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仙君魔尊都是我的马甲>第110章 殷琅往事(三)

  一时好奇, 捡回来这么个大.麻烦。

  他又不是华听澜那个拔下根头发都是上好灵药的万年听澜树成妖,凑合看点皮肉伤还行,神魂问题……自求多福吧。

  还有‘我叫什么名字’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胡玉奴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啪叽’往下一倒, 醒来就这个样了,这种问题谁会知道?我瞧着你和某个姓殷的魔修生的还挺像,左右想不起来, 不如就姓殷算了。”

  又往后一指:“人生在世,称呼是最不打紧的事。看那个傻小子, 被我叼……捡回来的时候痴痴傻傻, 不比你好多少, 看见根被雷劈焦的木头就姓‘焦’了, 如今不也活的好好的?”

  失忆的青年顿时觉得这番说辞很有道理:“那我就叫做‘殷琅’吧。”

  一妖二人遂结伴而行。

  焦玉玉倒是颇为不满, 奈何胡玉奴偏爱殷琅好颜色,几番闹情绪都被他随意哄两句压了下去。加上殷琅心思狡黠, 行事不拘泥于常道,武力值又稳压焦玉玉,久而久之,他倒也认命了。

  殷焦二人皆是魔修,他们索性便一路穿过【迷障】往北魔域去, 仗着有胡玉奴在后面兜底,一路挑翻了不知多少宗门、散修,不过一年时间便在北魔域中声名鹊起。

  某次胡玉奴外出办事, 二人踢场子时意外得来一份流通北魔域之外四大域的【新秀榜】,焦玉玉指着上面殷琅高达第三的排名, 以及自己快滑到第二页边角的名字,愤愤不已。

  “大家都是出窍期,凭啥你就超过我这么多?!”

  “当然是因为, 殷少尊战绩斐然,不输乃父了。”

  黑衣负刀的青年仍是旧日模样,他逼近一步,对上殷琅警惕却陌生的眼神,扬起的笑容一滞,眼神惊疑:“你……不记得我了?”

  是他失忆前认识的人么?

  恶意满满,是敌非友。

  殷琅借着身位遮挡迅速给焦玉玉示意,叫他逃走去搬救兵。

  对方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两人这一年里没少配合着‘为非作歹’,初步默契还是有的,好歹脑袋简单的焦玉玉有了屡次被坑的经验,没有第一时间扛着双斧劈上去。

  黑衣青年已经从他的神态中得到了答案,神色骤冷。

  他伸手越过肩头握住刀柄,一点点将刀往出拔:“殷少尊不记得了,怕也不知道,你长大后的模样,与你父亲足足像了九成,才叫我一眼就认出来。”

  他单手持刀,步步逼近,速度不快,压力却极大:“当年少尊与夫人侥幸从在下的刀下逃得一命,可是令在下受了好一番炼魂之苦。主子有令,殷九玄的妻儿、亲信,斩草除根,一个后患都不能留!若怪,少尊就请去怪当年不识时务的殷尊者吧!”

  说罢,大约也是吃了十几年前多言误事的教训,刀光化残影,刀刀往致命处斩落!

  殷琅咬牙顶住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焦玉玉接到示意,抓住空隙溜走。

  黑衣青年看到了,不仅没追上去,唇边还露出了一丝冷笑。

  “搬救兵?那也得你们搬得到才行。”

  此时的胡玉奴,正化作另一幅端庄模样,横跨中州,身在南域的接天道宗之内。

  一个至北,一个至南。

  焦玉玉焦急地寻了三日无果,却先一步从街头巷尾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得知了殷琅失踪的消息。

  据说那日的追杀者是高踞至尊城的第一魔尊麾下,来狙杀殷琅也是奉了第一魔尊的命令。

  分神巅峰即将晋入大乘的魔修都没能摘下他的项上人头,战绩煊赫如斯,他在【新秀榜】上的排名直上榜首。

  【迷障】之外密林一战,是让‘殷琅’这个从前默默无闻的名字进入了修真界大众的视野。而这一战,才真正让他名扬四海。

  无数双眼睛盯着,好奇这个异军突起的后起之秀,能在第一魔尊的暴怒下坚持多久。

  至于活下来并活到反杀的时候?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笑话呢。

  焦玉玉再没能找到过殷琅,只能偶尔从酒楼说书人的口中听到,他最近又在哪里现出过踪迹,又在哪里杀死了第一魔尊派出的追杀者逃走,修为进境如何不负新秀榜首之名……

  一段时间后胡玉奴回来,听说了他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只挑眉嘟囔了一句‘原来真的是殷九玄的儿子’,半句也不提去找对方的事。

  被焦玉玉追问的烦了,就转过头来骂他:“奴家又不是他什么人,顺手救一次已经够看在殷九玄的面子了,为了他和严偃对上?我活够了要去找死啊!”

