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剑尊他为何抢亲[重生]>第57章 无缘修佛   等我回家。

  两人在蓬溪县收拾了一间无主小屋, 一住就是四年。

  百姓们一开始害怕神君降罚,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三天两头想着花样要将他们赶出蓬溪县。但奈何虚云天生一副好脾气, 软棉花似的刀枪不入,又会些医术,常常不计得失帮助乡里。

  用重九调侃他的话来说,菩萨下凡也不过如此。

  但好在城里尚有如吴小海一样明理的年轻人,早就看那邪神不对, 愿意跟随虚云。

  虚云便带着他们开垦耕种,重拾田农。等到时节适宜,又收拾了莲池, 将莲藕栽下。蓬溪县多水,这些白莲藕不需要怎么管,第二年就能布满水面,长势十分喜人。

  农耕闲暇, 虚云便在城中搭一凉棚讲法,他常年云游,所见即所得, 枯燥的经文融合各种禅意故事从他口中讲出, 连重九这等一听念经就发困的坏学生, 都能津津有味地听上一下午。

  等到莲藕收成,重九就帮着他收藕, 推到邻县去卖,再顺路买回一些米面布匹,添置家用。

  也难得过了几年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

  若是有人一日两日对他们好,百姓或许难以领情,但若是年复一年如此, 便是那最顽固的老庙祝,对虚云二人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时隔多年,蓬溪终于过上了一个丰收年,百姓们终于不再提及那吃人的邪神,一切都仿佛回归了正途。

  被县长邀去吃过年夜饭,重九又被同龄的年轻人们拉去胡闹了一晚上,酒酣之时还相约到神庙,推到了那早就看不顺眼的金像,乒乒乓乓地砸了个稀巴烂。

  重九踩着邪神的一颗金头,指着天,说要捐钱筑一尊无忧吉祥佛,比这个好看千倍。

  小伙子们哈哈大笑。

  过了子时,炸了爆竹,才姗姗归家。

  虚云避静,不爱同人热闹,早早就回来了,正在铺床。

  突然腰上一紧,一人从背后将他环抱住。

  虚云吓了一跳,随即听到来人熟悉的哼唧声,闻到一股浓郁酒香。他脱不开身,不由皱了下眉头:“……你喝酒了?”

  重九被吴小海他们灌了一肚子家酿,有些晕晕乎乎,像抱着一捧被阳光晒过的棉絮,觉得香喷喷软绵绵。他傻兮兮笑了几声,将下巴落在虚云的肩膀,又心虚又蛮横地道:“啊?是啊!喝了,怎样?”

  舌头都大了。

  虚云哭笑不得,转身去给他倒茶醒酒。

  谁知重九不许,拦腰将他一拽。这厮力气极大,虚云猝不及防摔倒在床上,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擒住胳膊,两手被交叉摁在头顶,一张酣醉的脸越趋越近。

  重九一袭新裁的缥色衣袍,秾纤得衷,本就生得一张逍遥面,此时衣襟在与人喝酒打闹时挣扯开了,更是松松垮垮,露出一截与虚云截然不同的莹润肌肤来。

  虚云被他近在咫尺的酒气一熏,心里往下沉,又砰砰乱跳:“做什么,快放开……”

  但重九只是歪着头看了一会,就枕在他胸口,小声道:“我不放。我放开你又要走了,还要叫我施主……我不让你走!我也不是什么施主!”

  “……我不走。”虚云低头看他,有些无奈,“你先起来。”

  重九又抬起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意识有些迷离,过了会,他窸窸窣窣地在身上摸找什么,直将衣衫扯得凌乱大开,才掏出一物往虚云手里塞去。

  虚云被迫接下,拿起来一看,竟是一串红玛瑙持珠。

  石榴红的玛瑙每一颗都被人精心打磨,纯粹剔透,似蕴藏着一抹抹云霞璀璨,鎏金刻着六字大明咒。挂在虚云掌上,竟也无端衬得他白皙了许多。

  虚云往日所用的菩提子,多是十八子,意为六根、六尘、六识。而这串持珠,却平白多出一颗来,还用了一根红丝绳串起,显然不大合规制,而且太过于贵重。

  他才要说什么,却摸到那多出的一颗玛瑙与别的不同,刻着一个“溯”字,指腹擦过,泛起流萤般的光辉。

  “这是我的名字。”重九勾弄着持珠的另一端,绕在指上,低声说,“你若想我了,念一声‘阿溯’,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离得再远,都能听见。”

  他想一出是一出,说着跳下床,摇摇晃晃跑到了院子里,贴在墙上两手作喇叭状:“虚云,你试试!”

