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十里锦>第三十二章

  幸亏天后及时以神力封住翩若血脉,有了一线生机的翩若才得以被送离急治,多闻及数名仙将则请严厉惩处我。

  那些道我心肠歹毒的话我渐渐听不清晰,只是想在人群中寻找司星师傅,然而自她领走剑,并向天后请罪后便未曾见到了。

  司星师傅向天后请求看在我只是失手的份上宽恕,而翩若毕竟已重伤……我不甘,不甘对手会以死来逼我,更羞愤于,如今受被冠以歹毒的议论。

  于是天后一走近,我便迫不及待再度澄清:“娘娘,十里无心出剑,是翩若自己撞上来的第一剑,正好司星尊者借予我的剑有了妖邪之气,这才又遭数剑……”

  “你胡说八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妄加狡辩,我就不信哪儿有人自己赛场寻死,分明是你心思歹毒,过去便同她不合,心有嫉妒,而今更是趁她弱势报复!”多闻不依不饶,一心只为翩若惩处我,却怕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女儿狠毒到用自己下赌注,扯我下泥潭。

  “够了!都别吵,”两方吵闹,天后许是听得也生烦,便声明,“司星确实向本宫解释那把剑的禁忌之处,一旦剑没入血腥中便起妖邪之性,所以我们现在只需清楚那第一剑怎么回事。”

  同多闻跪在一边的朝臣当中,有仙人突然站出。

  “可依大家所见,还是为多闻将军抱不平甚多,”那仙人稽首而礼,同多闻对视一眼便义正言辞,“娘娘,依臣之见,持司星剑之人上场,既然已知道司星剑禁忌,即使第一剑是误伤翩若,那之后的数剑又为何眼睁睁不救?此事并非以误伤之名就能抵赖!还请娘娘给多闻将军一个交代,给如今命悬一线的翩若一个交代啊,娘娘。”

  义正言辞,却反胃至极。

  有些人为了帮派权势颠倒黑白,我祸就祸在翩若刻意自残,措手不及。

  “娘娘……”再看步步走至我面前的天后,在仙臣的你一言我一语下,面情无奈。

  “本宫现在有两种方法惩处你,若你猜对了就废你全部修为,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若猜错了,就任多闻将军的意思去处置。”

  我不可置信地抬首,却见那万般尊贵的妇人,沉吟片刻,漠然道。

  我当场冷汗直冒。

  废尽修为,抹灭掉一个小妖修行的所有成果,再回妖界生不如死,而若交由多闻处置必连命都难保。

  可天后毕竟是天后,一言一行必有立场,免不了权衡拿捏,即使牺牲或抹去微不足道的存在。

  我想了再想,终于强忍住微全身颤抖地猜测:“我会被交予多闻将军处置。”

  然而,头顶的嗤笑声过后,是一句:“猜错了,本宫打算废你修为!”

  眼看身前之人便要运作起手掌神力,我立即问:“娘娘刚才不是说,猜错了要将我交出去处置吗?现在为何又要废我修为?”

  天后一听,微愣,便在数十道目光下改口道:“好吧,那就废你修为!”

  逐一挥手,令宫侍上前,我几乎是弹跳地蹦起来,躲避时再追问:“可娘娘刚才说猜错了才废我修为,那我猜对了,您不是该将我交出去处置吗?”

  于是,不只是天后,其他人怕是都在说过的废修为和交出处置中搞得蒙了圈,原本还冷笑的多闻满脸阴霾,立即又朝天后跪了出来:“这丫头油嘴滑舌!娘娘一定要为翩若作主啊……”

  天后那边的气氛正羞愤,却听背后座位中突然有女子唤了一声——

  “娘娘!”

  我抬眼,却见是涟漪拱手行礼,道:“臣有事相求。”

  “哦?”天后大概有些疑惑她在此时能有什么话说,便问,“何事。”

  我终于有机会暂时逃脱一道道目光,跪在地上已瘫软地倾斜向一边,手无意抚过身后,果然大片大片的血色浸透出来,此时仿佛皮开肉绽于滚烫中,再加寒霜。

  疲乏中想运作内力试图去愈合伤口,不过一想到徒遭祸事,说不定马上就被剥了法力修为,更加无力。

  恍然忆起曾有一双绒羽曾抚暖我伤处,可惜现下,还是期盼不再相互见到的好。我颓废了百年,挣扎了许久一个仙宠的名分,何德何能去占其他仙禽为宠物。

  恨只恨高台宝座上的天道竟都如此,即使欲加罪责隐约可见,也不过迎来一些怜悯的目光,令我垂头丧气,宁可此刻消逝于这场梦魇。

  意识强撑的朦胧中,我晃了晃头以取得清醒,听清身侧,涟漪的声音。

  “娘娘怕是不曾从司星尊者那里知晓,这丫头十里,原本乃是尧华宫私逃的仙宠鼠精,”她缓缓向天后道来,揭露的却是我最不愿别人知晓的事,但接下来的请求还是很意外,“臣同师兄南君虽不知她如何攀得司星器重,但事已至此,终究是尧华宫之人犯的大过,待她同翩若道歉,还恳求娘娘将她交回尧华宫严加管教。”

