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致可能会因为一场有关过去的梦暂时不想骂郅玙, 却不会因为任何梦对霍隼宽容大度。

  他知道何欢和秦华夫人现下离不开霍隼,但他心胸狭隘,从不喜欢父母身边的美妾和男宠, 只是那些人不会主动招惹他,他对此也就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但霍隼不是。他总是故意去找何以致讨厌的事来做,因此何以致对他的厌恶一直很深。

  而这些厌恶在对方三番四次挑衅自己,又总以不服管教的目光看来时达到了顶点。

  何以致受不了他在自己的地盘里作威作福, 更受不了对方此刻的眼神,为此离开了身后那像木头一样的秦华争,光着脚甩着宽袖,一路跑到书桌旁,拿起自己放在墙上的鞭子准备吓唬吓唬霍隼。

  而何以致的书房里有两条鞭子,一条是他外出防身用的金链锁铃鞭, 一条是他用来在屏奴犯错的时候抽打屏奴用的。

  而屏奴性子古怪,曾经抱着他的腿央求过他,这条鞭子只能抽打他一人。

  何以致从未听过这种要求, 他嫌弃之余又带着看乐子的心思, 答应了屏奴。

  屏奴对他还算了解。

  他知道何以致虽不是个好人, 但给出的承诺通常会做到。

  所以在找鞭子的时候, 何以致并未想过要拿打屏奴的鞭子震慑霍隼。不承想这时有人不请自来,盯上了那条屏奴专用的鞭子。

  何以致对此毫无察觉。

  他单纯的伸出手,可还未碰到自己的鞭子, 就见一只手从他左侧出现,穿过他的腋下, 一边用强壮的手臂托起他左侧的身子, 一边按住了那条专属屏奴的鞭子。

  然后靠过来的人哑声说:“今日的事是属下做得不对, 虽然属下是因秦华争怠慢少府主而气恼, 但确实是如少府主所说的那般越界了。所以少府主要罚,属下认罚,但属下知晓,少府主训狗时,用得就是这条鞭子,而属下不是少府主的狗,少府主也不必找这条鞭子羞辱属下。”

  何以致本来没想用这条鞭子,但一听霍隼这个说法,他顿时不管当初答应了屏奴什么,也不管自己方才是想吓吓霍隼,直接当着霍隼的面拿下这条鞭子,朝霍隼的脸抽了过去。

  啪嗒一声,一条红印子立刻肿了起来。那条伤痕横在霍隼的脸上,就像是白玉上忽地多出了一道突兀的裂痕,但也衬得他越发邪气危险。

  霍隼被打,却不见恼怒,而是若有所思地抬起手,一边盯着何以致,一边用手指按了按脸上的伤,仿佛在说原来被这条鞭子抽打也没什么特别。

  直至此刻何以致都没反应过来,如果霍隼真的不想要这条鞭子,他就不会按住这条鞭子,阻止何以致去拿另一条鞭子。

  而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说话何以致才会动怒。而今,他占了屏奴的房间,用了屏奴留给自己的乐子,正在一点点清除掉屏奴留在何以致身边的痕迹。

  何以致对此毫不知情,也没有在意屏奴的痕迹正在被他覆盖。

  这时,一直待在一侧的秦华争忽地开口,打断了何以致与霍隼的对峙,道:“少府主,清宗来的人是郅苏公子。”

  “郅苏?”何以致手里的动作一顿,顿时顾不得抽打霍隼,转而问了秦华争一句,“他来这里做什么?”

