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芸见了万雪。在听到他的要求的时候，李紫芸着实吃了一惊。
万雪没有拐弯抹角，没有问问题，甚至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在她面前直接来了一句：“我要见冯双贵。”
李紫芸僵在原地。
“他还活着，带我去见他。”万雪眸色黑沉沉的，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李紫芸居然在万雪面前哽着说不出话，就算万雪料到了李紫芸绝对会惊讶，但这个程度的惊讶反应也是出乎了万雪的意料。
“没关系，我们不会伤害他，只是一些线索，需要从他的身上调查。”
李紫芸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万雪和商月城的推测没有错，冯双贵没死，他和李紫芸生活在城乡结合区一间偏僻低矮的平房里，生活简朴。
冯双贵似乎是预料到了万雪会来找他。万雪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惊讶，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你想知道什么？”
但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的惊慌，他始终和万雪保持着一米以上的安全距离，似乎怕万雪随时会掏出刀架在他脖子上，或者随时掏出手铐把他拷起来。
但万雪却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冯双贵面前，说道：“只是想知道你在童戟案件中的始末。”
他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具体呢？”
万雪说：“当年流窜进山的三个人，有你，巫丛和吴锐，对吧。”
冯双贵点点头。
“你们都逃过了死刑吗？”
冯双贵摇摇头，回答道：“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其他两个人被正常执行死刑了。”
“为什么是你？”万雪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沉沉的。
“我……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告诉你也无妨。当年的案子，其实是有人指使我做的。”
万雪眼睛微微眯起。
“从头到尾，从我们抢劫金库的行为开始，都是遵照那个人的指示。首先挑选合适的作案地点，然后按照他给我们提供的逃跑路线，一路向玛伊山驶去。我们遵照指示把抢来的金子埋在山洞里，可警方追的越来越紧，我们逃不出去，只能躲在山里，此时他指示我们，玛伊山旁边盘山公路的地方有辆车撞上了山体，车里，是个警察。他叫我们把那个警察带上山，作为和警方谈判的条件。”
万雪发现了疑点。当时童戟的车是被击中挡风玻璃之后才撞上山崖的，案卷中记录道，歹徒一行人开枪逼停了童戟的车，而根据冯双贵的描述，他们发现童戟在这之后。
万雪问道：“也就是说，并不是你们开枪逼停了童戟的车？”
“不是。”
看来，案卷的记录中也不是全部的真相。甚至，这个细节如果不是来找冯双贵求证，身为案件亲历者的万雪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开枪的另有其人。
“后来呢？”
“后来，我们把奄奄一息的那个警察拖进山里，警察就围上来了。后面的故事，就是我们进警局之后交代的内容。”
“进去之后交代什么，这也是那个人告诉你们的，对吧？”万雪接着问道。
冯双贵点头：“几乎所有的细节都是他安排的。”
“你见过他吗？或者说，他有没有透露一些关于真实身份的信息？”
冯双贵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防备，他答非所问道：“警官，你们查这个案子，究竟要查到什么程度？我和紫芸不惜为他卖命，所想达成的目的也只不过是好好地活着，如果你们继续调查下去，威胁到我和紫芸的生命安全，恕我不能奉陪了。”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商月城突然发话了。
“不会的。”
商月城对童戟案件的了解并不如万雪，因此在一开始商量的时候，就决定了万雪来问，他来听。
万雪一时间还有些讶异，但他很快明白了他突然插话的用意。
“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会把所有涉及到你的线索都描述成线人的情报，有一个新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相信我。”
冯双贵疑惑地看着商月城。
“如果不是和你幕后的那个人平起平坐的职务，我怎么敢冒着被停职或者被开除，或者更严重——被灭口的风险，来调查这件事呢。有利可图的时候，改动一些小小的细节，无关痛痒。”
商月城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只是个队长，前几天还因为怀疑自己的局长而在汇报信息的时候犹豫。
“也快过春节了，是时候带你爱人李紫芸好好过个年，可以去旅旅游，火车票什么的当然可以买，如果你想的话，机票也可以。”
