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给周君继续与自己对话的机会, 何以致怒气冲冲地把八宝莲花灯关了。

  蛛丝贴体,任谁都能听出来周君的话是轻佻的。

  里面含有的深意让何以致觉得恶心。

  但奇怪的是,周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十分坦荡, 眼中没有其他杂念,就像是单纯的表达着自己对何以致的看法,只以一种另类的欣赏姿态观察着何以致,没有把邪念加诸于何以致身上的意思。

  可是……如果周君真的没有想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那周君会在他提起蜘蛛的时候动这个念头吗?

  有着这事当前因,何以致是真的没法向好的方向去想。

  他叫不准周君在想什么,只觉得像是吃了一只蜘蛛一样的恶心,越发无法忍受对方的逼婚行径。

  不怕可悲的说一句,要不是考虑到周君的出身,何以致此时已经骂上了。

  而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搓了搓因为周君的话而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抬脚去叫何欢夫妇,三人坐在一起商量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何欢夫妇比何以致更厌烦此刻的境遇,但比起辱骂周君, 何欢夫妇现在更在意的是何以致拿玉牌做什么。

  面对父母的逼问, 何以致不敢当着秦华夫人的面说谎, 就道:“我想要去看看九层塔里都有什么, 怕你们不让,就让霍隼去找了郅苏要了一块。”

  而那九层塔是什么好去处吗?

  秦华夫人被何以致不老实的做派气到,当下抬起手佯装要打他, 并骂了一句不知深浅。

  好在何以致学聪明了一些,在挨打之前与秦华夫人说:“阿娘, 越海不易, 九层塔里面危机四伏, 什么乱事都有可能出现。你们说……既然越海如此凶险, 我能不能借着越海的事诈死,骗骗姨父一家?”

  “诈死?”

  秦华夫人和何欢一听,立刻收起脸上愤怒的表情,开始考虑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如今何以致不想嫁,周君偏要娶,于何家而言,如何躲避周君的逼娶确实是个难题,若是这时何以致参加越海,出了意外,暂时消失一段时间,没准这件事就这么放下了……

  秦华夫人想到这里,当即点了点头,松口答应了何以致去参加越海一事,并开始安排如何处理何以致假死的事。

  等说服了父母,何以致又想起了候在门前的霍隼,果断的对父母说:“霍隼这人城府极深,我管不了,这次越海我就不带他,你们也少把这恶犬放在我的身边,让我烦心。”

  何欢夫妇一听这话,只以为他是习惯性地看不上霍隼,为此多少有些为难。

  即便何以致不愿正视也不得不承认,眼下天玄府中的可用之才确实不多,能算得上独当一面的只有霍隼。

  而霍隼是何欢夫妇用着最顺手的人,所以何以致不让他们用霍隼,他们一时还有些为难,就背着何以致把霍隼叫了过来,悄悄吩咐了一件事情。

  因霍隼被何欢夫妇留下,何以致回到房中时还算自在。

  参加越海的事他早就定好了,如今又得了何欢夫妇的认可,信心大盛的他当即把秦华争和魏苏华都叫了过来,对着他们说:“过两日我要去九层塔,你们收拾一下与我一同去。”

  魏苏华对此并无异议,点头说好。

  秦华争倒是想了一下,与他说:“九层塔太危险。”

  何以致知道,但何以致想的很好,他只去第一层,而第一层较比其他几层要安全许多,能让他安心布置自己的计划,不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而他今日在霍隼和周君那里吃了亏,因为不爽,又开始动起拜郅玙为师的心思。但与前几日不同,这次他想要拜师,是想要从郅玙那里学点真本事,免得何家被梦若境主压得死死的。

  如果可以,他打算趁着自己假死的工夫专心披皮,一边用自己假死受折磨骗郅玙放过他,一边操控纸人替身去郅玙那里学习,最好最后能做到一边消除了郅玙对他的仇恨,一边靠着从郅玙那里学得的本事狠揍周君霍隼。

  打定主意,他又跑到桌子前勾勾画画,重新制定自己的计划。因为途中想的心烦,他又找人送了酒过来,一边胡乱写些东西,一边借酒消愁。

  不知不觉,酒喝得有点多了,他的头脑变得不是很清醒。

  此刻距他离开何欢夫妇的院子已有一个时辰。他手中拿着一根毛笔,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自己在白纸上留下墨团,总觉得那墨团扭曲的像是扇动着翅膀的乌鸦,在他按住的白纸上动来动去,企图脱离他的掌控。

  他看得开心,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醉到眼睛都花了。之后他对着那张纸,忽然嘿嘿一笑,揉了一下快要挣不开的眼睛,拿着笔用力地戳了上去,打算按住纸上乱跑的乌鸦。然而在他对着这些墨迹发呆,不知怎么样做才能趴回床上睡觉的时候,房中的魂镜突然亮起来,之后一阵强风吹开了他的房门,发出的声响大得惊人。

  令人不适的阴风就这样吹了进来。

  可何以致喝得太多了,脑子根本就不转,不只注意不到危险,还能在门窗同时打开的刹那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拿着笔疑惑地转过头。

  ——这是什么?