  “死了就死了,那也是他的命!”

  后来,焦玉玉倒是在一次愤而‘离家出头’中‘巧合’地碰上了隐藏行迹的殷琅。

  他随手抹了把头发上往下滑落的血水,在衣襟下摆胡乱擦掉,动作熟稔:“胡前辈说的没错啊,他又不是我爹我娘,萍水相逢,没有舍命救我的责任。”

  起身时瞥见焦玉玉傻愣愣明显转不过弯的表情,哼笑一声,在这个好命的傻小子肩上拍了拍:“好好听你义父的话,别总有事没事跑出来找我。严偃的追兵还在后面,我先走了!有缘再见!”

  大概好命蛋和倒霉鬼真的不是一路人,往后一年多,直到被严偃属下逼进九死一生的‘混乱之域’,俩人也没能再见到任何一面。

  混乱之域,是北魔域所有穷凶极恶者的汇集之地,从练气期到渡劫期,在外面混不下去了都可以进去,不受任何一位魔尊的统辖,即使是北魔域的无冕之王严偃。

  北魔域在十位魔尊的统辖下,还保有着最基本的秩序。而混乱之域则是将魔修凶残见血的天性激发到了极致,弱肉强食就是这里的‘秩序’。

  严偃的属下自觉殷琅绝无可能在这样的地方活命,在混乱之域外蹲守了三个月便返回至尊城复命。

  而七个月后,一身雪衣的俊秀青年挂着不达眼底的微笑,大摇大摆走出了这片九死一生之地,一身轻快地回到了位于中州的太华仙宗。

  在外‘游历’三年方归,顾扶轩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往山门迎接师弟,初见时险些不敢认人。

  虽然师弟这几年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但这…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三年连破四境蹦到化神初期的修为暂且不论,只容貌与气质同样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师尊见到师弟第一眼便愣在当场,他就隐约猜出,师弟如今的模样,定然极肖似其母。

  日子久了,他越发觉得师尊奇奇怪怪。

  自从师弟历练归来之后,师尊就经常失神,目光一旦落在师弟身上,常常要许久才恍然惊醒,随后就像是被什么灼了般迅速移开,良久才会再度慢慢转回来,陷入新一轮的失神。

  就这样,时间慢慢晃过了一年。

  沈慕玄要成年了。

  凡人间常见的加冠礼,在修真界反倒是一桩稀奇事。

  毕竟修真者闭个关动辄十年数十年,破一境寿命得延少则百年、多则成千上万年,筑基修士都不会把二十岁看的多重要。

  沈慕玄原本也没如何在意,反倒是封江城专程叫他过去一趟,说要为他大办一场。

  对方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沈慕玄保持着垂眸的恭敬姿势,喉中呕意一股一股的泛上来,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我都听师尊的。”

  他还需要这个身份,这个身份还需要封江城的庇护。

  离开时,他与封氏前来拜见的长老擦肩而过。

  走在庭院,还能远远听到正堂中传出的哭诉:“……出关……魔修殷琅……杀我封氏数十修士……少主遇难……元气大伤……请您……报仇啊……”

  他抬起的腿又放下了。

  封江城的声音冷淡,与三年前待他时别无二致:“尔等无能,奈何不得一个小小出窍修士,便要本座以大欺小么?”

  封家来人的哭诉声立刻停住了,不多时匆匆出来,与沈慕玄打了个照面,一言未发便离开了。

  “魔修……哼!都是一群该死的玩意。”

  他说着‘魔修’二字时,都像是嘴里在咀嚼谁的血肉,阴寒冷彻。

  沈慕玄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虽有冠礼一事,但沈慕玄并未多想。

  他本以为封江城至多也就是像以往那般用黏腻恶心的目光看他,为身家性命计,不是不能忍,然而他还是远远低估了衣冠禽兽令人作呕的程度。

  再一次被封江城唤到身边,以师徒亲昵之名,当众将手抚上他的脸颊缓缓摩挲,眼神怀念,沈慕玄终于忍无可忍,重重打掉了那只手,胸膛急速起伏,一字一顿:“师尊,请、自、重!”

