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席南躺在床上,到底是把脚翘起来,让明正帮他挑着脚底里的沙子和小石子儿,再帮他消毒。
良久,明正说:“差不多了。洗完澡再帮你上药。一晚上就能愈合。”
说这话的时候,明正的脸贴在席南的脚前,双目认真地盯着那些伤口,问他:“还疼么?”
明正说话的时候,口鼻吐出气息的就喷在了席南的脚心。
席南不怕石子儿砂砾,倒像是怕这些温热的气息。
于是他很快收起了脚,坐起来,对明正说:“谢谢。”
“不谢。”明正笑了笑,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
席南的脸被灯光照得有些发红,明正问他:“你不好意思啊?”
席南反问:“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你把脚收那么快。”明正说。
席南只道:“我那是痒的。再说,你干嘛凑那么近?不怕臭啊?”
明正笑:“臭?没闻到。你身上老是香香的。”
席南:“……”
席南立刻站起来,往浴室去了。“给你自己清理伤口吧。还有,我自己洗澡。我会五分钟内洗完。你别进来。”
席南也确实光速洗完了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发现明正在给他自己的脚底挑石子儿,他面前也有一盆血水。整个二十公里奔跑的工程中,明正在队首和队尾跑了好几个来回,若说跑得最多、受伤最多的,那就是他明正。
想着他刚在帮自己处理伤口,而自己什么都没做,席南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问他:“要帮忙吗?”
“不用。已经差不多了。”明正毫不在意地光脚下地,再走到席南面前说,“躺下,脚翘起来,就像刚才那样。我帮你上药。”
“我自己来就行。是喷雾药剂吧?”席南问。
明正却直接走到他床上跪下,一手举起他的脚,一手朝他的脚心喷了药剂。
喷雾喷射到席南的脚心,继而形成一层薄薄的膜。这是很高级的药剂,有细胞再生功能,能让伤口快速愈合。
明正往他两只脚上都喷了药剂后,就盯着他的脚心看。
席南的脚心先接收到凉凉的药剂,继而是明正温热、又似乎有几分暧昧的气息。
再来,席南见自己被他拉起双腿,他还跪在了自己两腿之间……
怎么想,这姿势都有点不对劲。
席南赶紧把脚放下了,皱眉道:“你不用管我了。快去洗澡吧。不是快熄灯了么。”
明正的笑声传来。“你真是越活越别扭。以前哪这么容易害羞?”
席南掩饰般侧过身,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的身体。“我只是搞不懂你为什么这样。如果你是觉得内疚……大可不必。我说过,以前的事情,我不介意了。”
明正沉默片刻,下了床,对着席南的背影说:“不是。你误会了。只是,你是我的学生,下属,又刚来凤凰星,我照顾你一下,也是应该的。何况这不算什么照顾,就是帮你处理下伤口。”
席南没接话,明正便说:“你今天的表现倒是挺令我惊讶。”
席南只说:“退伍后,我也没落下训练。毕竟习惯了。每天不跑个五公里,浑身都不对劲。”
“嗯。那就好。”明正往浴室走去,“那我去洗澡了。”
“晚安。”席南闭上眼。
明正挑眉。“不看看我的身材啊?我在脱衣服呢。”
席南:“……我看你身材干什么?”
明正笑:“看我肌肉练得好啊。”
席南:“我自己又不是没有。”
明正:“大小不一样啊。”
席南:“……”
——哎,这对话好像似曾相识?
他这是在耍流氓呢还是耍流氓呢。
席南没理他,“我睡了。”
-
第二天,凌晨四点,大家起床后,十公里跑步是开胃菜。
这回他们没有去那片荒漠,而是就在基地的训练场跑。
四点四十,所有人跑步、集合完毕,给了十分钟休息的时间。
五点五十,大家在餐厅集合。早餐并没有真正的食物,而是给每个人发了一枚浓缩药片,吃下去顶一天营养的那种,连水都没多发。
二十分钟后席南知道了原因。——他们被带到了模拟太空舱,那里整体出于失重状态,十四个人还要在里面经历各种天旋地转。
失重训练完成后,是用人体离心机进行超重训练。
这些新来的属于明正手下鹰空队的预备役成员,跟席南和明正不同,他们都是在凤凰星长大的,没有去过地球,也没有去过太空,所以这些训练必不可少。
两项项目完成之后,会紧接着要求大家端起一把枪,考验大家在这种情况下的射击技术。
这个时候的大多人是站都站不稳的,身板摇摇晃晃的,枪自然也端不稳。
明正站在旁边调侃他们:“瞄准了再开枪!别把枪朝着队友、或者我开。”
不少人都被明正逗笑,然后强迫自己站住,端起枪,对准目标。
大部分人能开出枪都不错了,基本都脱靶了。
最后出来的是席南。他的前额湿湿的,刘海被顺在一边,睫毛也一片潮湿,看上去雾气迷蒙。
席南步伐还算稳健,端起枪,从瞄准镜里瞄准靶子。
明正走到他身边问:“头发怎么湿了?”
席南脸色不太好:“别提了。失重舱里,有人不会喝水,水没吞下去,全吐我身上了。”
明正笑出声了,席南瞪他:“还笑?”
对明正说完话,席南收回视线,专心看向瞄准镜。
明正偏要凑在他耳边:“失重的感觉怎么样?”
