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叭叭的唢呐声吹着。

  应雅一身红艳艳的喜服, 呆呆的站在路中间。

  这是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通往深处的阴晦浓雾,路旁竖着几棵枯树, 没有枝桠,四周一片寂静。

  “新娘子,该上路了,要去成亲了。”

  听到声音, 应雅木木的转头,“我要成亲吗?”

  “是啊。”她旁边的媒婆又圆又胖,脸上两坨高原红似的腮红, 腰间还别着红色的丝巾,

  “你答应了的, 你看,后面迎亲队伍都来了。”

  应雅脑子一片混沌, 对方说, 她就跟着对方指的看去,只见后面两排人脸上也是同样的高原红, 吹拉弹唱着诡异的迎亲曲调。

  对。

  她好像是答应了的。

  她要成亲了。

  媒婆推着应雅往前走,后面的迎亲队伍慢慢跟上。

  一行红艳艳的人沿着细细的羊肠小道缓缓向前, 走向浓雾深处。

  小道看似遥遥尽头,实则目的地并不远。

  没走一会儿,就看到了远远一片红影, 越走越近, 景象越清晰。

  浓雾中吊了一圈深红色的丝绸, 丝绸圈起来的中央是一张大桌, 桌上摆着瓜果贡品, 车马房子。

  瓜果也就罢了, 那些车马房子模样却很是奇怪,颜色花花绿绿的,前面倒是挺好看,后面却很薄,像是用什么东西简单支起来似的。

  大桌两边各坐着一男一女,面容模糊,不远处还站着一身红色长袍的男人。

  到了近处,媒婆推了应雅一把,“新娘子,那就是你未来的丈夫了,出嫁从夫,去吧。”

  应雅木木呆呆的,下意识朝那方向去。

  还没走出三步,新郎就一把抓住她,然后催促媒婆,“拜堂啊!赶紧的。”

  媒婆脸上两坨高原红抖了抖,一点儿不耽搁,抽出腰间的丝巾一抖,声音拉得又细又长,

  “一拜天地。”

  应雅被这声音惊得动作一滞,脑海中像是闪过什么,一时竟然没有动作。

  那男人想也没想,硬是摁着应雅的头弯了下去,同时催促,“你答应了的。”

  天地拜完,两人转身朝大桌旁坐着的两人,媒婆声音再次响起,

  “二拜高堂。”

  应雅神思更清,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怎么就突然要成亲了呢?

  不对。

  太不对劲了。

  这次男人就算摁她的头,她也没拜下去。

  “大师!”男人见制不住应雅,赶紧喊媒婆。

  “因循守诺,缔结良缘,你既答应,怎容反悔!”媒婆厉喝一声,手上丝巾一甩,直打到应雅的背上。

  明明轻飘飘一条丝巾,抽到身上竟像是钢鞭,应雅被这一抽抽得五脏震动,剧痛不已,愣是被男人摁着拜倒了下去。

  “夫妻对拜!”

  两人后退一步,然后相对而立。

  应雅恍恍惚惚的,突然看到了对面男人的脸,

  双眼凸起,瘦得脱相,脸色蜡黄泛青,活脱脱就是张死人脸。

  “鬼啊!”她吓得瞳孔骤缩,瞬间神思回笼,猛然看到手上的丝绸,跟被烫了一样,甩手就扔了,

  “谁要跟你成亲!”

  她扔了丝绸,左右一看,看到大桌上的纸扎车马房子,直接扑过去,连盘带纸扎一股脑的扫下去,

  “拿这些玩意儿糊弄谁呢!”

  现实世界,阴沉泛红的小房子里,夫妻二人分坐桌子两边,眼见桌上代表女方的那支红烛疯狂摇动,红线也断了,连供奉的东西都被推倒了,不禁有些着急,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上首的男人吊眼短眉,神色还十分镇定,他摇了摇头,

  “没事,新娘子总是会闹点儿小脾气,难免的。”

  说着他嘴唇蠕动念了一阵咒语,然后抓起一把小米朝右边那支红烛撒下,厉喝一声,“着!”

  应雅一身活人气,新郎一个新死鬼根本不是她对手,她砸了喜堂,正要往羊肠小道的来处跑,眼见就要逃出去了,不知道哪儿一群白影天降,七手八脚的按住她,

  “新娘子,要成亲了,你跑啥?”

  “快来快来,别让人等急了。”

  “时辰正好,你们又是金玉良缘,有什么可挣扎的,来来来。”

  应雅踹了几人,气得眼睛都红了,可双拳难敌四手,愣是被押到了新郎对面。

  “吴开诚,我绝不会跟你成亲!”

  新郎已经做好了拜堂的姿势,闻言笑嘻嘻的,“等成亲仪式结完,你我就是天地承认的夫妻,那时候可由不得你。”

  “呸!”应雅啐了一声,扭动挣扎,可她一个人哪里是一堆白影的对手,眼见被摁着头就要压下去。

  背上是无法反抗的力量,面前是吴开诚笑嘻嘻的死人脸,应雅又气又急,偏偏挣扎不开。

  就在她几欲发狂之时,手腕上突然一阵滚烫。

  什么东西?

  应雅手腕下意识蹭了一下,圆润的珠子滚过皮肤的感觉。

  是那串用来请灵的玛瑙手链!

  应雅还没反应过来手链为什么会发烫,一道红光突然从手链窜出,疾风一样扫过一堆白影。

  被穿透的白影瞬间化为烟尘,一个晃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

  没人压制,应雅立马一退三步远,离吴开诚要多远有多远。

  红光清除了所有白影,然后定在应雅身前,化作了熟悉的身影。

  “姐?!”

