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止微微垂眸,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瞳轻动。

  乐宁被看得全身都不自在起来,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捉的错觉。

  他干巴巴的张了张嘴, 正要后退,面前的人忽然往前探了一下,腰间立马一紧。

  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被堵了回来。

  温先生的嘴巴好软。

  这是乐宁唯一的感觉。

  他整个脑子都是晕晕的,细瘦的手指抓在温先生劲瘦的腰间衬衫上, 身体后仰,有些愣的感受着男人温柔的轻吻。

  温先生吻得很轻,像是在亲什么易碎的珍贵物品, 亲得他腰都软了,有力的臂膀成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力量支柱。

  隐隐约约听到温先生深重乱心的呼吸, 仿佛还闻到了呼吸间淡淡的冷香。

  过了好半晌,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乐宁才感受到自家被放开。

  温止见平常特能叭叭的人变成了个红红的木头桩子, 不由捏了下小朋友的鼻子,耳朵也有些红。

  他本想等寻回本体, 结过天地契约后再做这些的,可一睁眼, 正对上不足三公分的圆润小脸,微张着嘴毫无防备的模样,实在叫人情难自抑。

  “你再休息会儿, 我给你做点儿吃的。”嘱咐了这句, 温先生大步离开房间。

  那龙行虎步的背影, 怎么看都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不过乐宁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脑子里正在炸烟花, 红的绿的黄的一朵接一朵, 炸得他整个人都要冒烟儿了。

  回忆起先前柔软滑润的触感,他下意识摸了下唇,差点儿原地化身尖叫鸡。

  未免抑制不住尖叫,乐宁整个往下一缩,大被蒙头,从头罩到脚,一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本以为这下可以安安静静的回味八百年了,谁知视野暗下来了,被窝里独属于温先生的味道存在感却明显了。

  淡淡的冷香,温和疏淡,存在感无比强烈,缩在被子里跟缩在温先生怀里似的。

  努力了好半晌,完全无法忽略那独特的冷香,乐宁大被一掀,决定还是起床为妙。

  破除阴婚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已经天光大亮。

  乐宁溜下床,踩着没过脚背的地毯走到窗边,哗的拉开厚重窗帘。

  风雪已经停了,天上挂着冬天难得出现的日头,散发着淡淡的暖芒。

  乐宁朝着太阳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决定做点儿什么转移注意力,想了想,他摸出手机给宋榕敲了条信息。

  宋榕化形之后,他就给他开了工资,宋榕老早便买了手机,联系起来倒不用特地做个传讯符。

  :小仙猫昨天是不是跑出去了?

  宋榕很快回了。

  :没有呀,先生你知道的,它从来不出门的。

  难道他看错了?

  乐宁有些疑惑,不能吧?

  又回忆了一下,那只一瞥而过的猫,真的很像他家的小仙猫!

  挠挠头,乐宁正奇怪着,视线偏移,忽的看到很熟悉的一物。

  墙边的木色斗柜上放着一盆兰草,似乎特地设计过位置,摆放得细致妥帖,仿佛怕摔了的珍惜模样。

  哪个有点儿书香气的家里没有花花草草,一盆兰草不稀奇,稀奇的是这盆兰草上竟然带着淡淡的灵力,像极了他铺子里卖出的灵植。

  乐宁盯着兰草,他分明记得温先生没有他店里的买过灵植啊。

  抱着奇怪的疑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门口附近又找到一盆。

  从房间里出来,长长的栏杆走廊尽头,又是一盆,还是一盆开得极为热烈的跳舞兰。

  从二楼到一楼,从大厅到餐厅,乐宁一路慢慢数过去,发现竟有八/九十种植物,全是他店里的,且每种植物品种还不重合。

  要凑足这么多植物品种可不容易,不由让他想起了王羲和下的那个古古怪怪的千万大订单。

  王羲和,宋柏,宋云从,供奉……

  这样一串……

  好的,现在知道是谁特意给他送那么大一笔小钱钱了,今天也发现温先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

  乐宁狡黠一笑,带着捉到的小秘密去餐厅。

  温行止端着面出来的时候,就见小朋友左手搭着右手,下巴搭在叠起的手背上,乖乖巧巧的坐在餐桌边,笑意盈盈的直盯着他。

  被小朋友这么看着,温行止也下意识露出浅淡的笑意,“等饿了?家里少开火,只有一点面。”

  温先生一出手,面也不是简单的面,手工现拉,在水里翻滚几遭就捞起来,既劲道又不失风味,搭一把小青菜,两个圆滚滚的荷包蛋,再滴两滴葱油,单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了。

  乐宁接过温先生第一次下厨煮的面,却没有吃,反而把碗往旁边刨了刨,继续笑眯眯的盯着人。

  “温先生,关于你家的植物,没啥要和我说的吗?”

