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晴?

  李悠笛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女孩子的脸, 但很快又被她抛之脑后。

  因着江随生病,李悠笛兢兢业业地给他送了三天的粥。

  并且在此过程中,江随很敏锐地发现了李悠笛的纵容, 他尾巴开始翘了起来,在李悠笛的雷区反复蹦跶。

  对此,李悠笛翻了几个白眼, 忍了。

  这天, 体育课。

  这星期地理老师临时有事, 和体育老师换了节课,所以他们的体育课也换了个时间。

  自由活动时,途径篮球场, 只见那边围了不少人。

  打探一番才知道, 原来是有篮球赛。

  李悠笛看不懂篮球, 对此也没什么兴趣,但耐不住胡莎莎喜欢凑热闹, 两人便也挤了进去。

  一进去这才知道,场上比赛的还是熟人。

  尽管天气很冷, 也阻挡不了少年们的比赛热情。

  他们穿着单薄的篮球服, 露出手臂和小腿的肌肉, 做出一个个利落的动作, 迎来众人激动的尖叫。

  这其中最耀眼的当属江随。

  少年意气风发, 生龙活虎, 哪有半点病弱的样子。

  李悠笛冷哼一声。

  耳边有加油的呐喊声, 还有放低了的讨论某个少年有多帅的声音。

  李悠笛只觉得空气有点闷, 小腹也有些隐隐作痛。

  回忆了一下今天是几号后, 她心里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此时也没什么心思看比赛了, 李悠笛和胡莎莎说了声, 就急匆匆地走了。

  球场上,江随又进了一个球后,似有所感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然而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

  李悠笛回了教室拿了东西后,又直奔厕所。

  果然,亲戚造访。

  淡定地处理好一切,又洗了手后,李悠笛再一次感叹,姨妈巾可真是个好东西!

  在以前,即使她是公主,在亲戚造访的那几天还是十分难过,稍微动一动都得小心,哪像现在啊......

  李悠笛一脸轻松地回了教室。

  这会儿时间还早,她刚刚回教室的时候,教室里还没有人。现在回来,里面倒是多了一个人。

  李悠笛没太在意,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从善如流地从桌洞里抽出一本刚从学校报刊亭里买来没多久的言情杂志,又欲盖弥彰地找了本教材盖在杂志上,然后才放心地慢慢看了起来。

  这个办法还是胡莎莎教她的,至于理由,李悠笛也能猜到几分。

  像这种内容的话本子,对以前还是公主的她来说,绝对算得上是禁书,虽然她也经常偷摸着看来着。

  同样的道理,这样的言情杂志,对于她们高中生来说,大概也是被禁止的,反正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在教室里看。

  即使现在是体育课,李悠笛还是有些偷偷摸摸的。

  看完的这个故事显然是个悲剧。

  李悠笛有些遗憾地撑着脸,盯着结尾的句子,感觉有些意难平。

  正移开课本,打算继续看另一个故事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李悠笛的思绪。

  教室里的另一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讲台那边,刚刚发出的声音正是黑板擦被突然扔到讲台上发出的“啪嗒”声。

  溅起的白色分成在空中飞扬,有些模糊了女孩也就是马晴的脸。

  李悠笛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马晴脸上的表情,她嘴唇紧抿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

  几秒后,李悠笛觉得无趣,也不知道马晴要干什么,又重新垂回了视线,并把手下的杂志翻了一页。

  刺啦的翻页声在此刻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极为的突兀。

  马晴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开口道:“李悠笛,你现在很得意吧?”

  马晴突如其来的诘问,让李悠笛有些懵,接着又是奇怪,她并不知道马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很得意吗?她为什么要得意?她又在得意什么?

  她自己怎么完全不知道?

