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两夫妻动作很快, 却双双从陆娴的身体中穿过。

  阴阳有别,活人哪里能摸到鬼物的。

  眼见儿子被折磨的痛苦不已,两夫妻满心焦急, 左看右看,主持阴婚的贾元已经痛得快晕厥过去,只有乐宁神色淡淡站在不远处,他们赶紧跑过去,

  “大师,您救救他,求您救救他, 他这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做啊,还走得那么早。”

  乐宁提着剑, 并不为所动,只神色冷淡的问:“他是没做过, 还是没机会做?”

  夫妻俩哀求的动作一顿, 神色变换不定,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他们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儿子, 偏偏先天性心脏病,只有二十几年好活, 难免溺爱了一点。

  大概是病得太久了,脾气有点儿不好,平常偶尔会打骂护工之类的, 顾忌着儿子的病, 他们也不敢责骂太过。

  儿子在世的时候倒是没有闹得太厉害, 反倒是去世了天天入梦, 说一定要结婚。

  儿子都没了, 就这么一个心愿, 他们哪儿能不答应。

  听着夫妻俩的哭诉,乐宁觉得无语又有些好笑,

  “活着讲究民主婚姻,死了就包办啦,这到底是什么年代的封建迷信?”

  两夫妻被说得脸色有点儿红,噎了老半天,吴父才叹了一声,

  “人都没了,这个婚结与不结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也没什么想法,就是想圆儿子一个念想,大师您救救我们的孩子,这遭事情后,我们一定去女方家里登门赔罪。”

  世界上有赵兴远那样连女儿遗体都能弄错的父母,也有吴家这样冒着厉鬼凶狠也要保护子女的父母。

  乐宁叹了一声,缓步走过去,念了一片定神咒,轻轻点入陆娴头顶。

  原本双眼血红,已经朝厉鬼转化的陆娴动作一滞,像是断电的机器一样停了下来。

  “姐!”应雅连忙抱过陆娴,担忧的看着乐宁。

  “只是让她安定一些而已,没事的。”乐宁轻声安抚了一句,应雅这才收回目光,抱着姐姐退了几步。

  乐宁垂眸看着痛哭流涕的吴开诚,

  “做人不行,做鬼都这么烂,什么年代了,还强行结阴亲,也不想想人家姑娘看不看得上你,万一碰上哪个烈性姑娘不愿低头,一脖子吊死,怨气冲天的,到时候你娶回来的是老婆,还是个踩着你碾的厉鬼呢?”

  吴开诚仗着自己死了有鬼力,打不过陆娴还打不过一个普通人吗,一句话不听,翻滚着就要爬起来打人。

  乐宁一点儿没客气,直接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他一身金光灿灿的功德,别说吴开诚这样的新死鬼,就算百年厉鬼挨一脚都够受的.

  吴开诚是标准的窝里横,对着宠溺他的父母敢肆无忌惮的提要求,被踹了这一脚,魂体都跟着震,见识到乐宁的厉害,他连忙把视线投向父母,正要求救,被乐宁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一瑟缩,竟有些不敢开口了。

  他不敢开口,反倒是吴父听了一句,心生疑惑,“大师?您说什么?什么一脖子吊死?他们结的不是阴婚吗?”

  乐宁听到这话,有些意外,抱着姐姐的应雅更是诧异的转头,“什么阴婚?我是大活人!”

  吴父更是一惊,“活人!不是……”

  乐宁眉头一动,最先意识到问题,看向墙角的贾元,吴父也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跟着皱眉看过去,

  “贾元,你做了什么!”

  贾元已经痛得汗流浃背,知道自己这次是遇上对头了,被质问也不出声,只阴恻恻的看了应雅一眼,小姑娘骨头还挺硬,阴婚都搞不死。

  “你竟然绑活人结阴婚!”吴父固然有点儿宠溺儿子,却断不敢给儿子结阴婚结到活人头上!

  贾元被骂了几句,他会点儿阴婚术法,找上门来的人向来对他推崇之极,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立马顶了回去,

  “是又怎样,只骂我,你以为这事儿你儿子没份吗!”

  活人看不见魂体,固然不知道新娘子是死人还是活人,吴开诚可是知道的,他不但知道,甚至濒死之际,还主动入梦诱骗。

  夫妻俩听到这话,不由心神一震,本能的看向自己儿子。

  在他们心目中,儿子最多脾气坏点儿,怎么会敢做这样的事,活人和死人结婚,那能有好吗!

  乐宁懒得看他们扯头花,直接蹲下身来,双手结了个道印,开始念往生经。

  随着浩渺的法咒念动,吴开诚半透明的魂体开始变淡。

  吴开诚眼看着自己手脚变淡,哪儿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哭嚎着喊人,“爸妈救我!”

  古语说鬼哭狼嚎,就是形容凄厉的声音,吴开诚这么嚎,可想而知有多凄厉,吴母一听就悲痛不已,下意识要上去求情,

  乐宁站起身来,“女士,这次他是想和活人结阴婚,下次说不准就是直接要人命,到时候你能拒绝吗?”