  温行止本以为小朋友要说楼上的事,虽然他们已经是确认过心意,但他自觉情不自禁,确实有些不合礼数,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没想到乐宁问的竟然是这个。

  反应过来,他忍不住扶额了一瞬,只顾着把人安顿在家里,竟忘了这一头。

  他本来只是支持一下财运单薄的小朋友,东西买回来后看了看,确实又是好东西,便摆上了,没想到现在被看个正着。

  再撤走已经来不及了。

  难得看到温先生脸上出现懊恼之色,乐宁美滋滋的再不说话,抱回碗,呼噜噜的开始吃面。

  温先生纯手工拉的面,味道果然不一样,劲道弹牙又有力,不用任何配料,单就这手面就够让人念念不忘了。

  忙活了一晚上,又是魂体消耗,乐宁真的有点饿了,呼噜噜吃得十分满足,一边吃还有些好奇,

  “温先生,你怎么有这么好的手艺?”

  “早年间,觉得这个有趣,和人学过。”人间行走千千万万年,他经常给自己找些没什么用但有趣的事做。

  现在看着小朋友吃得一脸香甜的模样,他忽然又觉得这技能还是有些用处的。

  乐宁夹着一筷子面,“哇,那教你的那个人肯定也很厉害。”

  “似乎是吧。”说起这个,温行止纷繁的记忆闪过一瞬,听说那人后来似乎给当时的皇帝当厨子去了。

  乐宁三两下呼噜了一整碗面,还真的有些撑。

  温行止收了碗筷出来,见小朋友在揉肚子,想了想,“不然在周围逛逛?”

  那感情好,从二楼下来,乐宁就感觉温先生家挺大,但具体怎么个大法,还真的不知道。

  “走走走!”他从善如流的站起来,去牵温行止的手,温行止都没低头,大掌惯性的包裹住小朋友整只手,又上楼拿了羽绒服给他裹上。

  慢慢逛了一圈,乐宁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可以当小型宫殿的大厅,室内游泳池,书房、会客厅、影音室,这些都算了,室外还有花房、花园,草坪,外加一片果林。

  一片果林!

  榕城的房价虽然不是寸土寸金,但别墅里搞个果林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再看果林的面积,这哪里是别墅带果林,分明就是果林里建别墅。

  回想起先前温先生说半山苑是以前留下的一点点产业,算不得大,乐宁觉得温先生简直就是在重新定义「一点点」和「算不得大」。

  站在果林边儿上的小道上,乐宁真心感慨,“温先生,我要是有你家这么大的房子,我天天窝家里不出门了,哪儿还往青石巷跑。”

  前头有一小片柿子树,这里是私家果林,主人家不摘果子就没人摘,红彤彤的柿子还留在树上,挂着一点残雪。

  见乐宁三两次的眼睛往柿子上瞟,温行止长臂一伸,掰下一杆树枝下来,三两堆雪哒哒的掉在肩头。

  摘了两个柿子递给乐宁,“没有珍重的人,住处就只是一个空荡荡的住处,你要是喜欢这里就送你。”

  乐宁默默接过柿子,帮温先生拍了拍肩头的残雪,“柿子挺喜欢的,别墅就不了。”

  已经有过壕掷千万买灵植的事,他毫不怀疑温先生说这话的诚意,相信温行止也掷得起,可惜温先生掷得起,他的小心脏受不起。

  就着雪擦了擦柿子,乐宁正要就这么啃一口,手机忽然嗡嗡的响了起来。

  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应雅的电话。

  嗯?

  应雅昨天不是和他们在一起吗?

  乐宁本能转头看向温行止。

  接受到小朋友疑惑的目光,温行止回想了下,“煮面那会儿她就离开了,说是警方那边查到了陆娴遗体的去向。”

  遗体有消息了,该倒霉的人也都倒霉得差不多了,按理说应该并无大事了呀。

  想是这么想,但隔着急促的手机铃声都能感觉到应雅的着急,乐宁划开接听键,“喂?应同学……”

  只听电话那边说了几句,乐宁眉头就皱了起来,“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温行止接过乐宁手上的柿子,默契的牵着人往别墅回,一边走一边问:“出事儿了?”

