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何以致方才说出的话, 霍隼在房间里翻找了一下,很快找到了那袋子蓝丹。

  房中柜子里收下的蓝丹大概有一百七八。

  霍隼扫了一眼放着蓝丹的桌面,垂眸凝视着远处落了夏光的石砖, 一言不发。

  不管霍隼的变化,何以致坐在霍隼对面,低下头,面朝那袋子蓝丹, 在里面挑挑拣拣许久,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蓝丹丢了多少。

  何以致是个好懂的人。因为找到了蓝丹,他的面上带了几分喜色,也因讨厌霍隼,所以不想霍隼占自己的便宜,便要数一数蓝丹的数量。

  而数着数着, 他不自觉念出了声,那张充满了活力朝气的脸上因此多了几分憨态,让他看着比平时乖巧温顺了一些。有时数到一半说错了, 又会捧着一把蓝丹歪过头、皱着眉, 重新找回之前正确的数目。

  霍隼把他的声音收入耳中, 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妖丹里蕴藏着妖兽毕生的修为, 深埋在兽心之中,外表覆盖着一层薄晶,想要取得并不容易。

  霍隼承认前些日子兽潮的阵仗确实不小, 可兽潮中的妖兽种类繁多,不单有水系妖丹一种。而且就像是人有多灵根一样, 有的妖兽也是有多灵根在身上。因此即便是水兽, 妖丹里也有可能蕴藏着木系的力量, 而那种妖丹不纯粹, 取用的效果也不好,颜色也不是单一的蓝色。

  可何以致手里的这些不同。

  何以致手里的这些清一水的都是亮蓝色,显然都是灵力极高的单一水灵妖丹。而像何以致这样,想要取得如此多的水系妖丹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何以致收集的这些妖丹,能为郅玙的升境提供不小的助力。

  而夏季闷热,何以致顶着毒辣的太阳四处搜找妖丹,过程注定愉快不到哪里去。加上妖丹数量如此的多,想来何以致是收集了很久……

  可这算什么?

  又能算是什么?

  霍隼闭上眼睛,耐着性子对自己说了一句这不算什么。可即便他不愿深想他也懂,如果何以致只是想要用蓝丹害他、羞辱他,何以致没有必要收取这么多的蓝丹……

  退一步讲,如果说何以致收取这么多的妖丹,只是单纯的想要每个妖丹上都涂药以便害他,那他只需吃下一个就会发现端倪,从而丢掉其他,何以致收集的再多也是毫无意义。那些蓝丹到了他的手里,只会留有被他丢弃的命运。

  如果何以致想要有毒无毒掺杂在一起,那何以致更不该收集如此多,避免他升境用不上那么多,会因数量过多错过了涂毒的那个……所以不管从哪里看,何以致都不该取这么多的蓝丹。

  加上何以致不聪明,人亦是大大咧咧惯了,很少在意自己身边都有什么,也很少在意周围的变化。而一个连自己有多少法器,身上带了多少钱银都不知道的人,却始终记着那日取丹的数量,若说其中没有点内情,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可内情是什么?

  不可避免,霍隼的头疼了起来。他用一只手挡住眼角,瞧着有些薄情的嘴唇没有勾起与过去毫无差别的弧度,而是往下拉去,脸色惨白到没有一点活人该有的朝气,整个人都沉寂在燥郁的情绪里,即便觉得自己碰到了一点有关真相的边缘,也不愿往那上面想。

  何以致蓝丹数了一半,正算着还要数多久,忽闻对面的人开口问他:“少府主,如果当时我不把蓝丹收回来,你要如何?”

  何以致愣了一下,拿着蓝丹的手不自觉地往下移动了一些,不自在地说:“就……藏起来,不给郅玙用。”

  霍隼平静点头,又问:“你如果不想把蓝丹留给郅玙,大可直接捣毁蓝丹,毕竟取丹不易,毁丹简单,你为何偏要取不愿毁?”