  天后沉寂片刻,再去问座席间的南君予可有此事,而此时我连摇头晃脑都没能抵挡住意识的逐渐模糊,所以也没听清楚身边再多的对话。

  其实老死尧华宫的鼠圈,才该是我之前最恐惧的事。

  时间在冰墙上一层层剥落,无止境融化的水珠打落在地,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百骨狱,天界关押罪仙祸妖的地方,据说有不灭的天神亡灵镇守,阴气森森,而我则在这里昏睡不知多少日才醒来。

  不知道这满眼的冰墙究竟有多厚,隔绝到冰面上只看见自己蜷缩的影子,没有昼夜,唯有背上的伤痕一次次渗出脓血,战立或蜷缩着依旧撕扯到痛极。

  试着运了运功,功力还在,不间断的尝试下,全身终于在打坐的状态下运起调和的灵力。

  感觉到背上的撕扯终于缓和了些疼痛,灵力也如油尽灯枯。

  只是想有一个地方能够倚靠下来,可冰墙冷瑟得人更加不适,便只能抱膝坐着。

  滴答滴答的水滴打落在地,仿佛,时间的唾弃,而当你还心存不甘,愤懑和寒冰相撞,最终也化成眼角的泪珠,一行行落下,如雨的天气下反正也无人看见。

  柔媚的第一抹阳光入眼,仿佛有柔软冰封,也空白人脑海的功效。

  因长期在阴暗处,如今走入阳光之地的暂时不适,我以手遮挡那有些刺眼的光芒,听见左右押解的狱兵话语声,有些迷茫地向前行走。

  不是死也不是废尽修为的判决,入等等候我已久的人,那一刻,我想开口,声音却沙哑得不得不又作罢。

  “算你命大,没在狱里出事,既然这样那就跟我走吧,”来接我的,竟是尧华宫的女官风燕,鄙夷妖物的眼神永不会变。

  我换了干净的行头,随风燕回去尧华宫,随她而来的还有一名宫女,两人都是在那宫里时便不喜欢我的,我想可能是因我无意毁了南景予同涟漪的数百年,又可能一个小妖本就难以得到认可。

  腾云路过再熟悉不过的仙邸,原本我并不想投去太多目光,自认有着失败至极的躲避,但拨开云雾瞥见仙邸大门前的车队后,还是心血狂涌。

  “司星师傅……”我突然破喉急叫着跑开,吓坏了左右的尧华宫宫女,但自己都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疯跑向那车队,“司星师傅!”

  “我无意伤翩若,从始至终都没有!司星师傅……”一声声的叫唤,微微回眸的身影却仿若未闻继续前行。

  车队随行的宫侍将我架开,我则狂乱挣扎着要闯入门,直到漫身银光的女孩出现到面前。

  辛酸一喜之间,我正想请求她去叫回司星师傅,对方却是挥手命宫侍退来后,漠然看我:“是你?”

  我哑然苦笑。

  而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女孩负手而立,无奈劝诫:“哎,你还是走吧。那个翩若已经被仙医道是百年都难下床走动,尊者自从因你被天后责备,便不管你的事了,你要是还尊仰她就别再来烦她了。”

  若不是因我,司星那样受天后器重,怎么会受牵连,而我可笑地还期盼有一份理解存在。

  剑灵蹙眉又道:“对了,还有你是尧华宫仙宠的事怎么之前从不与我们说的?跨宫收仙宠或收徒可是都触及了天规的,没想到你为了成仙真是什么都能做……”

  她目光重新染上初见时的鄙夷,在我还满脑混乱嗡鸣,想说什么时背过身去。

  那背影如同彻底的梦魇,比身处百骨狱,自己安慰自己时的辛酸更甚。

  我死死握了握拳头,不过是忍住鼻子的酸涩,如她所说,我为了成仙,或许是做了太多,太累了……

  “完事了?”身后传来清瞳严厉的催促声,“完事了就快走。”

  原来如小丑般狼狈逃离后,能苟且栖息的不过是尧华宫罢了。

  噩梦中出现过许多次的房门打开,我才步入,风燕的声音便在身后幽幽道——

  “听说你现在自己会在人前出风头了,既然有不少法力了,就自己变回原型进去吧。”

  她走向我身旁,一指鼠圈里的木屋,那个可以在漫漫时间里将小妖尊严全部捏碎的地方。

  其实落了一身伤痛,我如今已无甚法力。

  自我从司星府回来,这一路的浑浑噩噩,整个人都堪比行尸走肉,现在一听命令也未争辩,闭眼化了原型,一只曾出过风头,花白毛色间背负数道伤痕的花鼠。

  见我自己跳进了鼠屋,风燕不知从哪里换来一个大笼就向这边罩,笼门上了锁后才离开。

  我静默地蜷成一团,瘫软在屋子角落,静静听房门外也传来的阵阵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