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剑尊他为何抢亲[重生]>第101章 痴言狂语   因果

  萧倚鹤离开扶云峰索桥, 见众弟子擐甲执兵,形色匆匆,才知道太初已经封山了。

  两名低阶弟子在山间巡逻, 太初剑宗阖山大闭的情况从未有过,两人年纪尚轻,今年才刚升入内门就遇此等宗门大事,紧张之外难免好奇,一路边走边说, 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

  薛玄微刚想出声,就被萧倚鹤拽了下衣袖制止。

  “咱们为什么突然封山啊,你听说了吗?”

  “这还用听说, 万法会大乱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也就你只知道背书练剑,什么都不知道……哝,看见天上那个阵眼了吗?”他压低声音,“听说前天夜里, 血眼大盛,紧接着就有大批尸群傀儡涌进了空蝉山,幸亏南荣门主驰援及时, 否则空蝉山就同当年的傀儡宗一样下场了!”

  “只不过听说南荣门主赶到时, 他们的长虹长老已被群尸啃净, 只剩下半截身子了。”

  “这……这么可怕?”

  萧倚鹤心里也咯噔一下,经万法会一场迷障大梦, 他已重拾了零碎当时记忆——

  那年百家以谒见为名登上剑神山,不欢而散之后,留在碧霄殿中请求萧倚鹤出山,拯救天台山三万失魂民众的……正是空蝉山的路长虹。

  他脚下一迟,听到两名弟子继续聊道。

  “还有更瘆人的呢, 都说那魔头就是七十年前道统之乱时弑师戮城的萧凉,他死而复生,还放言道,七日内咱们宗主若不把人交出来,他便每天灭一座山门。”

  “啊?萧凉死而复生?可他跟咱们宗主不是死仇吗,朝咱们宗主要什么人?你这都是从哪里听说?”

  “你真是封山封傻了,如今玄门百家聚集太初山下,可不都是为了——宗主?!”

  “……为了宗主?”他不解地随着同伴的视线回头,猛然看见无声无息跟在他们身后的薛宗主,吓得两腿一战,差点就跪下去了,“见过宗主!……宋师弟。”

  萧倚鹤抬手一扶,两道气劲顶着二人膝盖站直了,他可惜没有听完全,还意犹未尽地问:“没说完呢,都是为了什么?”

  年轻弟子看了一眼旁边面若寒霜的薛宗主,见宗主抿着唇并未制止,便瑟瑟发抖地小声道:“为了前几日宗主从万法会上抱回来的……宋师弟你。空蝉山事后,萧凉传信百家,说、说宗主犹豫一日,他便灭一门。”

  “还说你一人可,可……”他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可换天下安。”

  “噗!”萧倚鹤捧腹笑道,“一人可换天下安?我怎不知我竟然这么值钱。”

  两名弟子更加缩成一团,直恨自己巡走哪条道不好,为何偏偏到这条道上来。这条山径只通扶云峰,自然有宗主和各位长老坐镇,哪里需要他们这种低阶弟子过来巡查。

  “宗宗宗主……”

  薛玄微刚一摆摆手,两人立刻麻溜地滚远了。

  太初山常年偏寒,出了扶云峰结界后云雾更冷,他抖开挂在臂弯的狐裘,披在萧倚鹤身上,终于出声:“痴言狂语,不必理会。”

  任他整理系带时,萧倚鹤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穹,盐粒似的雪花飘落在睫尖,他扇动了几下,留下一点雪水蓄在睫根:“玄微,未至腊月天却飘雪,是何说法?”