  他睁着那双湿润的圆眼睛,好似在用那双明亮的眼去询问门怎么开了。然而没给他缓过神的工夫,还未看清门窗变化的他忽地被一阵强风按在了书桌上,砰的一声过后,侧脸紧贴着桌案,胸前撞得发疼,人当即傻了。

  恍惚间,何以致感受到有一只大手按住了自己的后背,压着他不让他起身。而那手的主人显然不知轻重,手上的力气一加再加,一副恨不得压碎他脊骨的模样。

  何以致吃痛的叫了一声。

  因为门窗被突然出现的狂风吹开,独属夏季的热风很快涌了进来,吹得何以致心绪不平,只觉得后背多出的手就像是烙铁一般,热得要命,并在他的背上留下了独属烙刑的痕迹,让他在神思恍惚的时候,闻到了一丝焦糊的味道。

  而除了皮肉被烧焦的焦糊味道,这个房间里最浓重、强烈的味道就是酒。

  大抵是错觉,何以致总觉得酒的香气比方才重了很多。但他看不到桌案上的酒壶,也不知道此刻浓烈的酒香是因为酒水被来人撞倒了,还是自己的感官在这一刻放大了。

  没过多久,滴答滴答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以独特的姿态告诉何以致他没有猜错,桌子上的酒确实是撒了。

  从上看去,白色的玉瓶已经倒下滚到了桌案边缘,瓶口对准下方,洒下了一滩泛着烛光的水色。

  而在点点水滴并入长流的那瞬间,在这酒香混合着闷热夏风的日子里,醉卧在书桌上的何以致宛如待宰的羔羊,柔软的向猎人展示着自己可欺的皮囊。

  直至这时,何以致都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但很明显,今夜到来的郅玙心情差极了,差到都懒得掩饰自己的到来,甚至都不在意今夜之后何以致会怎么想。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明白对方一旦不谨慎后会发生什么,何以致惴惴不安地转动着眼睛,身上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此时此刻,何以致想要找出稳住对方的手段,可不知是被屋子里的酒香熏染,还是受闷热夏风的影响,呆呆的他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脑内乱得越发厉害。

  这时,房中的烛火熄灭了,只留下披着夜色的影子立在一侧。而房中摆设的器具在黑暗之中留下了不算清晰的深色,显得桌子上的人影好不明显。

  眼下的氛围真的很适合杀人埋尸……

  想到这点,酒醉的何以致动着不算灵活的舌头,心跳如鼓,一边努力地往上抬着脸,一边伸出手往后方摸去,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他确实是醉了,但眼下还没醉倒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只是不知是自己太慌乱了,还是对方压得太紧,亦或者是因醉酒失了准头,他的手是抵住了对方的腰丨腹,但他没有推开对方,而是五指一分按在了上面,然后被那结实温热的肌肉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与对方一比,完全没有任何看头。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他会如此。

  因为他突然出现的动作,对方压着他手的力气大了许多。

  何以致一时受不住,小声叫了一下,也顾不得对方开不开心,就这个姿势推着对方。他一边推,一边还装作糊涂,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若是细细去听,全都是骂人的话,只是因为害怕,他骂人的声音低不可闻……

  接着不管何以致怎么挣丨扎,身后的人都没有放开他,压着何以致的手甚至会在何以致骂人之后一点点加重力气,态度散漫到就像是在逗猫,也像是在教训何以致。

  在对方的压迫下,何以致只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对方按进桌子里。因为压力,他的侧脸开始变形,挣扎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的退让,很快变成了整个身体都在用力地晃动。

  虽然等一下要说的话有些难听,但他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不管怎么扑腾都翻不起什么浪花。

  大概是被何以致不老实的动作弄得心烦,按着何以致的人手往上抬了一下。

  何以致趁着对方卸了力气,连忙左右晃动身体,伸出腿去踹对方。

  借着酒意头脑不清醒,他就这样又骂又推拒的闹了半天,身子抬了几次,而后注意到准备打压他的人手臂僵硬了一下。

  紧接着,那一直按压着何以致身体的手突然离开了。

  两人的地位在此刻发生了微妙的调换,何以致成了那块让人避之不及的烙铁,对方则成了即将接受烙刑的人。

  只是郅玙比何以致聪明,会在被烫伤之前抽身离去。

  很快,房中熄灭的烛火亮了起来,一直压制何以致的存在消失了,只留何以致一人对着亮起的烛火如临大敌。

  郅玙应该是走了。

  何以致想,这些天相处下来,今夜算是郅玙最激进的时刻,可何以致想不出来他是怎么得罪郅玙了,也不懂为何郅玙气势汹汹地来了,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他什么都不清楚,就带着解不开的疑惑,在郅玙走后魂不附体地从桌案上滑坐跪地。没过多久,喝多了的他就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也忘了昨夜按住他的那只手。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抓过什么,碰过什么,又在昨夜遇见了谁,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很痛,背很痛,完全不知道自己昨天撞在桌面上,并为了那不轻的冲击留了淤青在身上……

