薛寒顺理成章的从陆为侧脸一抬手,挡住了安安望向陆为的视线。

  陆为在他的遮挡下一挑剑眉,心道这小子又要做什么。

  看着那只漂亮的手,安安那双动人的大眼一怔。

  就见那位后来的帅哥冲她轻佻地一眨眼,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在一众目瞪口呆中顺势一勾手,将陆为揽进了他的颈窝旁,哑着嗓子傲然道:“别看了,我的。”

  包厢内静的吓人,陆为却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

  他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肌肤光滑微凉,散发着沐浴露的味道。

  那香味他很熟悉,是他在超市随手挑的再寻常不过的促销组合装,一瓶放在了他的浴室里,一瓶放进了客卧浴室内。

  清淡而冷冽。

  这气息不适合他。陆为不合时宜的想着。

  可他感受着那薄薄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却又有一种想要更贴近的念想。

  对,最好可以用齿尖刺破那条大动脉,尝一尝被遮掩住的真实味道。

  陆为目光渐黯,舌尖不自觉地扫过唇角,掠过齿间。

  他的手掌还扶在那紧致的腰线上,是不是只要用力一带,他就消减掉这若有似无的空隙,擒住这脆弱的命脉。

  试试看吧。

  似乎有魔鬼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摧毁他吧。

  他是你的猎物。

  别让他跑了。

  那声音还在回响着。

  陆为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大脑渐渐陷入一滩混沌。

  薛寒微微偏了偏头,细软的发梢扫过他的鼻梁,竟让他生出一种颈项厮磨的亲密感。

  眸光渐散,陆为手掌缓缓贴向他的腰侧……

  “还满意吗?”

  薛寒低哑的嗓音带着揶揄的笑意,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

  ——嗡!

  陆为猛地睁开眼,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思维空白了片刻,才在依旧没有恢复的心跳声中环视了一下四周。

  简约的风格,厚重的遮光窗帘,仅供两人同坐的沙发,哪里还是碧水蓝天。

  陆为松了一口气,扶着额头重新靠回沙发背上。

  他昨晚就这么坐在客厅里睡着了。

  这个梦不是他第一次做了。

  当晚他和薛寒从碧水蓝天回到公寓后,他就梦到了这一幕——可并没有如此真实而详尽。

  那天他早上醒来时只记得颈间的暧昧潮热,耳鬓厮磨的错觉,以及一抹余留在鼻腔内若有似无的香气。

  那朦胧至极的交缠甚至让陆为眉头紧锁着起了床去洗了个冷水澡。

  以至于那天后,陆为总是不经意的会去注意和在意这个混账少爷的每个行为举止。

  漫不经心的,懒散轻佻的,人畜无害的,无赖讨厌的,以及不经意间的锋芒毕露和冷冽肃杀……

  莫名其妙的焦躁在他心底破土,长成了一棵悄然蔓延的藤曼。

  可这次……

  陆为目光沉沉的望着雪白而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梦境中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双琥珀色眸子里的戏谑。

  那个年轻人神采飞扬,为了回报自己给他的一句挑衅,如此拟出一段缱绻旖旎。

  说实话,薛寒帮他了一个大忙。

  这一系列行为举止似乎彻底打消了邢老黑的怀疑和念想。

  而且据潘小白打探来的消息说,那个行走的毒蛊安安也好好的待在邢老黑身边,没有被暗暗处理掉。

  这对于薛寒来说也许只是落给陆为了一个‘人情’,可对于陆为来说,却造成了超乎他想象的困扰和麻烦。

  真正从他的生活中去掉了薛寒这个‘人’时,竟只落下了‘情’。

  不该是这样的人情吧,陆为。

  他对自己说着。

  第六天了啊。

  他又不自觉地想着。

  ……

  再过不了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昨夜应景的落了一场大雪,有些已经放假了的小孩拽着大人的手,身子倾斜成了把三角尺,大呼小叫着要做第一在雪白上留下脚印的开拓者。

  冻得直搓手的潘小白撇了撇已经没知觉的嘴,鄙夷地哼了一声“幼稚”,然后净捡没人踩过的雪地走路,但凡碰上树呢,都要踹上一脚后飞快地跑开来欣赏雪簌簌落下的模样。

  路边一个小女孩睁着圆乎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黄头发叔叔智障般的行为,扯了扯身旁的爷爷道:“姥爷,这个黄毛叔叔已经踹了九棵树了。”

  那老大爷以孙悟空的姿势眯了眯眼,“哦”了一句,摸了摸孙女的头,道:“他可能是得脚气了吧,没法挠,只能踹树了。”

  小女孩:“???”