  “……”虚云的手微微攥紧。

  重九扒着窗台露出双眼睛,无声地催促他。

  良久,重九坐在院中窗下快困过去了,识海中才传来一声带着羞赧的低唤:“……阿溯。”

  重九开开心心地笑了。

  过了会儿,虚云走出来,将他背回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边擦着玛瑙持珠,绯珠红绳,像月老庙前许愿的因缘牵,正发呆,重九翻了个身,抓住了他的手,梦里嘀咕道:“你修佛……我护着你……”

  虚云将玛瑙持珠收起,拨开他的碎发:“我已无缘修佛。”他叹了一声,“……我心中有了杂念。”

  重九唔唔两声,没有醒转,只有蹲坐在小柜上的“珍珠”听见了他近乎呢喃的低语。

  萧倚鹤想,佛子原来也会动情。

  一屋一田,两人一猫,日子本来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下去,然而好景不长,正是这年的夏天,蓬溪县雨水暴涨。

  天雷阵阵,虚云自睡梦中惊醒,冒雨打开院门,看到满脸焦急的吴小海。

  吴小海抹了把脸上的水:“大师!莲池的小堤决口了,混着淤泥的水倒灌进周遭的田地里,一下子冲毁了十几亩菜畦!”

  虚云心里咯噔一下,披起雨蓑便要出门,重九近日自觉经脉里的瘀滞有所好转,便尝试着打坐修炼,眼下正在入定,对外事一概不知。

  便没有叫醒他,只留了张纸条:“阿溯,我去莲池看看。”

  一顿笔,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字。

  “等我回家。”

  然后便带上门,匆匆跟着吴小海去了。

  虚云摸了摸脸,他第一次写“回家”这样的字眼,有些陌生,又有点期待,又想重九醒后看见会是什么表情,“等我”这样的字眼会不会太孟浪了?

  一路上虚云胡思乱想,直走到河边,被哗哗倒流的泥水惊醒,才见现状之凄楚。

  不少百姓正捧着毁坏的秧苗大哭。田地菜畦淹了不说,莲池也毁了大半,离河岸近一些的房屋也有垮塌的风险。

  虚云收起多余的心绪,一门心思先处理眼下乱况,其他人帮着抢救田地,清理淤泥,将惊慌失神的百姓拉离河岸。

  到了后半夜,雨水渐渐地息止,吴小海见人手不够,朝虚云喊道:“大师,雨停了,我再去叫一些人过来!你也不要离水边太近了!”

  虚云顶着狂风挥了挥手:“知道了!”

  吴小海刚走不久,虚云正仰头看着雷鸣阵阵的天空,思考天亮后该如何整治田地、重筑莲池——突然远处“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炫目的蓝紫色闪光刹那映亮了眼底!

  他看向那紫光爆开的地方,正是吴小海去的方向!

  虚云心中隐有个极坏的预感,拔腿便向那紫光处跑去,还未走近,紧接着又是数道惊雷落下,那紫光越来越大,滚成个丈高的紫火球,所到之处,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一个妇人被众人拉扯阻拦着,跌在路边大喊大哭:“——小海!我的小海啊!当家的……”

  虚云一惊,是吴小海的母亲!

  一个裙摆破烂的少女恍惚地盯着火海,肘上脸颊都是擦伤,露出的小腿上有一块烧焦的皮肉,仿佛是临危之际被人用力推出来的,她吓傻了,面色发青,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火球越滚越高,眼看着要吞噬一整条街,向人群袭来,虚云一把拽起妇人:“先离开!”

  跑了没几步,那火球“砰”一声炸开,巨大的热浪将众人拍向四面八方,虚云亦被掀出数丈,后背和后脑撞在一只石磨上,疼得他几乎昏厥过去。

  两眼昏花之时,百姓之中有人尖叫:“……是神君!神君降怒了!”

  惊恐之中,人们又一次想起了当年神君第一次降怒,也是挥挥手招来一道惊雷,劈得地面焦黑,还烧去了庙祝的半身袍子。

  有人点了点身边的人,战战兢兢道:“吴小海,和那几个……都不在。”

  众人四下一望,更生出了恐惧之心——那几个年轻人,正是天天跟在虚云屁-股后头的!就是他们砸了神君金像!暴雨,大水,天雷,野火……一下子全都对号入座。

  人群里一顿叽叽喳喳,百姓的惶恐攀升到极致,纷纷朝着一片阴云密布的天空磕头,乞求神君不要怪罪。

  ……不是的,这不是什么神怒。

  虚云支撑着想要站起来,但很快就天旋地转,他再度跌在地上,努力地张了张嘴,但是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他伸手一抓,满缝鲜血和焦土。

  好似这四年多来的努力,都如同这场天降野火一般,焚成虚劳。

  气息奄奄的虚云被人抓起来,拎着领子质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天雷轰隆一响,天际猛地炸亮,庙祝回想起上次自己险些被雷火烧死的时候,吓得浑身颤抖:“不是我们,不是,是他蛊惑我们背叛神君谕旨!”