  次日一早,酒醒后的他想了一下,因为叫不准郅玙是谁,他带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决定给自己找两个师父,以此求个稳妥。

  而秦魏两人之间他更偏信秦华争是郅玙,为此先盯上了秦华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别人求何欢做事时的嘴脸,当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写的——「送礼」。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如果他不能肯定郅玙一定会收下自己,那他就要用其他手段稳住郅玙,从而达到去当郅玙弟子的目的。

  因此他需要操控纸人替身去给郅玙送礼,先用礼物打好基础,日后再做什么事都有一份底气。

  打定主意,何以致又开始思考能送郅玙什么。

  他掰开手指算了算。

  郅玙生性冷淡,并不看重身外之物,也不在意世俗名号,所以即便他天玄府里藏着不少宝贝,他也不能说那些宝贝能够打动郅玙。

  为此,送些俗物肯定是不行的,可不俗的何府又没有……何以致思来想去,忽然灵机一动,觉得送礼还是要送郅玙能够用得上的好。

  眼下郅玙还未破境,那他为何不送郅玙一些水系的妖丹,好让郅玙顺利破境?

  还有,秦华争是水灵根,他送水系妖丹给秦华争不管从哪里看都不是奇怪的事,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所以蓝丹能算得上是送礼的首选。

  不过蓝丹好是好,可围绕着蓝丹而出现的难题也不是没有。

  早前霍隼就说过,天玄府里水系妖丹很少,收在宝库里的那些都是何欢和秦华夫人费尽心机寻来的,如果他的替身纸人拿着那些妖丹出去,就是变相承认纸人背后藏着的人是何以致。

  这算是不打自招。

  何以致不想如此,自知宝库里的妖丹动不得,很快想起被霍隼收走的妖丹。

  霍隼收走的那些妖丹与何家有的妖丹不一样,都是从妖兽潮那里弄来的,不算什么稀世罕见的东西。因为这次妖兽潮的动静太大,从妖兽潮中流出的妖丹也不在少数。有着此事当前提,何以致完全可以披着纸人的皮,拿着妖丹去寻秦华争拜师。

  为此,何以致找上了霍隼。

  可能是何以致昨日说的话有了效果,亦或者是见这几日府中都没出现什么乱子,秦华夫人和何欢终于点头,答应了何以致让霍隼离开。为此当何以致推开屏奴的房门时,何以致没有看到霍隼,等问了秦华争这才知道霍隼昨夜没有回来。

  霍隼被秦华夫人赶回了原来的住处。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何以致如今无法在自己的小院里看到霍隼,只能带着秦华争去霍隼原来的住处看看。

  等他们来到霍隼的房间时,正巧遇到了外出归来的霍隼。

  面容俊美的霍隼穿着一身黑衣,一身的寒气,脸上虽是有笑,但笑容不如往日和气。

  瞧见何以致来了,霍隼弯起了眼睛,没有说出那句习惯性的少府主,而是虚伪地扯起嘴角上下打量着何以致。

  何以致瞧见找到了人,就对着秦华争说:“你先回去,不必在外候着,等下我与霍隼说完,霍隼会送我回去。”

  有他这话,秦华争自是不能留在这里,于是秦华争沉默的离开了霍隼的住处。

  在秦华争走后,何以致开门见山,直接道:“蓝丹拿来!”

  “蓝丹?”霍隼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想起了那在悬崖下吃下的蓝丹,面上宛如覆了一层寒霜,很快连虚伪的笑都懒得给了。

  他为何是这个表现?

  何以致见对方不理自己,有些奇怪地转头,不满地说:“你看我做什么?把蓝丹拿出来!你别告诉我,我收了那么多的蓝丹,你却打算一个人全吞了!”

  ……那么多?

  霍隼长眸眯起,道:“少府主是说……”

  “说什么说!”何以致恼火起来,只当霍隼想给自己,立刻厉声道,“现今郅玙不在了,你也别想用郅玙当借口,吞下我收集的那些蓝丹!”

  他一边说,一边忿忿不平地抱怨:“你这人可真会,大热的天,又闷又臭的地方你一眼不看,一手不伸,只会朝人讨要,脸皮怎么这么厚!”偏生他还因为理亏心虚,不得不把辛苦收集来的蓝丹交给对方。

  这么一想,何以致更气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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