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席南扛着行李箱出现在明正的办公室。
这办公室窗明几净，没几样东西，席南看得出明正平时是不怎么来这里的。
明正用手指了指地，示意席南把箱子放下，然后问：“带了什么东西啊？”
“日常用品和衣服。还能有什么？”席南问。
明正看他一眼：“打开。我看看。”
席南：“为什么？”
明正道：“那是机密军事训练基地。每个人进去都要经过严格的安检。我先帮你把把关。”
席南无言以对，还是把箱子打开了，里面无非是衣服一类的东西。
按着明正的要求，席南还一件一件把衣服打开了，然后说了句：“以凤凰军的军事科技水平，什么东西查不出来，还需要你用肉眼看啊？”
明正笑了，没答席南的话，只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衣服。“这些衣服……是地球上新出的样式？你穿上去，确实应该很好看。你以前好像不怎么会挑衣服，你老婆帮你挑的？再来……这种叠衣服的方式，太过细致。你以前也不是这么叠衣服的。你老婆教你的？”
席南心说安然哪儿有时间给自己挑衣服。严格算起来，其实安然还是他的上级。
但席南很自然地点头。“那当然。安然眼光向来不错。她也很会收拾。”
“嗯。”明正点头，“你在这儿休息会儿吧。我们一个小时后在楼下集合出发。衣服就放我这儿吧。别带了。”
席南：？？？
明正看他一眼，解释道：“进了凤凰军，自然要穿这里的军装。再说，基地里的训练很严格，吃穿用度会统一发放。你这箱子暂时就放我这儿。里面的东西统统用不上。”
席南无语：“那你让我收拾什么行李？”
明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看看你的衣服。”
席南：“……”
明正走上前拍拍他的肩。“休息吧。一会儿听到通报，10秒内，来楼下集合。”
说到这里，明正补充一句，“别再像上回一样迟到了。”
席南拳头都握起来了。要不是有卧底任务在身，他是真想揍明正一顿。
明正似乎看出什么来，笑了笑。“虽然说你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不过……在换上军装前，你要是想对我练练手什么的，不算违逆上级。”
席南一听这话，是真的出手了。他抬起手紧紧扣住明正的手腕，似乎下一步就要用上擒拿式制住他。
但下一瞬，席南撞见明正眼底的笑意，心底却泛起一股冷意。——他会不会在试探自己？如果自己的擒拿手法太专业，他是不是不会相信自己已经退伍十年了？
于是席南很快松了手，拿起桌上摆的一套军装。“我去更衣室换衣服。”
席南走出几步，听见明正叫住自己。
席南转过头，发现脸上一直带着笑的明正忽然一脸严肃。
明正盯着席南的眼睛，眉头皱了起来。“方立……你在防着我？”
席南反问：“我怎么防着你的了？”
“你刚才的举动就是在防着我。如果你刚才跟我打一架或者做什么，我不会觉得有什么。我确实惹你生气了。兄弟、哥们之间，打打闹闹也没什么。”
明正望着他，嘴角滑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我刚故意激你，也只是想试试你的身手，看看你能不能参加强度这么高的训练。当然，我可以顺便炫耀一下我的身手。这可能有些幼稚，但你了解我，我以前就喜欢找你较量。只是刚才你……你防我做什么？”
席南眼角向下垂，眼睛却正视着明正。这样的目光让他看上去有些凉薄。
许久后，席南开口：“我没有防着你。我只是……毕竟十年没见，我觉得你有些陌生。打一架之后还能不红脸？我想我们还没熟到那份上。”
明正问他：“你不相信我？”
席南没答，明正苦笑：“因为十年前的事？”
席南一副并不想回答的样子似乎刺激到了明正。明正的声音立刻厉了。“好了方立，收起这一套。你加入我的队伍，就应该信任我。我们是在战场中要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你必须信任我。”
席南没退让。“打仗的时候我可以信你。你是我上级，我是你下级。为了任务的完成，我甚至可以为了你牺牲。可是战场以外，私下的时候，你还要管我怎么想，那你是不是管太宽了？再说，我早说了，十年前的事情我已经不介意了。你不要再揪着不放。你要是觉得我这样，不适合待在你的队伍里，可以，我现在就走。”
听席南说着这些话，明正简直越来越上火。“走？你不是一直想进凤凰军吗？你舍得走？你还想走哪儿去？”
席南把手上的军装一扔，径直绕过他要往外走。“现在的我可没说非要进凤凰军。再说，就算要来凤凰军，也不是非要来你这队。要我的人多的是。”
席南也是真的气了。他觉得明正一直在找自己的茬。