  虚云后脑不住地流血,脸色惨白,微弱地摇了摇头:“这只是地滚雷……”

  然而一番喧哗之中,他的声音根本微不足道。

  失去了儿子的吴小海母亲看向虚云,眼里流露出怨毒的光芒,尖叫道:“都是他,是他蛊惑了我的儿子,害小海枉死!将他扔进天火里,向神君赔罪!”

  “对,赔罪……”

  一群人似终于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上来捉住他。

  虚云微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但很快他微末的挣动就被一顿五花大绑所镇压,甚至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与虚云重九相熟的年轻小子们从河边赶来,见到火光冲天,大惊失色,可还没冲过来,就被长辈们按在地上。

  他抬起脸叫道:“住手!你们做什么!”

  周围七嘴八舌地道:“旺苗,你醒醒,他是妖邪!”“是啊,天降大雷,把吴小海他们都烧死了……”“是妖邪,神君发怒了!”“你别过去,小心死的下一个就是你!”

  李旺苗刚挣脱,又被四五个人同时扑在身下:“你们疯了吗,大师对你们那么好,你们怎么能……唔唔!”

  他的嘴被用力堵上,很快就被吓红了眼的乡亲们拖走。

  众人看向县长,问到底该怎么处置虚云。

  县长是个墙头草,眼见天罚如此可怖,那些参与砸毁神君金像的人,已经烧死大半,他哆嗦了一下,看也不敢看虚云一眼,潦草地挥了挥手。

  李旺苗挣扎间奋力回头看去,震惊地望着三五个男人似扔一袋猪草一般,将虚云高高抛进了火舌里。

  烈焰如炽。

  此时虚云的手腕上还缠着玛瑙持珠,重九说过,只要他唤一声,无论发生什么,他的“阿溯”都会不远千里回应他。

  被抛起时,虚云紧闭双唇,咬住了牙关。

  ……他不想他的阿溯也被伤害。

  落入火中的那刻,一道白影也跟着蹿了进来,用小小的身躯挡在他面前,撕咬他身上的绳索。

  “珍珠?”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虚云仿佛看到一道缥色衣影远远地飞来,似落进他空荡心原上的湿露,他的心缠-绕着大火,一下子宁静下来。

  原本,他是想在这里定居的,将来还俗,就在城外湖边建一个带菜畦的小院子,扎几墙篱笆,养上吵吵闹闹的鸡鸭,也给珍珠垫个柔软的窝。

  屋前栽下桂花,屋后种下葡萄。

  此生他已对不起佛祖教诲,终究没有断得红尘,却不愿再辜负重九深情。

  可惜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

  “阿溯……”

  那是他最后发出的悲叹,也是“珍珠”最后瞬间的记忆。

  ……

  烈火不仅灼烧起虚云的身躯,亦焚上萧倚鹤的意识。

  他如今身陷在“珍珠”的记忆当中,不知该如何脱离。珍珠投火护主,正当他以为自己也要跟着葬身火海……

  “叮当——”

  珠沉玉碎。

  紧要关头,萧倚鹤的意识被一下子抽离。

  烈焰灼上皮毛的场景依稀在目,他猛地一抽搐,坐起来,浑身还幻觉一阵阵火-辣辣地疼。好半晌才艰难地张开眼睛,不知今夕何夕,就感觉到自己被人牢牢锁在怀中。

  而这人气息温暖熟悉。

  对方掌心流入的灵力入渗入干涸沙漠的冷泉,浇灭了他的灼热。

  在玛瑙持珠里做了好几年猫,猛地回到长手长脚的人躯,还有点不习惯了。又突然觉得还是当猫舒服,想睡哪里睡哪里,想咬谁就咬谁。也不必去在乎谁的脸色。

  萧倚鹤可惜了一阵,又松了口气,重新向后一栽,躺回薛玄微的臂弯,扭头埋进他胸口。

  不敢看他的表情。

  躺在薛宗主怀里,他都隐隐感觉到了周围的低气压,快要将小殿凝出霜花来。

  当然,萧倚鹤是能想象到的,自己偷偷解开客房禁制,偷偷跑出来……薛宗主一定很生气,或许还生气到要打他屁-股。屁-股不是不能打,但是不适合在这里打。

  萧倚鹤闭着眼,耳朵尖发红,不要脸地道:“……喵~”

  显然,薛宗主浑身都僵了一下。

  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