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盘轱噜噜滚下来一只莹润珠子,里头两只面具交相辉映,似融合成完整人面,第三张羊皮卷字迹消失不见。
“我原先以为一定是得放东西进去这铜盘才有动静。”沈虎皱眉,“这什么也没放进去这第三张羊皮卷就解决了,这让人怎么猜?”
鹤归:“要说碰几率还是不大行,但总归是得往内容上靠。”
鸾鸟分析,“这次大概是我们解决了魑魂的执念,这局自然而然就破了。”
“清凉茶有线索了吗?”鹤归问道。
沈虎,“没有,这镇子里的人嘴紧的跟拧了螺丝似的。”
他显见焦躁,“还有最后四天。”
一时众人静默。
祭司府的夜晚总是幽寂深沉的,徐伯加强了戒严警卫,门外只能听见蝉鸣交错悄沉的脚步声。
“叩叩—”
“叩—”
“谁啊!”莽原被敲门声叫醒,那人未曾说明来意,只是一遍又一遍敲门。
两指一下,不急不躁,极有规律。
“他妈有病吧!”
莽原啐一声,趿拉鞋子去开门。
月光照进房门,女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火凤?”
莽原走出门外,疑惑,“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她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露出的肌肤蜜合色泽漂亮诱人。
“我,我好怕呀,睡不着觉了。”她柔柔的贴过来,冰凉的身体滑腻冻人。
“你……不会吧你!”他瞪大了眼。
莽原匆匆躲开,目测一个安全距离才停下,“咱俩没戏啊,鹤归房里还有空闲,你去敲他的门。”
火凤半晌没动静。
“那你……就去死吧!”
“她”猛然抬头,垂皱的皮肤松垮挂在脸上,漆黑瞳孔悚然渗人。
那张不再紧绷的皮囊被从头发处扒下来,涩人的声响不绝,那只不能称得上是人的东西从火凤的皮里钻出来,行动速度瞬间快了不止一倍。
那身血肉所过之处鲜血淋漓,莽原豁命往前跑,那东西爬行速度非常之快,几乎有几次沾上他的衣角又被甩开。
【捆】
“嗬!……嗬……”
那东西被掼到地上,脖颈间拴上一条粗粝的麻绳。
问青手中绳索收紧,将它勒到树上捆起来。
“说吧!你是谁?”
莽原拾起一块石头,砸到他身上,“呵!还诱惑我?”
“嗬!”
它亮出獠牙嘶吼,被打中的地方冒出拳头大小的血口。
“你……你是什么时候的?”它嘶哑开口,如同被沙棘磨伤喉咙,令人牙酸发指。
问青淡声,“从你穿上火凤的皮囊开始。”
“不!……绝不可能!没有人能发现我!”它好似一个雄气赳赳的将军夸耀自己的战术,“我从来都没有被发现过,我穿了她的皮,你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哦……”莽原夸张长叹,“你好厉害啊……但是”他话锋一转,“你那么料事如神,不会连火凤是个拉拉都不知道吧?”
“你看问青的眼神,实在说不上清白。”
问青一记眼刀斜睨过来。
……
“什么!?”他似是不敢置信。
莽原拉下脸来,阴沉沉的渗人:“火凤的肉身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沈虎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他手上闪着火把的光亮,明亮的眸子未曾因晦暗光线失去神采。
他桀桀笑着,“你不会真那么天真吧?”那只东西抬起头来,嘴角上扬咧到耳根“我穿了她的皮啊,你说她在哪里!”
“不交代也没关系,”沈虎信步闲庭,手中军刀寒光凌冽,“片一片总能说出来的。”
“你——”它吓出尖叫,不住吞咽口水“你想干嘛?”
“钻别人皮的东西,你说我想干嘛?”沈虎悠闲扔玩着手中刀刃,“咻”的一下寒光闪现,直插进那东西——上方半毫杉树中。
“下一次,这把军刀刺进去的地方,就不是这颗树了。”沈虎将那把军刀下移分毫,丝微刺痛感在脑袋上方触感鲜明。
“别!……我说……我这就说!”
三人逐个盯着他,“青山脚下,有一个卖茶摊子,她的血肉被我藏在底下的锅里。”
昨夜庭院。
“我说,大晚上你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莽原趴在石桌上,恹恹睨了眼问青。
对方整衣端肃,面容冷峻。
“你们没发现吗?”