  “对,应雅说陆娴的魂体在消散。”

  听到这话,温行止眉头也跟着蹙起,陆娴得了他一缕灵力,按理说魂体应当十分稳固,就算消散也不该是现在的事。

  两人回别墅取了车,情势紧急,温行止开车也不再是一向的平稳为主,好在雪已经不下了,路政也扫过雪,路面没那么滑,稍微开快点也不怕。

  一路到了榕城警察局,乐宁刚下车就看到应雅一脸焦急的在大门口追着什么,而一直紧跟着她的陆娴正在往远处飘去,身形已经透明得快消失了。

  这可不是吴开诚那种超度往生,陆娴要是就这么消散了,相当于魂飞魄散,是没有来生的。

  乐宁三步并作两步,噌噌噌跑上警察局门口的数层台阶。

  “大师!”见乐宁来了,应雅连忙抓住他,“我姐,大师你救救她!”

  不消应雅多说,乐宁已经双手翻飞,飞快结了一个安魂印,径直朝陆娴镇去。

  普通人难以看见的青色印纹恰好落在陆娴心口,安稳印一落,原本轻渺渺直飘的魂体仿佛有了重量,终于从半空落到地面。

  “姐。”应雅赶紧跑过去,绕着人转了一圈,下意识想抱人,结果手依旧魂体直穿而过。

  趁着这工夫,乐宁仔细观察了陆娴的魂体,发现她魂体飘渺,无论怎么动,周身的阴气都在朝一个方向飘去。

  很少有东西能影响魂体的阴气,遗体就是其中一项,陆娴这样的情况,显然是遗体出问题了,而且是被带着越来越远的那种。

  乐宁也没猜,直接问应雅,“不是说有关于遗体的线索了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应雅气得咬牙,“赵兴远,他又来了!要签见鬼的谅解协议!”

  哭了一早上,泪流在脸上再被吹干,应雅脸都皱了,她揉了揉脸,解释起前因后果来。

  听应雅说了几句,乐宁简单了解了事情始末。

  原来换走陆娴遗体的人已经抓到了,好巧不巧还就是贾元,昨天晚上冲进贾元家的人,就是去抓他的。

  这个贾元仗着会点儿阴婚手段,手头又有点儿钱,被抓了也不怕,转头就让人找到了赵兴远。

  赵兴远作为陆娴名义上的监护人,只要他出谅解书,贾元今天真的就是警局喝茶一日游了。

  乐宁抬头看了眼警察局威严的大门,贾元明天好端端的从里面出来,且多半根本不会说遗体的去向,这一趟大家全都白忙活。

  “走,进去看看。”乐宁一招手,先一步进了大厅,费时费力搞了一晚上,还特地忍着不稳的魂体出窍,真让贾元这么逃脱了,他能气死。

  进了局里,跟着应雅往旁边单独的房间走,正在走廊上穿行,还没到地方,乐宁先听到了一阵尖叫。

  他下意识转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个熟人,“宋柏?”

  宋柏正靠在门边儿百无聊赖的烦着呢,一看到乐宁,双眼一亮,“乐小宁?原来你跑这儿来了!”

  这两天他都往青石巷跑,一直没看到人,没想到在警察局里遇到了。

  乐宁简单解释了一句有事儿,正要问宋柏为什么在这边,里面又传出一声痛哭的哀嚎和求助。

  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宋柏掏了掏耳朵,“里面那两人一看就不像是好人,还死求着我王叔救命,烦死了。”

  “谁啊?还一看就不像好人?”乐宁好笑的朝半开的门里一看。

  看清楚了人,他脸上笑意一顿,“你今天倒是看准了。”

  这真不是好人。

  只见里面一排长椅,一对夫妻坐在那里,脸上和身上像是被什么猛兽抓了一样,一道又一道的血槽,那血槽红得发黑,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样子。

  如果是懂行的术士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那发黑的部分是深重的怨气,不把怨气度化掉,他们这伤口是好不了的。

  这对夫妻也不是别人,就是在殡仪馆给儿子和陆娴结阴婚的那对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