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轩看向明正，忍不住用手指了指他：“怎么我请人吃饭还能恰好被你听见？还二十个人？我要当冤大头了。”
明正笑道：“听说你刚得了笔项目奖金，我专门来蹭饭的。”
孟轩摆摆手：“行。我这冤大头当定了。不过你这衣服都快结冰了。赶快去换衣服吧。中午来第二食堂的二楼大厅。”
“就请人吃食堂啊？”明正故作讶异。
“出门太麻烦了。首长，要不你给我特批一个外出许可证啊？”孟轩笑着揶揄了明正一句，转身带着席南他们走了。
中午，两桌菜摆好后，过了一会儿，明正换好衣服，果然带着他那些个兵浩浩荡荡地来了。
一桌十一个人，另一桌十二个。席南和安然、孟轩，以及部分明正的手下坐一桌，明正坐的另外一桌。
饭到中途，席南去上了个厕所。方便完后，席南在洗水台洗手，听见身后隔间的门打开了。
席南通过镜子朝后看去，竟看见明正从里面走出来。他嘴里叼着一种新型电子烟，模样有些痞。
看见席南在这里，明正眉毛微微挑了一下，嘴角泛起笑意。
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席南只得主动打了招呼，打趣了一句：“是不是早上泡了冷水，现在拉肚子了。”
“不是……”明正面上没有丝毫窘迫，他吸一口烟，反而问席南，“哦？所以你注意到我离席，专门跑来见我吗？”
席南笑了：“你想多了。再说，我为什么要到厕所来见你？”
“这要问你了啊。”明正喷出一口烟雾，走到席南身边洗手，伸手的时候，手臂不小心蹭到了席南的腰。
席南腰肌一阵发麻，不动声色错开几步，去烘干机前把手烘干，再说：“我先走了。”
“急什么。跟你说点事。”明正说。
“非要在厕所里？”席南问他。
“那就换个地方。”明正笑了笑，径直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离开厕所，找了个就近的无人小包厢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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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小包厢内。
“你想和我谈什么事？”席南坐下问他，眉目还算镇定。
明正只说：“今天上午我训练的时候，你看我了？”
席南答：“你大摇大摆从我面前跑过去，我很难不注意到你。”
“那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明正再问。
“嗯。当然。那件事对我来说……毕竟印象深刻。”席南说，“我印象里，第一次被你罚，就是大冬天地跳冷水游泳。等等……我还是被你踹下水的。”
明正叼着烟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很有深意。“那之后，仅仅过了半个月，你已经丝毫不惧冰水了。你能面色不改地游两个来回。我打听了，每日艰苦的封闭训练中，你都在抽时间下水练习。”
席南点头：“嗯。是的。毕竟不想再那么丢人。”
明正再喷出一口烟雾。此刻他离席南很近，那些烟雾几乎都喷在了席南脸上。
不过这种电子烟完全是无害产品，闻起来甚至任何味道也没有，席南也就没有太在意。
很快，席南看见明正的手掌压在自己肩膀上，唇则贴着自己的耳朵问：“所以，你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那么，为什么当年被凤凰军的考核淘汰后……你就退伍了呢？”
这一刻，席南的心狠狠一跳。
——明正发现了什么？他在怀疑自己吗？
又或者是，他从未相信过自己？
席南维持着镇定，道：“你说得不对。我没有放弃。时隔十年，我还是来了凤凰星。”
“哦？通过一个女人？这不像你啊。”明正半眯起眼睛，唇几乎要贴上席南的耳朵了。
席南侧身躲过他的唇。“好，我跟你说实话。当年你……你在最后的考核里对我做的事，当时的我，没有办法原谅你。”
席南能感觉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正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席南再退开半步，看向明正的眼睛，淡定地说：“那个时候，我是被你伤到了。我心灰意冷，决定离开部队，离开所有跟你有关的一切事物。所以我重新考了大学，选择了从前没接触过的金融。按理说……你在凤凰星，我也该远离这里的。但人是会变的。”
“我遇到了安然，我跟她相爱，她改变了我。对于从前的事，我也慢慢都放下了。她受到孟教授的邀请，也想移民到凤凰星，我就陪她来了。”
明正听完席南的话，慢悠悠地熄灭电子烟，收了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说话，席南以为他没什么要说的，绕过他要走，却被他蓦地拉住了手腕。