席南的手刚碰上门，手腕被狠狠握住、顺势朝后一拉。后颈上很快顶上来一只手臂，席南整个人往门上一撞，后背立刻有一个强大有力的身躯抵上来。
席南抬手欲挣脱，可是他整个后背都被制住，连双腿之间都被顶入一条长腿。席南几乎感觉自己被明正钉在了门板上。
“要你的人多的是？都有谁啊？说来听听？”明正眼睛眯起来，“让我猜猜，关东？总不是还包括王浩吧？”
“放开！”席南咬牙。
“我如果放开你，你想跑哪儿去？”明正的手绕到前方，扳住席南的下巴，让他的头转过来看着自己。明正死死盯着他，“敢跑？反了你了！”
席南觉得明正简直莫名其妙，不由狠狠瞪向明正，把自己眼睛都瞪红了。
明正被他一瞪，反而笑了。“怎么？想骂我啊？骂吧，你以前也没少骂，你向来目无尊长惯了。”
“你有半点‘尊长’的样子？”
席南忍不住再说：“找我茬，就是为了听我骂你？你是不是脱离地球久了，脑子有问题？”
“不是。”明正的目光竟突然变得有些深情，“你还能跟我吵嘴，打打架，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那么生分。仅此而已。”
席南目光冷下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正反问：“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席南说：“不管你什么意思，都晚了。”
明正听了这话一愣，席南趁机抬腿踹了他一脚，双臂用力，奋力将他推开。
随后席南打开门，扬手一指：“滚出去。”
明正挑眉：“这我办公室。”
席南冷冷看他一眼，再不说一句话，转身拿起军装就去更衣室了。
明正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意识到席南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
一个小时后，需要去参加这回集训的人全部集合。
加上领队的明正，一共有十四个人。
十四个人先一起坐车去停机坪，再乘飞机去一千公里外。
超音速飞机不过行驶了十分钟，就到一千公里外的训练基地了。
再由汽车送大家去宿舍。
这一趟全程大概一共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
这段时间内，明正也几乎一直跟席南坐在一起。
可席南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明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安排这一切，原本是想和席南缓和关系。他想让席南的眼里只看着自己，离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远一点。包括他的妻子，还有那个碍眼的小白脸关东。
除此之外，明正其实没奢求过别的什么了。
他是真想护着席南，才把他带到自己身边。他只是想护着他而已。
明正也没想到会开局不利。训练还有一个月呢，怎么刚开始，两个人就闹成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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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14个人，被安排到7个宿舍，都是双人间。明正直接把席南安排到自己那间。
众人领了统一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就回到宿舍。
宿舍内，席南默默收拾东西，明正说：“这训练并不是我突发奇想，我只是把时间提前了。刚才那些兵，你都见到了，都是刚被选拔出来，能进我这队的。按流程，他们刚进来都会参呢呢加集训。所以我也来亲自训练了。他们大多年轻，也都怕我。只得让你跟我住了。”
席南没理他，躺上床休息了。
明正眉毛挑起来。“不是吧，气性这么大？跟你上级、教官玩冷战呢？”
席南仍然不理他。明正只得摆出教官范儿。“下床，起来！稍息立正，站军姿！”
席南到底还是照做了，但他身体虽然照做，架不住眼神冷得让人发慌，凉凉的目光就那么瞪着明正，也不说话，明正直感觉他眼睛有小刀子飞出来扎自己。
席南这脾气啊，来硬的是不行了。那来软的？
明正无奈了，倾身上前，把声音放软了一些。“你这闹的是什么脾气？总不是想让我哄你吧？”
席南一听这语气，几乎被他气笑。然后席南说：“报告教官。申请说话。”
“你说。尽管说。”明正道。
席南：“什么时候你明正会哄人，那才真是见鬼了。”
明正：“……”
席南：“再说，你真的不需要那么做。我们是上下级的关系。”
