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雪把聊天记录用随身带的便携相机拍下来。
这下，周局的犯罪证据就固定好了。
靖雪市局的内鬼也已经知道是谁。
“好……该收集的也收集到了，接下来，就是把这些证据送上去……”
这样，童戟的案件，歌会的案件，就算真正的结束了。
万雪几乎是颤抖着手关上了周局的电脑。
他离真相已然如此之近。
一年前的他，甚至连迈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当时真的就觉得这辈子会在成榆县安安稳稳地老死，让方砚清不明不白地蒙冤，让周局继续着他庞大的犯罪计划。
而现在，他似乎可以亲手改变这一切。
万雪拔掉U盘，准备离开。
周局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打开需要钥匙，但从里面打开，只需要拧动门把手。
可万雪的手刚搭在门把手上，还没用力的时候，门居然开了。
是从外面打开的。
“好久不见啊，方砚清。”
门外的人背光站着，影子投在万雪面前。
不会吧。
万雪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但仍旧能分辨出那阴鸷的表情和不怀好意的笑脸。
居然在这个时候碰到他。
“能在爆炸中活下来，你还真是命大。”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了，万雪静默地盯着那个人，看着他打开了办公室的灯，看着他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他现在，面对着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
周百解。
万雪沉默地看着他。
周百解抬头看看沉默的万雪：“怎么不说话了，方砚清。”
“或者，现在叫你万雪更合适？”
万雪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冷静，要冷静。
可是他无法控制地紧张，脚下似乎也没了力气，被粘在地板上似的，根本无法移动。
他抿着嘴，似乎是用掉打破墙壁的力气，才发出声音：“没什么可说的。”
“你就不想给我这个曾经的局长汇报一下，你都调查出了些什么吗？”
“你应该比我明白吧。”万雪回话。
“别这样啊，小清。”
万雪听到“小清”这个称呼，背后一阵恶寒。
“如果你不交代的话，我就只能送你去见童戟了。”
周百解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支枪。
万雪能看出来，这把手/枪是现在警用枪的仿制枪。
“你确定要在这里杀了我吗？”万雪冷笑一声。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那不妨再冒一次险。
“一个已死之人，出现在了雨凛市周局长的办公室，死因是枪杀，你觉得，会不会有人调查你呢。”
周百解抬起手臂，瞄准万雪。
“我肯定不可能一个人来这里调查啊。”
周百解眉头皱了一下，拿枪的手顿了顿。
奏效了。万雪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现在在这里杀了我，我没办法按时回到我那边，那我查到的你的犯罪秘密可会很快地散布出去。包括童戟没来得及披露的那一部分。”
周百解微微垂头，看向万雪的眼神愈发阴沉，恶狠狠地发问：“看来，是有交换条件？”
“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别的条件，我只是想活着。”
“从抛下童戟离开，到一年前突然归队，却又人间蒸发，换了身份……这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现在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发现了有人在我的香烟里下毒，我是不会一路追查到这里的。”
万雪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只要我能活下去，我可以把我查到的和你有关的不利证据全部销毁，之后去国外定居，不再做警察，不再参与和你们有关的任何事。”
周百解似乎对万雪的话很感兴趣，他放下枪，朝万雪伸出手。
万雪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把储存了郑祉的程序的U盘和自己带的便携相机抛给了周百解。
“我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了，手机放在车里，没带上来。”万雪顺手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万雪道，“我只想活着，而你想要隐匿自己的踪迹，所以把整个歌会除你之外的人都安排在了一条船上，利用了宫楠的心病，想借他之手处理掉没用的人之后，再解决掉他。歌会对你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组织，而是一个随时有暴露风险的累赘。”
周百解把U盘和相机收好，面对着万雪，微微点头：“方警官分析的很有道理。”
“对你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可以舍弃。而如果是有利用价值的，或者是有把柄抓在你手里，不会轻易背叛的人，要不要舍弃，还是要好好权衡一下的，对吗？”
周百解轻轻拍手，似乎在赞赏万雪的这一番推理，也似乎是对万雪价值的一种认可。
他开口接下万雪的话头：“那你对我来说，有什么样的价值呢？”
万雪回答道：“当然是确保你的安全。除了童戟留下的证据，我还有一个东西，你绝对感兴趣。”
周百解表示愿闻其详。
“阿克罗伊德思号上的一些东西。我在撤离的时候，带出来了。”
周百解听到这句话，脸色变了。
“非常不如愿，阿克罗伊德思号并没有如你所愿，带着所有的秘密沉入大海。歌会案子的后续侦办还在继续，如果这些东西落到专案组手里的话……不好说，我不确定专案组能不能查到这个份上。你如果想要继续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我觉得这个交易是很划算的。”
周百解冷哼一声：“这调查的本事，怪不得你能在如此几场灾难里活下来。”
