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只能违抗师命了。◎

  祁寒脚还没站稳就听赵聿说那逐出师门的话,心神一震,这话要是真传进云徕耳朵里,那……

  他怒从心中起,恨不得掏法宝出来与赵聿战一场。

  但他的念头在见到云徕清冷的身影后瞬间消散,一丝心虚萦绕心头。

  他决定先发制人:“师弟……”

  然而赵聿比他更快:“师尊,掌门师尊说您要断了我与您的师徒关系。”

  祁寒:?

  他有说过是云徕的意思吗?

  云徕凝眉:“怎会?”

  为避免赵聿说出更多不利的话,祁寒赶紧把没说完的话补上:“师弟啊。我只是忧心你的身体,让他少来找你罢了。至于断绝师徒关系,是没有的事。”

  云徕却没完全信。他好歹与祁寒相处多年,知道对方偶有奇怪行为。比如莫名笃定他是因心悦赵聿而破道。

  是以听得祁寒的话,他下意识便看向向来稳重的徒弟,问:“是这般么?”

  赵聿:“是。”

  祁寒本来担心他乱说话的心终于踏实了,准备再与云徕仔细解释解释却忽然听见那赵聿说:

  “掌门师尊只说师尊修得无情道,不应有我的存在。”

  赵聿拱手:“弟子知错,望师尊责罚。”

  云徕飞速地瞥了眼哑口无言的祁寒,往前欲将赵聿扶起却忽地定住脚步,隔了些距离,冷声问道:“你有何错?”

  赵聿微微抬首看他,神情无比真挚:“弟子本是一条烂命,得师尊所救,又得师尊青眼,才入了仙门,有了今天。”

  “弟子却恩将仇报。此为大错。”

  云徕眉蹙得越发紧了:“恩将仇报?”

  他没听明白,祁寒却清楚极了。赵聿这不就是暗示他用无情道一事要挟他不再去找云徕不合理么!

  无情道作为一大道,能传承至今必定不是单靠口耳或是书册。修了无情道便不能收徒、不能拜师,是无稽之谈。

  师徒情是情,却也不是能动摇修者根本的情。

  修炼到云徕这个地步的修士,渡劫飞升之时,除非深刻至骨的情,寻常情意化的雷劫根本伤不了他。

  祁寒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个幌子。如今却被赵聿利用了去。

  他狠狠地剐了赵聿一眼,转向云徕欲解释些什么却见莫问冲他摇了摇头。

  下一瞬,一道传音到他耳边,是莫问的声音:‘这是师叔与赵师弟的私事。师尊,我们不便打搅。’

  祁寒在气头上,不免迁怒:‘你知道什么!’

  注意力又转向云徕、赵聿二人。却见赵聿一言不发,只怔怔地看着云徕。

  祁寒总觉得这人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然,下一瞬,那人以无比悲伤痛苦的声音说道:“弟子不该拜入师尊门下。否则也不会误了师尊修炼。弟子知错!若师尊要与弟子断了关系,弟子……”

  祁寒听得头皮都要炸开了,还见赵聿竟然红了眼眶,十分艰难地说道:“弟子愿……自请……”

  祁寒整个人都震惊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愣愣转身看向云徕,果然见他那清冷出尘似乎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小师弟一脸不忍。

  而且在赵聿话还没说完之时,便大步向前将人扶了起来,并说道:“我……早已破道。”

  祁寒:……

  祁寒已经气不起来了。

  要是下一瞬云徕直接当着他的面和赵聿表露心迹,他也不奇怪了。

  他心累地看向莫问,见对方一脸震惊忽然想起,云徕破道这事只有他和冬凌两人知道!

  莫问对上师尊视线,匆匆传音:‘我什么都没听到!师尊,我们还是走吧!这些私事我们不便插手的。’

  祁寒瞧着云徕一脸淡然的样子,磨磨后槽牙,抛下一句‘勿乱来’的传音,眼不见心不烦地走了。

  ……

  赵聿手指轻轻覆上手臂,似乎还能感受师尊触碰自己时的感觉。虽然隔着衣袍触感不太真切,但他却莫名在意。似乎自己曾感受过深的。

  可惜师尊的手停留时间太短,他还未细细感受,便撤走了。

  下一瞬,他忽然听见师尊冷淡的调子,里面似乎还掺杂着些无奈。

  师尊说……他破道了?

  赵聿不可置信:“为何?!”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祁寒的话。

  难道,师尊真因师徒关系破了道?若果真是这样,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委实过分,简直字字戳师尊心窝。

  他心神大震,没忍住再次询问:“师尊请您告知……为何?”

  云徕微微抿唇,手指还颤着。他方才只是轻轻扶了一下赵聿罢了,那指尖怎会想触了火似的燎得难受?

  难道是心魔发作的副症?

