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夫妇之前想要何以致嫁给周君, 打的是借个名头,人不去上界的心思,不曾想周君不许, 偏要把这件事从虚变实。

  何欢与秦华夫人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少年少女,作为过来人,他们很懂周君心里那些弯弯绕绕。

  周君年轻气盛,既然要带走何以致, 便是指自己对何以致有心思,那何以致去了上界之后会不会整日侍奉他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何欢夫妇对此很是不满,也不喜欢周君总盯着何以致看。夫妇俩了解何以致的脾气,也懂何以致受不了这件事,就在前两日寻了姐姐大秦氏婉拒这门亲事,并说出了自己为何拒绝, 又在担心什么。

  知道何欢夫妇的担心有些道理,大秦氏无法,为了妹妹只能厚着脸皮再次找上了夫君。

  可不知那周君与梦若境主说了什么, 梦若境主并不同意这门亲事作废。

  有着梦若境主的明确回答, 现在这门亲事已经成了梦若境主敲定, 何欢夫妇必须遵从的命令。

  何欢夫妇见不好推脱, 心急如焚,这时再看周君,亦不如之前那般热情。

  而在何以致没有进来前, 何欢夫妇是厚着脸皮,瞒着梦若境主寻上了周君, 再次恳请对方就此作罢。不料周君只以斯文和气的表情, 不动声色地回绝了这件事。

  何欢夫妇因没有与周君谈好这事本就有些恼火, 那周君这时又不看眼色, 偏偏要见何以致,导致在何以致来之前,这间房里的氛围一直都很压抑。

  等见到了何以致,周君也不打哑谜,直接与何以致说:“你喜欢山景还是海景?”

  何以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周君道:“忘了与你说了,家母严厉,素来喜静,我怕你祖宅住的不自在,所以另建了府邸,想要问问你喜好什么。”

  他的心意是好的。

  但何以致并不想接受这门亲事,自然也不想要他多余的心意。

  周君见何以致兴致不高,甚至有些不愿意看向自己,就道:“我已经与叔父说过要去下界了,等过几日,叔父会为我开一次门,到时我就会来接你。”

  何以致可不想被他接到。说句难听的,周君下手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何以致只觉得莫名其妙,有一种周君很急着把他弄走的感觉。

  何以致不懂周君急不可耐的原因,也没觉得自己在周君眼中是块周君想要吞下的肉,只单纯的认为周君以势压人,心里十分不痛快。

  如果可以,何以致根本就不想看到周君,为此何以致说了一句:“那可太不巧了。”

  周君神态自若,道:“不巧?”

  何以致稳了稳神,一本正经道:“你怕是忘了,越海历练的日子到了。往年我实力不足,即便有心也不敢上前,故而一人躲着修炼了许久,终于在今年有了历练自己的胆气。”

  他说着说着,拿出了从郅苏那里弄到的玉牌,对着周君讲:“不瞒你说,这参加越海的玉牌我都拿到手好几日了,九层塔我是真的想去太久了,久得都要成执念了。而且我心里也有一些杂念,总琢磨着此次若是能成功越海,那我就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去的梦若,这与被你带上去是两种不同的境遇,而且我也想好了,即便我越海不成,我也能借着这件事开阔眼界,不至于去了上界心下茫然无措,到时再闹笑话。”

  何以致一边说,一边流着冷汗,只觉得自己毕生的聪明劲都用在了今日回绝周君的搪塞之语上,以至于这几句话他说的过于认真刻意,都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而这被人逼急了才有的反应也说明了他是真的很不想去梦若。

  为此,他补充道:“说句实话,我自幼被爹娘娇惯着长大,着实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因为一直躲在爹娘身后做事,性格胆识都不算出众,爹娘也很难放心我一人远走,所以我就想借着这件事一来锻炼自己,二来让爹娘看到我有所长进,放我离去也能安心。”

  他这话一出,孝义全占了,心里的小算盘还是第一次打得这么响。明明不是算无遗漏的人,却在堵嘴周君的时候做到了滴水不漏。

  之前他拿出玉牌是想告诉周君,这件事不是他临时起意,随便找了个借口骗周君,而是早就定好的事情。还有,参加越海的时间最短一个月,最长九个月,因此这事可以成为他暂时躲开周君的借口。