  当着满殿长辈惊疑不悦的目光,他一言未发,转身就下了太华山,从那天起能避开封江城多远就避开多远。

  然而名义上二人还是师徒,封江城言行严格来说并无出格之处,更显师徒关系亲近。

  沈慕玄没少被对方借机揩油,气得他连夜换了身份以‘游历’之名下山闯荡北魔域,宁愿和严偃的下属斗智斗勇,也不想在太华仙宗多待上哪怕一时半刻。

  于是后来,在花琦兰表达出爱慕的意向时,鬼使神差,他没有明确拒绝。

  甚至一路发展到了宣告天下召开结契大典的程度。

  青霄剑斩开了大红的绒毯,随后就是……长达三十年的封禁。

  那抹青光,斩开的是一场虎头蛇尾的结契大典,是天枢峰上灵气禁绝的石室,也是一颗通透澄明的问道之心。

  ——师尊,我不要做剑修了。

  眉心的火焰纹路在冰凉黑焰一遍又一遍地灼烧中透出了渗血的暗红,火焰汇聚于丹田,化作血痕斑驳的烈火长.枪。

  猛烈燃烧的火焰破开了迷雾,将他从久远的记忆中唤醒。

  那张曾经被他视作噩梦的面容倒在天玑剑下,记忆中无可撼动的山岳原来也会有轰然倒塌的一日。

  原来你,也并不是无可战胜。

  他眼神的微妙变化被封江城察觉到,却无法理解这种变化的含义。

  心中危机感无限拔升,身上寒毛倒竖,封江城急促喘息,向他伸手:“慕——”

  “师尊。”

  与利器入肉的沉闷声音一同响起的,是沈慕玄平静的呼唤。

  天玑剑的剑锋深深切入了他握在剑柄之下的右手,冰凉的魔气藏在金色的血液里,顺着剑身缓缓流进剑尖之下被切开的喉口。

  沈慕玄慢慢地蹲下.身,直视着封江城因为无法言语而逐渐慌乱的眼睛,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师尊。”

  冰凉的魔气顺着剑修的灵脉逆流,一点一点充斥了他的全身,金红的血液混合着从喉咙处的切口溢出,在他身下流淌成色泽诡异的圆盘。

  沈慕玄的脸庞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但是他却慢慢笑了起来:“看,现在你也是一个该死的魔修了。”

  他冰凉的手顺着封江城的头发,一路缓缓摩挲到了脖颈。

  往事重现,只是记忆中的身影交换了位置。

  他慢慢俯下.身,悄声耳语。

  交叠的身形看似亲密,每一句话却都能让听者往更深的地狱里坠落一层,直至无间地狱。

  “师尊与严偃合作,密谋杀死我的父母时,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师尊视我为母亲的替代品,将我封禁在绝灵之地三十载,以种种手段迫使我屈服时,想过你会死在我的剑下吗?”

  他轻轻地笑着,与往日无异的笑声却让人浑身发凉:“说起来,还要感谢花氏母女。没有花琦兰的爱慕,花飞莺不会恼羞成怒向元晴鹤告密;没有元晴鹤的召见,我却不知要在那清苦石室空耗几百载岁月,才能修炼有成,脱身而出。”

  沈慕玄漫不经心地等着,等到魔气逆行了封江城灵脉整整一个大周天,等到青衣的仙人浑身散发出再纯正不过的‘走火入魔’的气息,等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然后缓缓起身,眸光复杂,叹息悠长:

  “师尊……”

  只此二字,再无更多。

  杂乱无序的抽气声像是要把这里的空气吸得干干净净。

  太华仙宗的执剑长老,平生最是痛恨魔修,也是绝大多数魔修眼中避之不及的刽子手。

  他竟然也会有入魔的一天?!

  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的沈慕玄忽然抬步向前,他动起来的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歪倒在地的封江城的目光也第一时间落在了他脸上,目光惊骇欲绝。

  随着沈慕玄的靠近,他神色变化越来越大,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看到了什么荒诞不经、难以置信的事情。

  沈慕玄停在了他身边,微微低头:“……师尊难不成以为慕玄会以‘大义灭亲’之名,做弑师之事吗?”

  他的声线在轻微的抖,握着剑柄往出拔的右手也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拔了剑,再没多留给封江城一个眼神,大踏步而去。

  只是被穿刺了喉咙口,对修为高深的修真者而言,确实不算致命伤。只要封江城还能喘气,这满屋的魔修,仍旧只能做青霄剑下鬼。

  雪衣道君背对他们越过重重宫门,然而撑着剑缓慢起身的封江城立在那里,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也就没有人看到,那张俊秀的容颜,是如何从这座宫殿里的人都无比熟悉的当今第二魔尊,一点点变回了天玑道君的模样。

  走到宫城大门前的沈慕玄耳朵微动,回转过半张微笑的脸庞,轻声道:

  “在无尽的骂名中死去吧,我亲爱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