  郅苏在何以致的眼里一直都是个没皮没脸的讨厌鬼,所以一听到他的名字,何以致就觉得他不是来做好事的。

  而在何以致转身质问秦华争时,霍隼淡淡地瞥了秦华争一眼。

  秦华争低下头,避开了霍隼的目光,说:“听说是为了越海的事。这事本来应该清宗宗主来与府主商谈,可听说清宗宗主身子不舒服,就换了郅苏过来。”

  至于郅环为何会不舒服,何以致心里门清。

  而秦华争说的越海是天幻界每五十年举办一次的试炼大赛。

  在天幻界里,投胎转世的人会随缘分往六界,而投身到哪一界,身子里就会有那里的人能有的灵气力量。

  但人的一生很漫长,会遇到什么机遇机缘并不好说,所以修士若是能不停地提升自己的实力,也可以拥有越过苦海去往上界的本事,把自己从下三界的人,变成上三界的人。

  而上三界和下三界各有各的规矩,上界虽是可以去下界,但是为了各界的平衡,为了保证上界人士不会仗着力量残害下界,开启下界的门一般是由境主掌握,而境主轻易不会放人下来,也不会轻易放人上去,这是老规矩。

  不过天灾异动是地转天许,境主规划不得,也管制不得,这也就导致了有兽潮会从上界而来。

  而越海与兽潮一样,都是天道许可的一种运转升境的法子。

  在下三界中,如果有人有实力一跃而起,只要这人能越过苦海,上界的境主就会为他开门,迎他入上三界。

  其中何欢和郅环谢道安他们不是没有去上界的能力,而是他们在下三界中称王称霸许久,去了上三界能够活成什么样子并不好说,所以与其在上界伏小做低,不如在下界逍遥自在。

  但除了他们,下三界中可是有不少人希望自己能够迈入上三界。为此,每五十年,这群人就会去天道历练众生,放置在各界入口的九层塔中游历闯荡。如果有人能到达塔顶,他就拥有越界上升的本事和实力。

  这件事算是修真界中的大事,往年负责操办的人只有何欢和郅环。如今何以致害了郅玙,郅环心里有气,就没有来何府,改派郅苏过来。

  而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在以往,不管何以致怎么闹,郅环也不曾与何家红过脸。

  想到这里,何以致眨了一下眼,总觉得有些不妙,也没有与霍隼计较的心思。

  察觉到自己的嚣张行为可能会给何欢夫妇带来麻烦,他魂不守舍地往前走了一步,险些顺着台阶踩空。

  而在他往下摔倒的时候,一条手臂横在他腰间,抱住了他。

  这条手臂结实有力,手背上还横着一道鞭痕,显然是刚刚被他抽了几下的霍隼。

  何以致瞥了霍隼一眼,推开了这只手,但因为对方这次出手是拉住自己,他没有责骂对方,而是心不在焉地想着上升的事。

  在这之前,他从未动过参加越海试炼的心思,首先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懂得自己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其次是他知道自己留在下三界活得更好,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必要离开下三界。

  但现在他想要用自己的惨相取悦郅玙,而何家和下三界对他而言太安全了些,他便大胆地萌发了借着越海的事给自己安排点磨难,然后赶快退出与郅玙纠缠不休的日常。

  而且……他也想借着这次的事,改一改自己在外的风评,收敛一下过去的嚣张性子。

  不过何欢太过溺爱他,即便他去说,何欢和秦华夫人也不会让他去。

  所以参加越海的事他得另想法子,而且参加越海考试的入门玉牌他还是得找郅苏要。毕竟除了天玄府,另一个掌管越海事宜的就是郅苏。

  眼下他只能从这两个地方弄来可以参加的许可。

  为此,他转了一下眼睛,忽地问秦华争:“郅苏在哪里?”

  秦华争错愕地抬起头,似乎不懂他为何突然问起郅苏。与此同时,秦华争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霍隼的脸色,并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何以致是个会看眼色的人,他就会发现秦华争经常观察霍隼的脸色,也会发现秦华争此刻的表情有些怪异。

  但何以致不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人,所以他不知道秦华争不语的缘由,又问了一句:“走了吗?”