  薛玄微轻声道:“只是因为太初山高-耸孤寒,山外凡逢秋雨,山内必凝而作雪。”

  一点毛茸茸的边衬在萧倚鹤下巴旁,软绵绵的,鼻尖呵着一点雾气:“原来如此,我当是我杀过的人太多,连老天爷也度化不了这么多冤魂,只好降雪昭示呢。”

  薛玄微抬眼看去,见他眼睛弯弯好似只是个调侃,但薛玄微心下却微沉,立时打消他这种念头:“你和他不一样,他手上沾染的人命不能算在你的头上。即便天意降罚,也与你无关。”

  “他是我种下的因果,是我魂散之时逃出去的一点心魔……他就是我本身,怎能说与我无关呢?”萧倚鹤道。

  薛玄微手下一紧:“若非要如此论,那我亦是你的因果。六月飘雪也好,尸骸累路也罢,我都为你涤荡干净。这次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师兄离开我了。”

  萧倚鹤踢着脚下的一块石子,闻言瞳底盈起一汪暖意,喃喃念道:“我的因果……真动听。”他突然踮脚在薛玄微颊边亲了一口,“我喜欢。”

  薛玄微眉心跳了跳。

  “小因果。将你带上山的那天,我怎么没想到,你这样的小东西竟然会变成拴住我的绳索。”见薛玄微一皱眉,萧倚鹤便搂住他脖子,淡淡笑道,“放心吧,我情债都还没有还完呢,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薛玄微胸中翻覆,最后千言万语凝成短短的一句:“别去见惜之。”

  他见到朝惜之,定是为了取回封印在他体内的半颗灵元。那即意味着,萧倚鹤已经做好了决定,要出去面对山外那群豺狼虎豹,去面对那个打着萧凉名号四处为非作歹的恶鬼。

  这两日,玄门齐聚山外,他们人虽进不来,灵信却是一封封地发上太初,有质疑的、诘难的,好言好语相求的,亦有小宗山门来寻求庇护……翻来覆去不过是那几句陈词滥调。

  但更多的还是说太初为道门之首,理应以大局为重。

  在他们眼中什么是大局?

  ——七十年前,他们以维护道门声名为由,求萧倚鹤出山一肩抗下数万人命因果,过后又将他一人抛出以平民怨,是为大局;七十年后,刀悬头上,他们责太初开山,交出宋遥以换天下大安,又是“大局”。

  这等大局何其荒唐。

  萧倚鹤伸手入他内袖,将他悄悄攥紧致青筋骤起的手指捋开,五指滑了进去与他相扣:“我若龟缩山中,避祸七日,看着他屠杀无辜之人,那么我与他有什么区别?”

  “可是……”

  萧倚鹤丛袖中牵出他的手掌,贴在唇边吻了一下掌心:“以此印为誓,无论发生什么,这次我一定不会像当年那样,再抛下你一个人了。好不好?”

  薛玄微感到一阵细密的热意钻进了手掌,他垂眸看去,只见一点金芒隐入了掌纹之中。还待要研究,手掌就被萧倚鹤微微红着脸翻了过去:“晚上一个人时再细看。”

  好说歹说,薛玄微才不情不愿地带他去往观花峰。

  观花峰不比扶云峰冷寂,因为朝惜之身体一直不佳,薛玄微当年特意命人从地下引了热泉,致这座山峰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花团锦簇,也因此得名观花峰。

  只是当萧倚鹤扶着薛玄微的手跳下飞剑时,看到整座秀丽山峰,此刻都被笼罩在一个铜墙铁壁般的法阵里,像是一座光华万分的监牢。

  萧倚鹤独自走进去的时候,朝惜之正在埋头理花。

  他弯腰摘下枯萎的叶片,腕间的咒枷时隐时现。他修为本就不高,如今被封锁了仅有的灵力,只如凡人一般,直到脚步声临近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听见。

  本以为是门人惯例来送生活杂物,却一抬头,见到萧倚鹤,手里花钳咣啷落下。

  隔着一簇花丛,两边都寂然无声,朝惜之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捏紧了袖口。

  半晌,他才匆匆忙忙拂去了身上沾到的花瓣碎叶,整理好仪态,好不尴尬地问候了一声:“你来了?你……还好吗?”

