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师妹总是一语致死>第58章 风月无边(三) 关于五年前的海难&夜……

  方雀眼睫轻颤, 一滴泪跃下,砸在她脚边。

  她快速蹲下身,捡起钱夹, 拉开夹层。

  这时, 病房的门开了。

  一个中年女人愣在门边。

  方雀捏着最新发现的纸,抬头去看。

  那是自小照顾她的保姆, 赵姨。

  赵姨很快反应过来, 眼角的皱纹聚成一把小扇:

  “哎呦我的大小姐, 您这是……”

  她趟着一地障碍,艰难地走向方雀。

  方雀草草扫她一眼,又垂下头, 展纸。

  白纸黑字映在她的眸子里。

  调任书。

  夜枭重伤,伤及右手手筋, 以致持枪不稳,无法继续执行任务。着调离“先驱者”营,编入通讯连。

  除此之外,另有一封手信:

  组织对你的遭遇表示无比痛心, 希望你可以好好养伤,日后去到新岗位上, 能够再度毕露锋芒。

  祝早日康复。

  读罢,方雀抬眼望着近前的地砖。

  赵姨终于抓到方雀的手肘,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方雀两眼放空,任额发垂落于脸侧。

  她看上去, 似乎真的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赵姨揽着她的肩, 将手里的外套披给她:

  “大小姐,您现在病着,会有这些举动很正常, 您且宽心。如果这回砸得不够尽兴,我再调人给您送点能听响的物件,咱捡贵的砸……”

  方雀抬起一只手,打断她的话:

  “我没有生病。”

  她说得冷静。

  她将手里的两张纸折了几折,放在胸前的口袋里。

  赵姨还拖着她的一只手臂。

  方雀咬着唇甩开她的手,一头向墙冲去。

  碎玻璃刺破她的脚底,一步一个血印。

  日光在她身周流泻。

  砰——

  赵姨的尖叫声在偌大的病房里回荡。

  .

  方雀睁开眼,一头冷汗。

  墨色的江纹在她膝头流淌而过,她最后翻出的那两张白纸还攥在她手里。

  方雀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两张纸就是那幻境的破绽。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东西,它们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钱夹里。

  方雀重新将纸展开,用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夜枭”两个字。

  她一方面为得知夜枭现状而高兴,一方面又为英雄跌落神坛而悲痛不已。

  但其实她心里明白,夜枭的调任理所应当。

  “先驱者”营是执行S级危险任务的特殊部队,里面全是通过生死考核的精英,断不会容留一个连枪都拿不稳的废物。

  即使那废物是曾在“先驱者”营排名第一的夜枭。

  十步远外,何山先她醒来,此时正拿着画轴在看。

  方雀走到他身边,垂眼:

  原本空白的宣纸被填上了画,画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背影,他们正举着一卷空白画轴看。

  何山侧头看向方雀,许久没能转开眼。

  幻境中跑得红扑扑的脸颊与面前之人的侧脸渐渐重合。

  方雀觉察到他的灼热目光,奇怪地挑眉看他。

  被突然抓包的何山微微仰头,喉结一滚。

  他指了指画轴,支吾道:

  “画的……好像是我们。”

  方雀:“嗯。”

  画轴记录了他们第一次展开画卷时的场景,代表潮升的第一层幻境。

  “卷起来吧。”

  方雀说完这句,便向来处走了十步,盘腿坐下,再次入定。

  她似乎急于进入第二层幻境。

  何山听话地卷起画,随后将画轴抱在怀里。

  频繁进入幻境极伤心神,何山本不欲急功近利,但瞧方雀如此,他还是随之盘坐好,合上了眼。

  他怕她进展太快,把他甩下。

  .