明正：“……”
席南：“教官，老师，首长，现在是休息时间，训练还没开始。没什么事的话，我能上.床休息了吗？”
明正叹气，挥手。“去吧去吧。”
-
吃过午饭，众人休息了一个小时，就被带到了一片荒漠。
这不是沙子构成的荒漠，而主要都是粗粝的石子儿。
一脚踏下去，脚下硌得慌，要是跑起来，是真的得把人疼死。
明正整好队伍，做了个领跑的姿势。“今天先来点轻松的开胃菜。跑个二十公里就行。”
——在这种地方跑二十公里？穿的鞋也只有薄薄的一层鞋底，还叫开胃菜？
但毕竟都是被严格挑选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人开口抱怨。
明正站在队伍最前面，席南在队伍中间。
明正一声令下，席南就跟着队伍在小石块和粗砂砾铺成的路上跑了起来。
饶是过去十年前经历过无数可怕的任务，脚心被这么对待，席南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真正外出作战，身上穿的装备都很精良，鞋子连火和弹药都能防，根本不怕什么小石子。但现在他的鞋子就只有薄薄一层胶。
不过疼归疼，席南很快适应了，稳步跑了起来。脚下的疼痛麻痒被他逐渐无视，他的步子越来越稳。
这样跑出了约三公里后，席南一侧头，发现自己竟然几乎跑到队伍最前面了。说是“几乎”，因为还有一个人在他前面——正是明正。
明正回头，朝席南一笑。
不行。我得藏拙。藏拙。不能让他看出来我没退伍。
席南皱了皱眉，最后表演了一个疼痛难忍坚持不住的表情，慢慢又落到了队伍中央。
席南同时观察了一下旁边战友们的表情，把那些疼痛难忍但还在咬牙坚持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
明正：“……”
最后明正也放慢了速度，队伍末尾掉了两个人，看样子是实在有点吃力。
明正跑到队末去踹那两人屁股。“要是放在当年，按凤凰军的考核标准，你俩进都进不来。怎么就这么娇气？”
“看，看在前面那个人没有，叫方立的那个，我以前的学生，比你们大十岁，退伍十年了，人家体能还这么好，也一点不怕疼。你们这些初生牛犊，还是比不上退伍老兵啊。”
老兵？大十岁？显得我有多老似的。
席南把这些话听在耳里，默默吐槽，又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明正凶悍地又给了两人屁股上一脚。“封闭训练有淘汰机制的。赶快给我跟上。跟不上就卷铺盖走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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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没有体能项目。吃完饭，大家围成了一大桌，轮番自我介绍。
席南的经历无疑是特别的，他介绍完之后，被人拉着问了好久的话，才总算能够坐下吃东西。
席南吃了几口菜，发现明正坐在了自己身边。
席南看他一眼，意思是“你又想干什么？”
明正却只是眉眼带笑，温柔地看着他：“怎么样？我这里……氛围还不错？”
席南笑着答了句：“不错。”
回答完之后，他的心却不可控地跳得很快。
——他是来当卧底的，是与凤凰军成敌对的。可他现在在和凤凰军吃肉谈笑建立革命友谊。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席南难免有些伤感。
席南怕明正看出什么来，赶紧低头吃饭。
晚上，回到宿舍，席南用盆打了个水，开始处理脚上的伤。
他的鞋底已经彻底被磨破了。很多石子儿甚至嵌进了肉里。回想今天下午那二十公里，后十公里的荒漠怕是都被大家脚底的血染红了。
明正这会不在宿舍，好像是被哪个战友叫走了。毕竟目前在这里训练的也不止他们一个队伍。
席南坐在床上，伸腿把被沙子和血覆盖的脚放进盆中，水中顿时一片红色。
席南没忍住疼得“嘶”了一声，宿舍门被推开，明正走了进来。
瞥见席南立刻转身还扯过一条被子的动作，明正被逗乐了。“干嘛？什么时候成古时候的闺阁姑娘了，不敢让人瞧见腿和脚？”
席南没吭声，明正拿出酒精和镊子。“脚抬起来。我帮你处理伤口。”
席南瞥一眼他自己还伤痕累累的脚，没说话。
明正望着他笑：“别扭什么？一会儿还要一起洗澡呢。”
席南：“谁要跟你一起洗澡？”
明正：“节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熄灯，没时间分开慢慢洗。洗完澡咱们早点休息。明天凌晨四点起床。拉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