  吴母被问得一愣,本能要说可以,但对上乐宁清透得仿佛冰珠似的眼,脑子转了一瞬,可以两个字愣是说不出来了。

  她真的可以吗?她不会帮着儿子杀人,但儿子要是真的犯了杀孽,求她救命,她忍得下心不救吗?

  乐宁又示意了吴开诚一眼,“阴阳有别,阳世的人过多涉入阴世的事,于阴德有损,对你们,对他都不好,让他转生去吧。”

  比如现在,吴开诚魂体被撕,魂体不全,下辈子天残地缺总要占一样,再争斗下去,可就不止天残地缺了。

  夫妻俩被说得心念百转,再看看自家儿子毫无悔意的脸,不禁停下了动作。

  自己的魂体在不断变淡,两个老人非但不救他,反而缩回去了,十几年无条件的纵容让吴开诚肆无忌惮,他当即破口大骂。

  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学的,污言秽语不绝于口,夫妻俩听着儿子辱骂不停,对象还是他们俩,只觉得痛彻心扉,二十几年的疼爱都仿佛都喂了狗。

  吴母难受得心绞痛,红着眼扑到自己丈夫怀里,年过半百的吴父搂着妻子,也是泪光闪动。

  他们可能真的错了,不该毫无底线的宠溺。

  往生经超度很快,没一会儿,枯瘦得脱相的魂体就淡得不能再淡,最后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风一吹,彻底消散了。

  乐宁超度完一个,又看向贾元,贾元被这一盯,恐惧防备的后退了几步。

  吴开诚能超度,但贾元是个大活人,阳寿又未到,并不能超度。

  乐宁正为难着,不知道外面一队便衣警察正穿进这片老旧的胡同。

  他们的目标是贾元家,谁知在胡同里来回转了两三圈,明明感觉地址就在附近,却愣是鬼打墙似的找不到门。

  正头痛之际,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声猫叫。

  猫叫声一起,周围隐隐约约的迷障就跟被戳破了似的,再看四周环境,发现自己竟然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了。

  警察小队连忙转身回去,跑到一半,领队隐约见到某处房子房顶上一只白猫闪过,想到局里几个神秘的前辈传授的经验,他立马转了个方向,朝那边房子去。

  跑到近前一看,这可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吗!

  乐宁正在琢磨怎么让贾元以后都不敢搞阴婚这种把戏,外面忽然一声瓦片掉落的声音。

  他下意识凝神听去,魂体耳力更好,一下就听到了外面放轻的脚步声。

  他眼睛一动,朝应雅两姐妹打了个诀,“你们先回去。”

  应雅都来不及多感谢,就见一道金光闪过,视野瞬间天旋地转。

  拂走了姐妹俩,乐宁又看向吴家父母,“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知道一会儿怎么说吧。”

  吴家父母下意识点头,“知道知道。”

  安排好了人,乐宁捏了个诀,魂体瞬间上飘,直往来处飞去。

  穿到贾元家上方,离开的瞬间,乐宁看到房顶一只白猫一闪而过。

  两只软软的耳朵,粉嫩的鼻头,圆圆的猫猫脸,像极了他的宝贝小仙猫。

  可惜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眼前就是一黑。

  呼——

  下一刻,半山苑,乐宁像溺水一般,大呼一口气,猛的睁开眼,入目第一眼是雪白的天花板,不是熟悉的木楼横梁,他不禁恍惚了一下。

  怎么回事?

  三魂慢慢归位,思绪回笼,他渐渐反应过来。

  哦,对,温先生照顾他来着。

  低了低视线,看向周围,两米宽的大床,灰色的床品,低调内敛的深色家具,温先生应该把他带回家了。

  他这算是登堂入室了吗?

  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都是男男不纯洁朋友关系了,他还没来温先生家里看过呢!

  乐宁心里一喜,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来,谁知道挺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被什么牵着,随即是一阵天旋地转的魂体眩晕,熟悉的魂魄离体眩晕感,愣是直接把他拍回了床上。

  他缓了一下,捂着晕沉沉的脑袋扭头看去,只见温先生微合双目,沉静的坐在床边,一手倚着椅子扶手,而另一只玉润的手臂没入了被子里。

  动动手,是被牢牢包裹守护着的感觉。

  温先生竟然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乐宁小拇指美滋滋的翘起,挠了挠温先生的掌心。

  温行止不知道是太累还是怎么的,竟然没醒。

  那就怪不得他了。

  乐宁眼珠子一转,单手撑着,缓缓直起身来朝人凑过去。

  温先生皮肤好到令人发指,即使凑到能看清毫毛的程度,也看不到一丝瑕疵。

  乐宁小心翼翼的取下温行止的眼镜,视线毫不客气的在脸上扫过。

  形状优美润泽的唇。

  高挺的鼻梁。

  乐宁越发凑近,近到几乎能感应到对方呼吸热气的程度,盯着温先生的眼。

  总带着温和笑意的眼此时正眼睑微合,睫毛又长又密的安静垂着。

  大男人长这么长的睫毛,是真实存在的吗?

  乐宁伸出手,正试图去揪一揪那睫毛是不是真的,眼睑忽然豁的掀开,距离之近,他几乎能看到深邃如海的眼底深处闪过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