“什么意思?”沈虎抬眸。
“我们中途离开的那人,你觉得,”问青站直,垂眸冷肃:“还是当初那个吗?”
“你的意思,火凤……被换了?莽原犹豫开口,“那应该不是的,火凤耳后有一块挺明显的红色胎记,我看见过,错不了的。”
“可她的行为举止太过异常,也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儿。”沈虎道。
问青嗤了声,又道,“皮囊是火凤的没错,其他东西呢?”
“什么意思?”
“一试便知。”
……
清风寂寥,树影浓淡。
那颗浑圆的绿色珠子散发着令人无可抗拒的清凉气,在这炎夏焦躁的气温中令人顿生凉意。
莽原从泛着黄白的恶心浓汤中捞起那身血肉模糊的烂肉,敲开留魂珠将她收攸其中。
第二张羊皮卷上的字样消失,豪猪似的被分割成无数小块的东西映然纸上。
……
天将大亮,几人却毫无睡意。
如今小队中失去了两位女性,仅剩下鸾鸟一人独自寓居一间屋子。
鹤归启声,:“鸾鸟落单,总归不安全。谁的屋子里还有空闲,这个关头,我们不能再出事了。”
顾明阳举手,帽檐压下来,“我吧。”
他的眼瞳黑白分明,清澈而幽寂,是很少年的人。“鹤归哥你和揠连同沈虎,里德问青和莽原三人,我这边只有郗吾一人,更何况有郗吾在,鸾鸟出不了问题。”
鸾鸟抬眼望向顾明阳,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明明之前一直表现得那么不温不火的样子,却意外的是个非常心善的人。
“你觉得呢?”鹤归看向鸾鸟,斟酌问道,“可以吗?”
鸾鸟点点头,“我没意见。”她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屋子里幽寂,升腾冉冉的香料泛着好闻的橙花香气,鸾鸟推开门时顾明阳正整理床铺。
大力出奇迹——
他很暴力的将屏风下的木板按进地板下,抬头微微颌首,继续去忙了。
“你……”鸾鸟攥紧衣角,“谢谢。”
“没事,在队只你一个女孩子,大家都很关心你。”他擦擦额角汗珠,很轻显的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喝茶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杯子递到面前,鸾鸟拿过来,细白手指蜷缩,垂下的发丝被拨弄到耳后,“你……”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是一个很寂寥的人。眼神总在望着什么东西,永远不会将目光投视在身边的人身上,好似那些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他像一阵风,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鸾鸟就那样望着他,一直一直望着他。
“怎么了?”
她小腿交叉,脚尖掂在地面,柔软的毯子陷下去,她状似不经意般问“我……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半晌,风声似乎都戛然而止。
顾明阳抬头,白皙的肤被几缕发丝挡住,他点头,“嗯。”
鸾鸟压下心中苦涩,艰难开口,“你们一定……很喜欢彼此吧?”
鸾鸟抬头,只见他那双缱绻的眸很怀恋似的,蕴含着那些她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
“是情难自怯。”他那双很端然的眸子清明坦荡,“是我配不上他,不干人家的事。”
他似乎看透鸾鸟内心所想,蹲下身来很尊重的看着她,“别在我身上凭白浪费年华,不值当。”
他的一句话只让鸾鸟内心苦涩不已,你说不值当就不值当吗,那我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但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努了努嘴,白嫩的脸上泛着浅薄的红,她拭去眼下水痕,“我先去看看莽原他们,你继续忙吧。”
……
明霞幌幌映着天光大亮,祭司府开始走动起来。
时日临近,府里也开始忙碌起来,很难再见到悠闲的侍者,处处皆在清扫准备。
“一,二,三,四!”
“再来!”
“一,二,三,四!”
铃铛声清脆悦耳,只令人愉悦舒畅,鸾鸟顺着铃铛声往前走,剥开葱绿翠滴的叶子,探头向内。
只见那绯红朱栏宝槛,曲砌峰山石道,泉流碎玉潺潺,地萼堆金明艳。
海棠树开的极盛,几丛乔木葱郁浓淡,朝霞吻在鬓角间,只他一人便压下通篇色彩。
寂察觉来人,手中那丝极细的搭扣微动,慧班停下来,抬眼望去。
当时初见天色昏暗,只是惊鸿一瞥,如今再见,方知自惭形秽,鸾鸟不着痕迹将袖口脏污处攥住,很紧张似的,磕磕巴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