  陆娴木呆呆的,但应雅一喊她就转头了。

  应雅这才发现陆娴的模样有些不一样,最初请灵出现时,陆娴除了半透明,脸色白些之外,几乎和人没什么区别,而现在的陆娴双眼血红,面目狰狞,凶煞十足,一看就不是平常的魂体。

  她还没搞明白姐姐怎么突然变了,小道尽头忽然走出一人来。

  身材瘦长,眼神灵秀,眼里似乎总带着调皮的笑意,不是乐宁是谁。

  看到闹成一片的灵堂,乐宁挑了挑眉,“好热闹啊。”

  “何人敢擅闯喜堂,坏人姻缘!”墙角的媒婆厉喝一声,丝巾一甩就朝乐宁抽来。

  乐宁闪身一步躲开媒婆,扫了眼媒婆脸上的两坨高原红,笑了一声,

  “现在连纸扎人都这么凶了吗,好歹给我一点儿面子啊。”

  说着的同时,乐宁瞅到地上应雅扔掉的红绸,直接抓了起来。

  那红绸拿在应雅手上是一大把丝绸,乐宁抓起来抖了抖,然后从中一抽,竟缓缓抽出了一把半人高的红色大剑。

  抽出大剑,乐宁在剑面上敲了敲,当啷直响,这就是魂体世界的好处,想搞啥就有啥。

  媒婆一击不中,甩了把丝巾,反手再次袭来,

  乐宁提着剑,揉了揉鼻子,“都说了要给我点儿面子的嘛。”

  一语毕,他神色一沉,“毕竟我以前,可是修杀道的!”

  说话的同时,他剑一提,冷眼一剑朝媒婆劈去,直接将媒婆劈成了两半。

  劈了媒婆不算,他反身再一剑,轰的劈上正中摆放的大桌。

  轰!

  随着一声轰鸣剧响,不单是桌子,整片迷雾都跟着一震,像是被劈中的玻璃般炸裂。

  浓雾砰的四散消去,四道魂体回到现实世界。

  上首的男人眼看着代表女方的木偶破碎,红烛也跟着熄灭,四道魂体猛然闪现,心里一咯噔,趁着房间昏暗,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他三两步退到没有光线的地方,立马转身就跑。

  太可怕了,他就搞个普通的女生,怎么会招来厉鬼和大功德魂体。

  跑。

  赶紧跑!

  乐宁落入阴沉的房间中央,眼神冷冷的扫过桌上破碎的木偶、熄灭的红烛,没管桌子旁的两个大活人,只抬眼看向暗处飞快逃窜的男人。

  贾元跑得飞快,眼见就要抓上门把手了,不由心中一喜。

  然而就在他握住把手要开门要逃命时,身前劲风忽的一闪。

  他本能要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觉得肚腹一痛,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了出去。

  哐。

  轰。

  一百多斤的人哐的砸在中间大桌上,直砸得地动山摇,五脏剧痛。

  坐在桌旁的夫妻噌一下站起,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见原本坐在后面掌控全局的大师突然倒飞了过来,俱是震惊不已,

  “大师!”

  “大师你怎么了!”

  还没等他们上前去扶人,一个红色的巨剑忽然从天而降。

  巨剑锋锐,剑尖雪亮,单就看着都叫人不寒而栗,夫妻俩下意识后退。

  巨剑当场劈下,直劈上男人的手,立马要血溅当场,夫妻俩本能闭眼。

  然而预料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那把大剑像影子一样的透过了手,甚至透过了下面的桌子。

  更奇怪的是,那剑看起来没有对手造成任何伤害,然而贾元却像是真的被砍断了一只手一样,捂着手痛苦哀嚎,像条渴水的鱼一样从桌上挣扎到地上,痛得满地乱滚。

  那痛得涕泪横流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怎,怎么回事?”夫妻俩惊慌失措的站成一团。

  阴沉暗影中,提着剑的乐宁迈步而出,冷眼看着地上翻滚的人。

  如果有人能看到魂体的话,就会发现男人肉/体虽然没事,但魂体却被切下了一只手。

  杀道,信奉的是以杀止杀,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活人强结阴婚,斩一只手已经算轻的了。

  这边一片混乱,那边角落里吴开诚可不管那么多,他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盯上穿着喜服的应雅。

  应雅正躲在姐姐身后,有点儿害怕又非常痛快的看着满地乱滚的男人,突然感觉背上阴飕飕的。

  转头一看,吴开诚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她背后,竟然涎着脸要来抓她!

  “啊!滚开!”

  陆娴得了一缕灵气,正是鬼力大增的时候,又神思迟钝,情绪只挂在妹妹身上,听到应雅惊叫,头一扭,血红的眼就盯上了吴开诚。

  吴开诚被盯的一惊,下意识要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陆娴五爪成勾,一爪扣住他,锋利的指甲直把他魂体撕下了一块。

  撕下的那片魂体很快融入了陆娴的身体。

  陆娴现在动作全凭本能,感觉这个动作对自己有好处,立马又扯了好几片。

  魂魄被撕裂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没看有点儿手段的贾元都痛得满地打滚吗,吴开诚的情形也差不多,甚至还要更惨。

  乐宁下手利落,干脆利落的一剑斩断魂体,但陆娴是骑着吴开诚的魂体,一块一块的硬撕,直痛得吴开诚尖锐鬼啸。

  眼见挣脱不了陆娴,吴开诚哭嚎着直喊,“爸妈,救…我!好痛!”

  两夫妻一个小时内见证了阴婚失败、大师被劈、还有平常根本见不着的四个鬼物,正是满脑乱麻的时候。

  可脑子再乱,自家儿子的声音他们还是认得的,听到求救,下意识赶紧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