“我不是那些没见识的新兵。问我这个干什么?”席南淡淡道。
“有没有想过在失重的环境下做?”明正忽然问。
他问这个什么意思?总不会打听自己和安然在来路上的事吧?毕竟,虽然有虫洞,从地球到凤凰星,也会经历一段颇为漫长的太空旅程。
席南身体绷紧,随后说:“你们单身狗都这么喜欢YY啊?先给你自己找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也可以,然后你再考虑下一步的问题。在哪儿做都可以,但前提是你得有个伴儿。”
明正:“……”
说完这话,余光似乎瞥到了明正沉下去的脸,席南笑了,随后冷酷地通过瞄准镜瞄靶子,正对上中心。为了藏拙,他故意刚旁边偏了一点,最后的成绩是“8”环。
明正没有射击,所以席南这个成绩已经是今日最佳。
这个项目持续了一周,内容大致不变,只是力度在逐渐增强。
一周的训练结束,大部分人都有了极大的进步。
接下来,这两项项目的时间被缩短,和十公里长跑一样,成了大家早上起来和晚上睡觉前的日常训练项目。其余时间,则被大家用来训练游泳、滑冰,爬山,最后还是蹦床、蹦极和大型秋千相关项目的训练。
每天的训练都十分紧凑,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封闭训练结束的这一天晚上,所有训练取消,大家一起喝酒吃菜,能够好好放松一晚。
这个时候,包括明正在内,一共只剩下十个人了。另外四个人无法适应,都被遣送回原来的部队了。
十个人围着桌子唱歌、喝酒,相处这一个月里,虽然也有少许摩擦,但总体上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是真的成了好战友、好兄弟。
中途,大家起哄让明正唱歌。明正拗不过,只得唱了,让人意外的是他的歌声竟然十分好听,沙哑里带着几分性感,在酒精作用下,愈发让人着迷。
他唱的不是军歌,是情歌。
“无论你身处何方,无论我们相距多远,Darling,我永远爱你。请你点一盏灯等我,告诉我回家的方向,星星会照亮我回家的路。Darling,请你等我回家。Dariling,我永远爱你。”
明正这歌,竟把一些小年轻唱哭了。
他们好像从这歌里看到了一幅画面——他在太空中漂泊,无依无靠,有时候能看见星星,有时候却连星星都看不见。他很想回家,可是他丢失了回家的路。
希望他的爱人不要抛下他,希望他的爱人能够等待他,总有一天,他们还能在家乡重逢。也希望天上的星星能够永远明亮,为他指明回家的方向。
席南却从这歌里听到点不一样的东西。他举着酒杯,冷不丁抬头,就撞上了明正借着酒意难得深情的目光。
一片觥筹交错里,席南就只记住了他此时的目光。
-
等明正一首歌唱完,席南皱了眉。
年轻的士兵开始挨个去向明正敬酒。明正一一喝了,眼里已带了三分醉意。
最后席南也去对他敬酒了。明正笑着跟他碰了杯,一口喝下杯子里的酒。
席南看了一眼周围的战友,一个二个都在喝酒打闹,大部分都喝醉了,没有人看向这边。
于是席南凑在明正耳边轻声问:“你刚才那歌,什么意思?”
“怎么了?”明正笑了,“你不会以为我在对你表白吧?”
席南声音一沉,说:“15年前,有个叫瑞恩的人随军去太空考察。他们遇到了事故,瑞恩借逃生舱逃回地球,很多人去搜救,可是都没有找到他那逃生舱的半点踪迹。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的妻子却每天晚上都亮着灯睡觉,说怕他如果回来,看不到家里的灯,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降落。”
“后来瑞恩真的回到了地球,甚至真的降落在他家附近。虽然最后他还是因为缺氧而死,但他回到了妻子身边,还带回了所有考察数据。他被封为烈士、英雄,他的回归,不仅代表对妻子的忠心,更代表对地球和故土的思念。”
“这首歌是根据他的事迹改写的。那帮小年轻没听过,你我二人听过。所以你告诉我……你唱的这歌意味着什么呢?老师,你是真的……跟凤凰军一起背叛地球了吗?”
明正端着空酒杯,双眼紧紧盯着席南,半晌后眼睛眯起来,揪了一把席南的下巴,低声呵道:“敢问我这种问题,你胆子也太肥了。”
席南严肃:“那你敢不敢回答?”
“你想多了。”明正失笑,“这就是首情歌。你还不如以为,它就是我唱给你听的呢。”
席南沉默下来,没说话。
明正望着他,良久后却是问:“你为什么来凤凰星?”
席南嘴唇动了动。“我说了,因为安然。”
明正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在地球上等我?”
席南嘴角挑起来:“在地球上……等你做什么?”
“除了谈恋爱结婚。随便你做什么。”明正的声音很轻柔,“我就想让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席南仰头喝下杯子里的酒。“我凭什么等你?难道你真会回去?”
“家在哪儿,我就会回哪儿。”明正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
这一个月里,训练强度很大,席南倒头就能睡着。这一夜,席南却意外的失眠了。
他侧过身,睁着眼,就能看见明正的轮廓。
看样子他睡得很香。
自己如此辗转反侧,那罪魁祸首却睡得如此香甜。
想到这里,席南心里有点气了,于是更睡不着了。
席南最后睡着,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再度醒来是被电话吵醒的,是在明正低声打的电话。
隐约听见“安然”两个字后,席南清醒了。
他一下子坐起来,明正也恰好打完了电话。
“怎么了?”席南皱眉问明正。
明正说:“出事了。收拾一下。我们两个先回去。军区科研所那边出了技术泄露事故。有人传消息给了地球。安然被列为了怀疑目标,目前正在接受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