  萧倚鹤捡起花钳:“嗯,还好。”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萧倚鹤没话找话:“你会侍花?”

  朝惜之柔和地“嗯”了一声:“略知一二。”

  还是一阵沉默。

  良久,朝惜之见他肩披狐裘,鼻尖微微有一点冻红,猛地反应过来,把两手往身上蹭了蹭,快步走到殿内,提起一直坐在小炉上的茶瓮,想为他斟一杯热茶。

  可能是太紧张了,他手指被烫了一下,铜壶一下子应声而翻,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冒着滚烫的热气停在了刚迈进来的萧倚鹤的脚边。

  朝惜之下意识看向了内室,见里面安安静静,才轻手轻脚地去收拾,朝萧倚鹤解释道:“闻道在我殿中养伤,此时已吃过药睡下了……他为了保护我而受伤,一个人住在别处我不放心,所以特意请玄微准许,把他送到我身边的。”

  萧倚鹤羡慕道:“你对徒弟真好。”

  朝惜之用手巾隔着提起铜壶,闻言犹疑了一会,试探问他:“那个人说,我以前并不是个负责任的好师父,而且还杀人如麻。我这几日也越来越多地梦到一些……关于你和玄微的事情。”

  “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好?对玄微也很坏吗?”

  房中陈着几把旧琴,桌上还有一张尚未誊写完全的曲谱,萧倚鹤苦笑:“那个人说的话,你不用全信,你与我师父算不得是同一个人。”

  但萧倚鹤又不得不承认,师尊的残魂在他身体中封印得太久,几十年的潜移默化,让他的神态仪姿都越发地与师尊相似。

  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心绪微微泛起波澜,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应该是我向你道歉。因我失责,才害你今日无端苦恼。我师尊之所以会选择你,恐怕也是因为我的一句无心之言。”

  朝惜之眨着眼看他,目若秋水,眼睛里流露出几分不解。

  萧倚鹤抚着桌上旧琴,道:“七十年前,我师尊的残魂逃逸时,其中一半钻进了你的识海。这半残魂一直被我半颗灵元所封印——那之前,我曾对他说,希望来生不修仙、不入道,只做一对吟诗抚琴的普通师徒。”

  朝惜之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梦到的那些,不过是受我师尊残魂影响,并非是你曾做过的事情。”

  他看着朝惜之,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他很难对着这双温柔纯粹的眼睛,说出要剖取那半颗灵元的话来。

  或许,或许不动这半颗灵元,也还有别的办法。他这么想着,怔怔地站起身来:“我就是来看看闻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萧倚鹤转身向殿外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倚鹤。”

  他蓦地停住。

  “倚鹤,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朝惜之道,他将手抚在胸口,“你把这半颗灵元取走吧。外面的事我大致听闻道说了,如今形势紧张,它一定对你、对玄微都很重要。”

  萧倚鹤顿了一会,据实说道:“不碰这个封印,你还能安稳百年;若是现在解除,也许你会忘记作为朝惜之的这段时光,忘记闻道,忘记这些年与玄微的情谊……”

  朝惜之摇了摇头,轻轻笑道:“我知道玄微把我禁闭在此处,其实也是为了保护我。但我近日越发地心神不宁,有时想起你和玄微,心中总是窒闷酸胀。迟早有一日,我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只是,”朝惜之看向内室,“倘若封印解开,我当真记不得闻道了,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他一段时日……等他伤好了再告诉他。闻道虽多愁善感,但心思剔透,其实用不了多久就会明白的。”

  “朝惜之——”

  朝惜之打断他道:“好啦!无论缘由如何,若非这半颗灵元的护持,若非玄微将我从乱葬岗带回,我恐怕早就死在当年劫难之下了。就不会有闻道这么乖巧的徒儿,亦不可能入道,见识到如此广袤无垠的世界。”

  他握住萧倚鹤的手,指向自己的丹田处,语气越发笃定:“倚鹤,勿要犹豫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这样对你,对我,都是一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