万雪一边在内心吐槽商月城演戏诓人的本事，一边默默叫好。
冯双贵似乎被商月城说的话打动了，他犹豫了一番，讲出了更多的情报。
“和我见面的的人，我们叫他狼翔。”
听到这个代号，商月城明显被震惊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狼翔”。
那便是钱春琳案子真正的凶手，绑架了万雪，也是他对童戟案子有新认知的人——雷子羽。
雷子羽居然是和他们见面的人。
“狼翔见面给我们指示，我们也会接到他的电话。不过很奇怪的是，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会用变声器。声音有时会很模糊。”
“那……你们抢劫金库的那天，给你们下指令的人，是用带了变声器的电话联系了你们，对吗？”
冯双贵点头。
“他除了让你们绑架童戟，作为和警方谈判的筹码。此外他们还让你做什么了吗？”
“他要我们交给他一样东西，”冯双贵道，“一枚子弹头。我在那个警察身上搜出了子弹头，交给了他。这也是他放我一条生路的理由。不过，现在我和紫芸都是已死之人，依靠他才能活下去。当然，也要替他做事，扫清一些障碍，和傀儡没什么两样。”
冯双贵突然怅惘地说道：“真想堂堂正正地活着啊。”
万雪和方砚清对视一眼，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周局在现场开了枪，档案上的记录是为了逼停匪徒的车。
冯双贵在找到童戟的时候，童戟连人带车已经撞了山。
他让冯双贵把子弹交给他。
把这一切线索串联起来，就是童戟案件案发时真实的情况。
开枪击穿童戟驾驶车辆挡风玻璃的人，是周局。周局为了不在现场留下痕迹，让匪徒将从他的枪里发射的子弹弹头找到，并交还给他。
然后，再通过口供和证据，营造出童戟自始至终都是被冯双贵一行人所害。
从雷子羽和他们有交集的这一点来看，歌会中的“一角岩”就是周局。
离开李紫芸和冯双贵的住处，在返回的路上，他们明确了分析的结果。
商月城留意到，一路上，万雪的下颌线都是紧绷的，咬肌似乎一直不愿放松下来。
“万哥，你还好吗？”
万雪紧紧攥着拳头，恨恨地说道：“残害童戟的人，就那样坐在我面前。”
“我真的特别特别想冲上去揍他，可是我得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你要冷静下来，冷静下来问出你需要的信息。”
“他们杀了童戟，到现在，我居然和他面对面坐着，听他的故事……”
商月城知道万雪刚刚一直在隐忍。
他没有出声，只是任由万雪将心中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这是他没见过的万雪。
好在，万雪在抒发过自己心中的怨恨之后，很快又冷静下来，恢复了原先的状态。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亲手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刑场。”商月城说道。
既然需要的情报已经套出来了，那这场戏杀青的日子，就是结案的那一天。
“童戟案件的真相我们已经调查出来，可是，只有推测是不够的，”商月城道，“靠一个死人的口供和关联性不强的案件细节，我们没办法证明童戟案的真相如我们推测的那样。”
“需要证据。”万雪接着他的话说道。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开。”商月城说出了他们迟迟没有触碰到一丝一毫线索的一个问题。
二人异口同声道：“靖雪市的内鬼，究竟是谁。”
“哎，月城，如果没有证据，我们可以试着，去收集一些证据，冒个险。”万雪突然发话，“你说，周局和那个内鬼联络的信息，会储存在他办公室的电脑里，还是他家里的电脑里。”
商月城难以置信地看向万雪。
第二次偷偷进雨凛市局，万雪没有翻墙，而是被沙奈子带进去的。
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他戴了顶鸭舌帽，还用宽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沙奈子自然而然地对门卫说，这个人是带回来做笔录的。门卫显然也对便服出现的万雪没什么戒备，直接放他进去了。
进去楼里，沙奈子领万雪来到安全通道旁边。见四下无人，她悄悄打开安全通道的门，低声对万雪说道：“方前辈，加油。”
说罢，还冲万雪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
沙奈子这姑娘，真有几分樱花妹子元气可爱的感觉。
也难怪自己会有把她当女儿养的冲动。
万雪笑着摸摸她的头：“好的，我会加油的。”
安全通道沉重的门关上。
周局的办公室门锁着，万雪选择从周局办公室正上方的房间里翻窗户进去。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把一个U盘插在周局的电脑上。
U盘是商月城从处理歌会案的警员那里要到的。这是郑祉提供给他们的文件，可以迅速定位登陆过歌会系统的电脑中歌会相关文件的使用痕迹。
果然，没过几分钟，电脑上就弹出了一系列的聊天窗口，而己方的昵称，便是“一角岩”。
其中有一个聊天框，便是一角岩指使某个人杀掉万雪的记录。
“这个人……”
万雪看着一行行的聊天记录，瞳孔骤然紧缩。
通过聊天记录，他能辨认出来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