  潘小白不知自己忽然被‘诊断’出了脚气,直踹到自己脚都麻了才意犹未尽的一瘸一拐的正经赶路。

  等他来到陆为公寓楼下后,双手合十朝大门上远程门禁九十度拜了三下,才一脸悲催地按下陆为家的门牌号。

  “哎,今天不知道陆哥几点回……!”

  潘小白的哀怨在“咔哒”的解锁声中立刻被切断,他愣愣地望着门锁半晌,才欣喜若狂的拉开门来。

  出了电梯,潘小白略有忐忑的站在陆为家门口,在敲门这个动作演练了十几遍后,陆为冷着一张俊脸打开了门,居高临下地幽幽望着他。

  “啊……陆哥早。”潘小白尴尬一笑,收回了半空中的手。

  “进。”陆为抛下一个字,就径自回了房间。

  “打——扰——啦。”潘小白撑圆了嘴,却只发出了气声。

  他缩手缩脚的进了玄关,放轻动作关上了门,眼睛滴溜溜地扫过陆为家里一尘不染的木地板,默默地用尽毕生的小心翼翼将他沾满雪水的鞋子规整的脱了下来,刚要将脚伸进地上唯一一双棉拖鞋里时,却听到陆为轻咳了一声。

  陆哥感冒了?

  潘小白疑惑着一抬头,见陆为正在餐桌旁泡茶。他便没在意,低下头继续换鞋,可脚还没挨到棉拖鞋的边……

  “咳。”陆为一手握拳,又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眼都没抬一下。

  潘小白:“……”

  好吧,我懂了,你别装感冒了陆哥。

  最终,在大冬天里穿着一双浴室里的凉拖鞋的潘小白啪嗒啪嗒的走到餐桌旁,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陆为从桌面上推来的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向来喜欢到处偷瞄的潘小白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烫手玻璃杯,又望了望对面陆为手里的颇有质感的马克杯,再向开放式厨房的沥水架上一眺,一只一模一样的马克杯就挂在那里。

  ……得,情侣款,还是烫着吧。

  “邢老黑那边怎么样了?”

  陆为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壁,不冷不热问道。

  “哦,对了陆哥,我正要和你说,邢老黑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潘小白一拍脑袋,像嘴里塞了个炮仗似地快速道:“听说前几天邢老黑派出去的三个人没了,他们正在咱们这个区域到处打听呢。”

  三个人?

  陆为指尖一顿,联想起了前几天那三个跟踪薛寒的人,抬眸问道:“具体点。”

  “这……”潘小白皱巴着脸苦笑了一下:“具体不了了陆哥,那仨人是邢老黑自己吩咐出去的,旁人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只知道人没了,邢老黑那脸都又黑了一个色号。”

  这样的话,就无从得知那三个人是不是同样的人了。

  陆为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水,屈指敲了两下桌面,示意潘小白继续。

  两手缩在桌下的潘小白面上一喜,邀功似探头地道:“陆哥,里头传来消息说,他哥俩在医院里鞍前马后地伺候那个被你搞半残的刀疤脸沈乾,终于从沈乾那儿搞到了点儿东西,赶明儿应该就能送到我手里。”

  “是吗。”

  眼见陆为依旧稳如泰山神情冷淡,潘小白连忙坐了回去,瞅着陆为的脸色道:“陆哥……还有,什么吩咐?上回那手表……”

  陆为将马克杯放回了桌上,轻描淡写道:“我要的是邢老黑给那女孩用的东西。”

  潘小白浑身一颤,顿时汗如雨下,哭丧着脸道:“那……那不是我们这三个小马仔能搞到的啊陆哥……”

  “嗯。”陆为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一抹戾气在他深邃眸间一闪而过,幽幽道:“你们搞不到,可我搞得到。”

  完了。

  潘小白崩溃似地一抹脸。

  他以为自己下了邢老黑那艘贼船,跟着这位陆警官会走上正道,不管结果怎么样,怎么说他也算是个地下工作者。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其实是被逼上梁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