  他说话时声音有点小,可能是想起了郅玙一直受郅苏欺负,害怕自己去找郅苏的事会惹怒郅玙。加上原文有些细节描写的不是很清楚,所以他也不知道郅苏在郅玙坠崖一事中扮演的角色,只单纯地想着,因他害了郅玙,郅环情绪不稳,所以他暂时不能动郅苏,等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郅苏……

  秦华争这时也终于回了他一句:“未走,在中堂。”

  何以致点了点头,刚想对他说把人给我带过来,又想到这事让秦华争去做不妥,就改了主意,头也不回地说:“霍隼,你去门前等着,等郅苏出来,把郅苏带来见我。”

  身后一时没有声音传来。

  霍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何以致只觉得说完这话后,房间里冷了不少。

  他不解地转过头。

  这时身后的人朝着他咧了咧嘴角,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后霍隼起身,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

  他的步伐优雅散漫,就像是踩着阳光的猫,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气与舒缓。

  不过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下脚步,对着一旁的秦华争说:“剑给我。”

  何以致这才注意到霍隼的剑放在桌子上。

  秦华争敛下眼帘,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伸手给他拿剑时,动作有些僵硬,但当着何以致的面,秦华争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霍隼带着剑走了。

  何以致等对方走没影了才想起来:“他带剑去做什么?我是请郅苏,又不是逼着郅苏来?”

  秦华争没有回答。

  何以致抽空瞥了他一眼,记着方才郅玙在霍隼那里受了委屈,心说如果他不多加安抚,想来这个仇郅玙会记在天玄府这里。

  为了避免这件事发生,何以致来到了秦华争的身边,先是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然后清清嗓子,有些别扭地说:“那个什么……”他抬起手往对面一点,“那里有糖……有灵丹,数量太多,就是少了一些我也不清楚。”

  说罢,他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转过身,对着自己凌乱的床忍不住笑了。

  他觉得他这话说得很好,很有深度,既不会丢了他的面子,也不会让郅玙觉得他表现奇怪,更不用郅玙在接受他的赏赐后,还要与他周旋道谢,避免了郅玙为此更加烦躁。

  而以这样的方式安抚对方,完全符合「打一巴掌给一甜枣」。

  他觉得,他这算是进步了。

  不管真心有多少,不管真心是来自惧怕,还是来自算计,他都觉得自己关心人的方式很好。接着,他带着难以言说的兴/奋,乖乖地坐在了桌子旁等着郅玙去拿糖与丹药。

  他以为郅玙跟他一样,生气了,受气了,何欢和秦华夫人给点东西就能开心。

  只是当他把头发梳好之后,他忽然瞧见秦华争拿着几个箱子放在他的面前。他梳头的手为此僵在了头顶,保持着双手按头的姿势,疑惑地看着秦华争。

  秦华争则淡淡道:“火井糖是一千四、圣元丹是九百、固神丹是……”

  他就这样报着数,把自己整理出来的数目全都告诉给了何以致。

  何以致傻眼了,但比起意识到自己词不达意,何以致更多是生气。

  这几箱贵重丹药这么一摆,他只觉得方才为了这件事感到开心的自己是个傻子。

  为此,他羞红了脸,咬牙切齿地对着面前这根木头说:“你是傻子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心情不好,你可以偷我的糖吃!如果你要,我丹药你也可以用一些!这点事你都听不出来是吗!”

  说完气呼呼地何以致弯下腰,又沉浸在与郅玙吵架的不快中。

  受多年习惯影响,他直接抱起箱子,一样一样地塞了回去,摆出一副以后郅玙想吃都不给郅玙吃的样子。

  等他做完这件事,秦华争沉吟片刻,竟然问了一句:“少府主的东西屏奴也可以用吗?”

  “当然不可以了!”

  “那我呢?”秦华争侧过脸,一缕黑发贴着消瘦的下颚,清秀如兰竹,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忐忑,小心地问,“为何……少府主许我用?”

  好问题。

  何以致愣了一下,唔了一声,急中生智,说了一句:“因为我看你还算顺眼。”

  秦华争听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何以致一眼,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低下了头。

  何以致见此小声说了一句神经,不知自己方才挡住秦华争不被霍隼教训的动作,以及近来的态度在日后救了他一命……

  作者有话说:

  明天1号不更新,今晚的这个第二更就是给明天带的份,然后2号晚上十一点半更新,日六。以后基本上更新的时间差不多都是十一点左右,因为是下班回家才写,手速又慢,所以不会太早,等更辛苦了,爱你们,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