他拿了什么东西之后，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站在万雪面前：“我和你做这个交易。明天晚上，迫水镇南的码头，我会给你订好去往国外的船票，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把证据都带来。另外……”
周百解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对万雪下命令道：“戴上它”。
万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处在当下的情境，他也只得听命于周百解。
“你要戴着这个东西，直到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会帮你解开。”
万雪抬手。绑在他手腕上的东西，是一个闪烁着红点的金属圈。
“这可比宫楠他们用的粗制炸药先进多了。里面有传感器，暴力破拆或者监测到你的心率停止的话，都会爆/炸。当然，我这里也有起爆按钮。并且——”
周百解意味深长地停顿了。
“这可不只关乎你一个人的性命，你也不希望他们为你陪葬吧。”
不止关乎一个人的性命。
莫非，这个传感器，还连接着另一处的炸/弹。
周百解打开办公室的门，示意万雪可以离开了。
万雪几乎是用掉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出这扇大门。
“明天晚上，迫水镇南码头，不见不散。”
直到走进安全通道的时候，万雪的精神还是恍惚的。
他居然在和这一切的背后推手之间的博弈中胜利了。
坐在安全通道的阶梯上，万雪重重地喘气，似乎刚刚跑了马拉松一般地脱力。
至少，保留了目前的有生力量。
商月城。万雪心想。你可要好好夸夸我编瞎话的能力。在那么紧急的状态下编出那些让他信服的话，还能推理出一些关键信息。
不如，今天陪我去买个彩票吧，说不定能中大奖，然后我们就不用上班了，我做一个富翁，你做我的佣人，我负责花钱养你，而你只需要每天照顾我的饮食起居顺带暖床就可以了。
万雪想象了一下商月城穿女仆装的样子，似乎和他那张漂亮的脸没什么违和感。
他抬起手腕，仔仔细细地看着周百解刚刚给他戴上的炸弹。
炸弹只有外壳和传感器，没有其他的装置。
看来周局没有周全到在炸弹上装窃听器的程度。
刚刚他在周局面前说，他可是个怕死的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着。
怎么可能。
是童戟保护了他，是成先生让他远离危险。
“我怎么可能怕死呢。”
冰冷的物体突然顶上万雪的太阳穴。
“哦？是这样啊。”
万雪熟悉这个触感。
是枪。
他的背上已然冷汗涔涔。
是周百解跟上来了吗？
果然今天还是逃不过。
“如果这时周百解出现，你必死无疑了，万雪。”
这个声音，不是周局。
还有这话……这是他见过的人。
万雪的脖子向生锈的机械，一点点慢慢转过去，看清了拿枪指着他的“罪魁祸首”。
那人看到万雪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把枪收起来。
“好久不见。”
居然是成先生。
“成……成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成先生的出现让万雪始料未及。
“这里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谈。”
——
深夜。
冯双贵家。
冯双贵本来已经睡得很沉，但约摸是晚上吃了什么不新鲜的东西，冯双贵只觉得肚子一阵绞痛，他看看旁边已经沉沉睡着的李紫芸，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
他们住的房子有个小院子，比较像旧乡村的房子，上厕所还要去房子外面，到院子里上。
冯双贵捂着肚子，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了一声带着□□的枪响。
紧接着，是腿上传来的剧痛。
本能的求生反应让他躲避危险的来源。虽说腿部受伤，无法再站起来，他还是奋力爬回了屋内。
这动静把李紫芸也惊醒了，她借着夜色，看到因疼痛一边剧烈喘息一边表情狰狞的冯双贵，几乎是瞬间清醒。
她迅速跳下床，来到冯双贵身边，想捂住他的伤口，可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流。
李紫芸着急了：“双贵，发生什么了？”
冯双贵看到自己腿上那个皮开肉绽的洞。
他知道这样的创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是枪。
“你快跑，从后门跑出去，他们马上会进来的……”
李紫芸似乎不想走，她跪坐在那里，拨浪鼓似的摇着头，眼里似乎有晶莹的泪珠。
“你听话，一定要活下去……”冯双贵疼到说话已经有气无力，他扯下脖子上的项链，塞到李紫芸手里。
“这是我的护身符，带好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说罢，用力推了李紫芸一把。
李紫芸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她似乎还想带冯双贵走，但冯双贵一声几乎破音的“走”还是把她逼上了离开的道路。
李紫芸从后门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个男人推门进来了。
男人看了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冯双贵，四下环视一圈，发现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踹了地上的冯双贵一脚：“李紫芸人呢？”
冯双贵摇摇头：“不知道。”
“叫她做掉方砚清，她居然做的这么不彻底。”
冯双贵没见过面前的男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一直操纵着他们动向的人。
冷漠，自利。
“既然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男人抬枪，对准冯双贵的眉心，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