  意识刚刚收归入窍,方雀的气管中,就被呛入一大口水。

  “咳……咕噜……”

  水是冷的,又腥又咸,方雀的双眼、鼻腔、耳膜皆刺痛无比,人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托着,却还在缓慢地下落。

  巨大的水流冲撞着她的身体,她像一棵水草一样无助地随之飘来荡去,四肢麻木,不受控制。

  方雀努力睁开眼。

  咕噜——

  一大团气泡从她口鼻间逸出,浮向雪亮的月影。

  方雀看到自己肿胀发白的手,正向海面抓去。

  幻境演绎的,是五年前的那场海难。

  即使早已知晓结局,可方雀,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断有船的碎片和人的尸体与她擦肩而过,少数“尸体”还带有一丝活气,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却又一次一次被海水冲远。

  鱼群寻着血腥气而来,它们围住“食物”,将他们拖入深海。

  无能为力的绝望很快将方雀包裹其中。

  她捂住眼,不忍观。

  可即使自封于黑暗之中,她的心跳,依然快如擂鼓。

  有另外一种情绪胁迫着她的心脏。

  她知道,夜枭就要来了。

  方雀曾无数次地祈祷,如果有再一次机会,能让她见到夜枭,她一定要好好看一看他的眉眼。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方雀再次睁开眼,仰望海面上晃荡的月影,无声倒数。

  三、二——

  一。

  扑通——

  一条细窄的人影入水,好像洗砚池中的一抹墨痕。

  “墨痕”快速接近,他背着光,面容被笼在阴影之中。

  那只无数次于梦中紧握的手,再次伸到方雀眼前,扣住她的手腕。

  她的神明十指修长,掌侧冰冷,掌心却温热,那点温热能顺着手臂向上,一路熨帖到人的心里。

  被抓住的瞬间,方雀停止下坠。

  她再也不会葬身于冰冷海底。

  夜枭带着她浮上水面,“先驱者”营的搜救船精确地停到他面前。

  夜枭半趴在船舷上,将方雀的两只手搭过自己的肩,他用一只手抓着方雀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撑住船体,稍稍用力。

  他背着方雀跃上甲板。

  方雀随之一晃,海水从她的发稍滴落,滑入夜枭的衣领。

  她双手交叠在夜枭胸前,用一只手的指甲掐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五年前,她受惊过度、精疲力竭,没能挺到上船便晕了过去。

  这一次,她想撑得久一点。

  她想知道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夜枭是如何受的伤。

  方雀已经到了极限,她含着半口气,虽没晕倒,但眼前一片模糊,全是色块在晃。

  她的下巴就贴着夜枭的颈窝,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夜枭的脸。

  他的脸,只是一片清冷素白的影子。

  夜枭背着她,向船舱里走。

  恐怖分子的船就贴在近前,四下正激战。

  火星与海面波光相映,白浪卷起扑过船边围栏,甲板上的血迹刚刚被冲淡又立刻染上新的,人被枪声尖叫声包裹其中,无处可藏。

  空气里满是硫磺、鲜血和海洋特有的湿乎乎的腥味。

  夜枭稳健的步伐忽而一顿。

  与此同时,一股凉意爬上方雀的后心。

  夜枭停在原地,举起一只手做了个国际通用的战时手势。

  手势的意思是:

  放过平民,向我开枪。

  夜枭举着那只手,缓缓转过身面对另一只船上的枪口,他矮下身,将方雀轻轻放在船侧的掩体后。

  敌船的漆黑枪口,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枪口始终正对他的心脏。

  方雀趴伏在地,用力掐着眉心,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血液回流,她渐渐能看清近前的事物。

  夜枭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回指敌船。

  他流利好看的下颔线微微扬起。

  敌船上的狙击手做出一个手势:

  她是我们要的人。

  狙击手向方雀所在之处一指,又补充了一个手势:

  要活口。

  夜枭冷笑一声。

  砰,砰——

  他与敌船同时开枪。

  敌船上炸出一道绚丽的血花,方才与夜枭谈条件的狙击手一头栽进海里,汹涌的海浪中翻起几抹猩红。

  船身别无遮掩,夜枭来不及躲入掩体,只得向旁侧一让。

  本该正中他心口的子弹撞进他手腕内侧,未褪净的弹壳被崩起,擦过他耳下。

  夜枭本能地弓起身子,重重甩了下被击中的手腕。

  溅出的血滴从方雀面前飞过。

  方雀惊呼出声:“夜枭!”

  全副武装的背影一僵,夜枭抬起手,摸了下耳侧,又将手拿至眼前。

  他看着自己的鲜血从指尖淌到皮质露指手套边缘。

  军靴磕得甲板哐当一响,夜枭转过身。

  借着月光,方雀终于看清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