  思索间听得赵聿询问,他微微摇头,又是一叹:“进去说罢。”

  入洞时,想起方才耳边“勿乱来”的传音,不禁摇头。师兄总是想得那样多,又那样奇怪。

  寒池洞中仅有一池一桌四凳。

  云徕择了一凳坐下,手指了下对面的,示意赵聿坐下。

  赵聿急着知道破道的事,坐下的姿势未免因急切而显得不羁。在师尊面前他向来守礼,此时却顾不得了。

  “师尊,请说。”

  寒池的冷冲散了云徕因那一瞬触碰而燃起的奇怪感觉,他定了定神,叹道:“不知。”

  赵聿:“不知?”

  云徕略一点头,缓声将破道那日发生的事省去心魔,一一道出。

  赵聿越听越疑惑。

  师尊不过是如往常一样打坐修炼,体内灵力却忽然失了秩序,探究之时,灵力凭空消散又忽然混乱地出现。

  如此消失又出现重复了九次,师尊体力不足,昏了过去。醒后,便觉道法破碎,修为也跌了,直接从大乘圆满跌到大乘初期。

  这实在古怪。

  赵聿自认自己是了解师尊的。对方冷情冷性,鲜少与人交往,没有破道的理由。

  而且这破道过程也奇怪得紧。古往今来,谁人破道不是承受巨大痛苦的。结束之后修为直接跌到练气、筑基最为常见。

  师尊却并非如此。也或许是……师尊有所隐瞒?

  赵聿抬眸去看云徕神色,只看见一片淡淡的困惑。他想了想,只问:“那么今后,师尊打算怎么做呢?”

  云徕神色一怔。

  今后么……他还有今后?自是依了祁寒的话,全了他的心愿后便闭死关罢。

  赵聿:“道,破而后立。师尊另择一道不无不可。弟子会一直陪伴师尊左右,助一臂之力。”

  云徕未应声,反而提及另一事:“你今日来过此地?”

  赵聿颔首:“弟子来拜见师尊,却见禁制破损,以为有什么人闯了进来,便未经允许……”

  云徕摆手:“无碍。”

  他真正想问的是赵聿是否对被谁救治这事起疑,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下来。

  幸而赵聿很主动地问了一句“不知禁制究竟为何破损”,这个问法,云徕暗暗点头,想来赵聿是不曾知道他去理事堂寻命灯的事的。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又苦恼起来,不知该如何将这事圆过去。思来想去,只得搬出祁寒来。

  “你掌门师尊听闻你命灯有异,便去寻你回来。你受了那般重伤,我自是有感应的,便出来了。”

  “那为何……”不来看我。

  赵聿话没说完,但云徕却猜得到,解释道:“你在冬凌仙子处,我很放心。恰好你掌门师尊有事与我相商,我便去了。”

  赵聿微微皱眉,总感觉这个说法有些不对劲,却不知奇怪在哪。

  云徕怕他再问,便主动问起:“身体可好全了?”

  赵聿:“托仙子的福,很好。”

  “如此最好。”云徕手一翻,一瓶精致小巧的瓷瓶出现。他递给赵聿,“此瓶装有灵髓,于你身体有益,你用了罢。”

  赵聿不愿收下,他伤已痊愈用不着这样好的东西。师尊用才是最为合适的。

  但云徕却一定要他收下,后面干脆直接放在他身前,赵聿连忙推拒却不小心直接将瓷瓶推到云徕手心,手指也碰着他的。

  赵聿不觉这有什么所谓,反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另一只手也抬起将云徕手指合上,让他紧握着瓷瓶,认真道:“师尊,弟子并非客气……”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双手被重重一甩,惊讶看去,却是师尊甩了他的手并忽地站起,冷声道:“不要便走罢。”

  赵聿不知云徕为何突然呵斥,茫然地站起身:“师尊,弟子犯什么错了么?”

  云徕面色冷凝,一言不发。

  他掩在袖袍下的手已染上一片绯红,指骨、掌心皮肤下生着密密麻麻的痒意。

  特别是被赵聿碰触过的那些地方,更……

  他驱使指甲用力掐着手心,意图用痛感驱散这些像极心魔发作时的感觉。

  却无济于事。

  赵聿没得到回答,却忽然发现云徕颈侧有些泛红。那些红被白袍衬着更加明显,连绵的、绯色的,像极初春的花。

  他惊疑不定,难道是破道的副症?

  师尊未曾提过破道除了修为降低还会有什么后果,难道是那后果太过可怕,不愿他知道?

  赵聿心渐渐沉下去,以师尊的性子,倒极有可能的。

  而且现下师尊还要赶他出去。若非有事,师尊语气何至于那般冷厉?

  赵聿抬眸看向云徕,神色渐渐坚定。今日,他只能违抗师命了。师尊有难,他绝不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