席南侧过脸，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
明正面上的笑容皆数褪去。他问席南：“你这是在告诉我，你以前真的喜欢过我啊？”
“可能吧。但那是以前的事了。跟现在无关。我要说的也说完了。不想再谈。”席南说。
“好。我们不谈过去。谈谈现在。”明正问他，“我的提议你考虑好了吗？来当我手下的兵。”
席南没有回答。
明正道：“真愿意天天坐办公室研究一对报表数据，每天就想着怎么优化系统做数据搞理财，每天管管账管管钱，不无聊？”
“我会考虑。”席南走至门口。
明正再道：“既然你已经放下我，又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你该回到军人生活中。那天你握枪的姿势告诉我，你还渴望军旅生活的。”
席南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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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南和明正先后回到座位上，席南脸色还有些异样，安然看出什么来，怕继续待下去不妥，便对孟轩假称不胜酒力。
孟轩自己是没喝酒的，他下午还有工作，当即叫了车送席南和安然回公寓，叮嘱了安然要好好休息。
安然回屋午休了一会儿就去上班了。公寓楼前1点30有摆渡车，可以直接送安然到她上班的地方。
席南暂时闲下来，他躺在床上，大概是因为与明正的一番对话，那些记忆又如潮水般涌过来。
十年前那场考核，一共有十轮。
前九轮考核里，首先是下水闭气、负重长跑等四项基础项目考核。这些项目是相对简单的，旨在筛选。诸如溺水闭气，一百人报名，只选五十个人，头五十个受不了自行从水面下游出来的人就自动被淘汰。负重长跑类似，吊车尾的一定比例的人即被淘汰。
席南保存体力，不求第一，下水闭气环节，只要保证自己坚持到能进下一轮就行，至于负重长跑，保持在队伍中上，也就相对安全。
第五项是极限环境下的射击考核，包括被蒙上双眼射击、在烟雾弹爆炸后射击等等。
席南本身枪法练得可以，加上有系统的帮助，这项也顺利通过。
第六轮是关于战术策略、权谋一类的，这项测试跟打游戏差不多了，不消耗体能。
电脑加3D投影会模拟出两军作战实况，席南作为一方主帅操作电脑，指导三军挥斥方遒。凭借系统强大的计算功能，席南也赢得很漂亮。
第七轮是密闭空间测试。
凤凰军要去凤凰星，更可能与未知生物进行太空站，因此这项考核必不可少。
凤凰军一定要具备强大的心理素质。遇到意外情况，谁也不知道会在虚无的太空里漂多久，可能人会一直躺在狭小的逃生舱里，不能动、没有人可以跟你说话，你必须保证自己不会发疯，因为你可能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考核过程中，人被关在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内，只多了个马桶和放食物与水的地方。周遭几乎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是墙壁上贴的荧光星星，代表着银行里的些许星光。
因此，被关在小房子里的时候，除了触手可及的星光，你将一无所有。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大部分人还能坚持住。
但第七天开始，越来越多的人按捺不住了。
整场考核下来，绝大部分人都是折在这一关的。
并且很多人出去后都会接受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席南在这项考核里得的分是最高的，并且也是历史最高的。
他整整待了十五天，不吵不闹，出来后还笑嘻嘻的。
考官评价他心理素质超好，他甚至没有半点异常。
只有席南自己知道，他才没有真正进入封闭环境，他每天和系统唠嗑、看电影，除了活动不开外，有吃有喝，挺不亦乐乎的。
第八轮测试，破译各项复杂的密码，也是脑力活动，跟体力无关。
得益于系统，席南再度顺利通过。
对席南来说，最难的就是第九轮测试——丧心病狂的毒气耐受性考验。
周围不断有队友坚持不住呼救，甚至有人昏倒、大小便失禁，被救护车抬走。
席南咬着牙坚持，眼泪鼻涕忍不住狂流，他咳嗽两声，发现自己竟哇啦啦磕出一口血来。他琢磨着是自己的咽喉被刺激气体弄流血了，但应该问题不大。
混乱之中，他感觉到一双手握住自己的，是明正。明正在他耳边说：“按下求救手腕。出去。你可能肺部受了伤。”
席南只是摇头。
一片烟雾中，明正问他：“记不记得我教过你的话？你的命该留在更有用的地方。这不过是一场考核。放弃了也没什么。不值得你用命搏。”
席南心说，我也不想用命搏啊。可是我不通过考核，就得看着你和我相隔千万光年的距离了呀，那样我还怎么完成任务啊，我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你啊，何况我还有点喜欢你呢……