  何以致一时语塞,很快烦了,“我吃饱了撑得行吗?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他有意用不耐烦的态度震慑霍隼,以此要霍隼闭嘴。

  “少府主。”霍隼不如他愿,那一直当着眼睛的手微微往下移动了一些,斜放在左眼和右眼之间,一边朝上当着左眼,一边露出了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右眼,“你取这么多丹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

  何以致被霍隼那双冷漠的眼里含着的锐气震慑,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话想了一下,然后那张凶巴巴的脸收起了嚣张的表情,难得沉稳下来。

  不过不管表现如何,他始终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甚至为了避开霍隼的追问,一把抱起桌子上的蓝丹,直接就跑出了霍隼的房间。

  按理来说,霍隼是不该让他独自行动离去的,可霍隼望着那扇被何以致撞开的门,瞧着曾经摆放过蓝丹的位置,始终提不起神去跟着对方。

  可能是今日天气过于闷热,霍隼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不是很舒服,腿似乎成了吸满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无法行走。

  也可能是太烦了。

  等何以致走后,霍隼歪着身子靠在桌子旁,默默思索许久,最后落在草丛里的妖丹,掉入山崖的人影,很多不同且复杂的画面因为方才的事袭来,冲击着霍隼的心神。

  霍隼还记得,那妖丹上涂了毒。

  是乱神的毒。

  何以致有害人的心思吗?

  ——肯定是有的。

  可那妖丹若是放在平日里去用、如果那日他没有身受重伤再去使用,还能害到他吗?

  想到这里,霍隼忽然答不出来了,因为他知道那乱神的毒只是浅浅的涂了一层,只挂在了表层之上。那点用量并不足以害死一个人,只会让人分辨不出来是下毒的人太蠢,不知怎么掌控药量,还是下毒那人怕吃下丹药的人真的会出事,所以涂抹的毒不算多……

  而何以致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的蓝丹,他已经不想去想了。有的时候想得太多就会多出太多妄念,不该有的期待一旦给出去,就会变得患得患失。而他早就受够了期待落空的滋味,也不会在期待什么。

  只是想是这么想的,可当他看到那数量过多的蓝丹时,他还是会动一些不该有的念想,为此回忆起了少时的何以致也曾做过对他好的事。

  其实记忆里的何以致与现在的何以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何以致从不是什么好脾气,心里想什么也不会瞒着别人,不管是嫉妒郅玙,还是因为郅玙自卑,都没能好好的掩藏住,表现得十分清楚。

  当时的郅玙看着何以致嫉妒自己的表情,隐隐猜到了来日的他们可能不会走到一起。

  可郅玙接受了何以致对自己的嫉妒,接受了何以致拿自己与他作比较,也接受了何以致会因为自己优秀而排斥自己。但他没有接受自己会因此离开何以致,所以一直不管何以致的脸色,默默跟着何以致。

  而跟着何以致并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

  他与何以致身边的朋友都不同,也融不到那群能够陪何以致说笑打闹的队伍中,因此只能像局外人一样站在一侧,望着人群中的何以致,等待着被忍无可忍的何以致踢出他的小圈子。

  而这一等就是好多年。

  纵然他不如其他人健谈,不如其他人会讨何以致欢心,纵然他的才华让何以致十分嫉妒,但何以致也没有因为嫉妒他而告诉他,他们不能做朋友。

  相反的,何以致很奇怪,即便心存着与郅玙作比较后留下的不快,他也没有因为自己不快而对郅玙发火,似乎颇讲究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始终没让嫉妒毁掉自己和郅玙。

  又是一年夏,秦华夫人从上界弄来了一个稀罕的灵宝,叫做月生果。

  何以致得了这果子得意的要命,就把身边的人都叫了过来,向他们炫耀手里得来的灵宝,话里话外都是这果子如何的稀奇,如何的好,自己平日里经常吃之类的话。

  而上界的东西在下界看来本就是了不得的存在,何以致得到的这果子又过于好,导致周围的人都很羡慕,不时就会对着果子发出惊叹声。

  何以致瞧见四周来客羡慕嫉妒的目光,忍不住傲气地仰起脸,正要继续夸赞这果子如何好,又看到郅玙坐在人群后方一动不动,故而伸着脖子往郅玙在的方向看了几眼。

  察觉到何以致的目光,低头品茶的郅玙茫然地抬起头,很快寻找到了坐在人群中间的何以致。

  何以致瞧见郅玙看过来立刻又歪过脑袋,假装自己没有看向郅玙。

  之后郅玙收回了目光,继续品茶。

  何以致瞧见郅玙不看自己,故而大声道:“你们不知,这果子不只美味,还有增长修为、断骨生肌的功效!毫不夸张地说一句,这果子即便是放到上三界中,也是旁人无法轻易得到的灵宝。”

  他说完这话,特意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在众多惊呼感叹的声音中并没找到自己最熟悉的声音,为此抿了抿唇,忍不住转过身,怒瞪着郅玙,骂道:“喝喝喝!你就知道喝茶!你清宗是没茶了吗?难道你来这里只是来喝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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