  毕竟何欢夫妇宠爱他的事不是秘密。有着何欢夫妇不情愿有意退亲为前提,再加上他愿意,却要以自己努力走上去为后手,周君不好再说其他。

  还有,不止是周君,梦若境主也是如此。

  而这就是何以致要的。

  何以致之后又对着周君说,他若是只靠周君去上界,想来周君的母亲会更看不上他,他心里也不踏实。

  有着这些话当前提,即便周君看出这些都是借口,也不能如此说,毕竟何以致如今不是直接拒绝了周君,大秦氏也有办法堵住梦若境主的嘴。

  只不过这样的借口只能用一次。

  何以致和何欢夫妇心里都清楚,何以致越海失败后,再想用同样的借口拖着周君,就是拖不成的事情了。

  而他们想得到的事周君也能想到。

  可与何以致料想的不同,对面那明知道何以致在耍手段的周君并未变了脸色。他似乎一早就料到了何以致会找其他理由推拒他,只在何以致如此说后一字一顿道:“可以。”

  有他这句话何欢夫妇和何以致同时松了口气。

  可没过多久,周君又提出要与何以致单独聊聊。

  碍于周君答应了何以致的推脱之法,何欢夫妇自是不能把事做得太绝,为此喊着门前一动不动的霍隼,准备一同出去。

  听到父母叫霍隼的名字,何以致这才发现他把门前的大活人忘了。而霍隼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太安静了。

  门前的霍隼如同鬼魅一般,静静地背对着何家人。

  没有来由的,何以致的心忽然往下沉去,总觉得门前那黑色的身影上像是压着浅灰色的云、浓重的浊气,显得有几分不太正常,多了几分让人胆颤的锐气。

  不可否认,在看到霍隼的背影时,一种熟悉的冷意悄然找上了何以致。

  控制不住开始变大的心跳声,何以致细细打量片刻。

  好奇怪。

  霍隼的身影就像是融入了对面密如鱼鳞的青瓦之中,灰扑扑的,既不显眼,又不清楚。

  好奇怪。

  霍隼的站姿没有变化,握着剑的手也没有变化,就连那被风吹起的黑发都没有任何不妥。可不知为什么,何以致总觉得站在门前看似与以往并无不同的霍隼有些不对劲。

  但要何以致明确地找出霍隼哪里不对劲,何以致又说不出来,只知自己心中涌出的抵触与警惕不会作假。

  这两种情绪就像是在说——此刻的霍隼非常危险。

  可何欢夫妇并没有发现。

  他们一边小声耳语,一边来到了霍隼的身边,瞧着是打算与霍隼擦身而过,让何以致与周君好好谈谈。

  而危险的预感在他们离霍隼越来越近的时候越发强烈,强烈到像是化作了真实存在的声音,开始贴着何以致的耳朵不停地说着不行。声音凄惨到好似何欢夫妇离霍隼太近,何欢夫妇就会有危险一般。

  莫名其妙的,何以致流下了冷汗,头皮出现了发麻又往下坠去的不适感。

  此刻,他的眼睛里看到的画面是何欢夫妇在对话,霍隼安静地站在一旁,脑海里出现的场景却是何欢夫妇走到霍隼身边时,会被霍隼拦腰斩断的幻想。

  这些不好的幻想都是来自他对危险的警觉,不安的延伸。

  而他明明知道这些事都是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担忧,却还是被霍隼的背影吓到,完全沉浸在了畏惧之中。

  带着这样近乎疯狂的情绪,何以致瞪着眼睛看着何欢夫妇离霍隼越来越近,心宛如被人用力捏紧,嗓子里干涩的像是能吐出火来,即便张开嘴也不知怎么发出声音。

  在这一刻,何以致想要大声喊何欢夫妇停下,不要靠近霍隼,甚至在何欢夫妇走到霍隼身边时有了万念俱灰的悲意。直到他看着何欢夫妇从霍隼身边经过,霍隼没有去拦,而是缓缓地带上了房门,他才从逼人疯狂的紧迫感中抽离。而后,当他对上霍隼那双不含情绪的眸子时,他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一般,身上的汗水打湿了后背的衣服,身体也变得软绵绵的。

  “出什么事了?”

  正当何以致想要平复一下莫名紧张的心跳时,他又听到周君说:“你被什么吓到了?”

  何以致这时还未回过神,一边畏惧,一边搞不清楚自己方才为何会想到那么恐怖的事情,故而随口说了一句:“门前有个蜘蛛。”

  他寻得理由有些可笑。

  闻言周君优雅地勾起了嘴角:“你怕蜘蛛?”

  何以致魂不守舍地说:“是。”

  周君点了点头,忽地笑了笑,语速缓慢道:“可我倒觉得蛛丝很衬你这身丨皮丨肉。”

  作者有话说:

  郅玙:想砍人,还被感觉到了。

  何以致:感谢野兽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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