席南神识已经不清了，抓着明正的手就差点把一切如实相告了。
他最终没有把一切和盘托出，只是因为他没力气说那么多话。
席南用尽力气，也只说出一句：“也许再坚持3秒……我就赢了呢。”
3秒后，考核果然结束。听见考官声音的那刻，席南对明正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再对着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就倒地了。
从考场出来，席南就去了重症监护室。
九轮考核下来，所有人都元气大伤。
因此最后一场考核，安排在了一个月后。
这一次报名考核的有将近5000人，一共有7组。其中席南所在的那组就有近1000人。
最后的考法是，模拟真实实战，最后每组挑选2人。
这个时候席南所在那组只剩5个人了，也就是说席南面临5选2的竞争，按理说应该不难。但席南直觉一切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考官宣布完规则后，有人发问：“第六组只剩一个人了，他是不是直接通过考核了？”
考官冷笑：“当然不是。最后的真实实战，包括组间、和组内对决。50公里越野，给你们7天时间从A点到B点。具体路线图一会儿发给你们，我也会和其他考官一起开车送你们到A点。”
“这7天时间内，我们会不定期对你们展开‘追杀’，考验你们的反应和战略。另外，你们组与组之间，可以选择合作，也可以选择自由拼杀，虽然每组给的晋级名额是2个，而我们一共有7组，但凤凰军最终不会选14个人这么多。以到达时间计算，先到达B点的8个人，才能成为凤凰军。换言之……晚到的人，全部淘汰。”
“好了，解散，给你们一个小时时间，可以小组讨论、商量策略。一个小时后，在这里集合，我们送你们去A点。而那个时候……”考官面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考核已经开始。”
席南听完这个规则，不免腹诽——这种情况下，还什么组内组外？一个组的无非是先认识罢了。但自己其实是没有队友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是自己的敌人。
席南想了想，倒是去找了明正。“我们谈谈？”
“嗯。”明正带着席南找到一片颇为僻静的小树林，“你怎么想的？”
席南直言：“我想和你合作。我们组还剩5个人，除了你，另外还有一个人实力很强。”
明正问：“你是说王浩？”
席南说：“对。我们组对内来说，是5选2，我们一起压制王浩，更有胜算。我想，先小组合作打压别的组，再对内压制。对此，我有一个好主意。”
明正点头：“你说。”
席南便道：“我想先尽可能赶到B点，在必经路线上设埋伏，来一个‘杀’一个。我们可以互相望风放哨。”
明正皱了皱眉：“能进到第十轮考核的都不简单。你能想到这个主意，别人也能想到。大家路上可能就杀起来了。另外你别忘了，考官们还会进场‘射杀’我们。”
“明白。总之我们见机行事。”席南说。
“嗯。”明正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席南的目光有些柔和，“你这么相信我？”
“所有人里面，你是我老师，当然还是不一样。再说，我来参加这个考核……”席南想了想措辞，“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追随老师你。”
明正一边眉毛微微挑起来，望着他说：“在你心中，我与其他人不一样，仅仅是因为……我是老师吗？”
席南沉默片刻，望着他说：“等一起加入凤凰军，我就告诉你。”
——等一起加入凤凰军，也许、大概，我就可以对你表白了。
席南的这个暗示已经非常不能称之为暗示了。他觉得明正一定也明白了。
明正听完这话，问了席南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凤凰军吗？”
席南说：“你好像说过，是为了军人的荣耀和梦想。你父亲也曾经是军人。但他去世得早。你想将这份荣耀延续下去。”
明正听了这话笑了笑。然后他对席南说：“嗯，等一起加入凤凰军，我也把我这么做的原因告诉你。”
席南是有些欣喜的。虽然前几个世界的许多记忆他都没了，但爱这种感觉大概是不会被磨灭的。所以跟明正相处一年，很多时候他觉得这个人很讨厌，但心里竟慢慢生出了崇拜和喜欢的心情。
那会儿，席南以为明正收到了自己的暗示。——两个人一起加入凤凰军，就相当于某种约定，就相当于到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自己会对明正表白，明正也会把他的人生理想啊各类想法对自己如实相告。
结果席南很快就被打脸了。还被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