  李悠笛不是太想理这个奇奇怪怪的问题,但人家都已经指名道姓了,她不理好像有些不太礼貌。

  “我不是很懂你这话的意思。”李悠笛疑惑地说。

  但李悠笛没想到,她这句话竟然反而更加激怒了马晴,对方脸上浮现出怒容,两只眼睛仿佛能喷火一样,盯着李悠笛说道:“你装什么装?”

  “你以为自己配站在他身边吗?以你现在的成绩也就勉强上个一本吧?他以后可是B大T大随便选,我劝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马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李悠笛不是个傻子,而且有之前胡莎莎的提醒,她很快就猜到了她大概在说些什么。

  李悠笛的脾气其实一直不错。

  她当公主那会儿,虽然千娇百宠,连皇兄都抢不过她的风头,但从来没做过什么刁难下人的事,宫里的侍女太监们都挤破头了想来她宫里当差。

  莫名来到这现代社会后,除了一开始的惊慌后,她心态也逐渐变得平和,没真正发过什么脾气。

  但此刻,面对咄咄逼人的马晴,她是真的脾气有些上来了,与此同时,内心还有一丝微妙的不爽。

  不爽归不爽,但从小的教养如此,李悠笛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失礼的行为。

  她只是伸手把杂志合上,漂亮修长的脖颈微微仰起,眼睛不避不让地看向马晴,缓缓开口:“你说的那个他是江随?”

  马晴没说话,但听到江随的名字后,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李悠笛捕捉到了这一动作,她猜的果然没错。

  “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和我说这些话的呢?”李悠笛不急不缓地说,“先不提你的那些猜测是不是事实,你和我说这些话的目的又是什么?”

  马晴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

  “这些话你为什么要对我说?为什么不直接找江随说呢?是因为不敢吗?”李悠笛并没有要等她回答的意思,而是继续说,“哦,你确实是不敢,你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说出来。”

  “你敢的,就只有在背后偷摸搞一些小动作来恶心人。”李悠笛本不想翻旧账,但此刻确实情绪有些上头,“比如之前故意不收我作业,故意改我运动会的报名表,还有,现在不由分说地贬低我一通。”

  “仔细想想,你可真是有些可悲。”李悠笛嗤笑了一声。

  “够了,你什么都不懂!”马晴忍无可忍地打断李悠笛的话,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李悠笛根本不知道自己悄悄暗恋了那个人暗恋了有多久,像她这样的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可能从来都不懂暗恋是什么滋味吧?她们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自己从来都是当月亮仰望的人,就这么轻易地围在了她的身边,她又凭什么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呢!

  “我是不懂。”李悠笛说,“我的确不懂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得通过贬低另外的女孩子来表现。”

  马晴动了动嘴唇,一张脸又红又白。

  在李悠笛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捂着脸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马晴跑出去的时候,刚好撞见胡莎莎回来。

  “马晴怎么了?”胡莎莎好奇地问了一句。

  李悠笛虽然生气,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无意将把这事宣扬出去,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说完又转了个话题:“你不是在看篮球赛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这不是挂心你嘛!”胡莎莎朝李悠笛挤了挤眉,又看到她桌上的言情杂志,高兴地说,“哎,你看多少了?看完了我们交换着看哈!”

  “好。”李悠笛点了下头,视线放到杂志上,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

  次日一早,李悠笛照常走去公交车站。

  今天的气温比昨天又低了很多,李悠笛整个下巴都埋进了毛茸茸的围巾里。

  可能男孩子天生就抗冻一些,江随身上的衣服并不见增多。

  李悠笛也懒得管他了。

  两人站在公交车站前。

  江随突然歪头看向李悠笛,然后伸出手掌心朝上,问:“我的粥呢?”

  李悠笛默默地挪了挪脚步,转了个身,面朝着另一个方向。

  江随没放过她,跟着走到她面前,又说:“今天就没有了啊?”

  说完,他又咳嗽了两声:“咳咳咳,我就知道有人关心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

  李悠笛又被江随这副样子给茶到。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直接一脚踩上了他的脚:“别装了,你那病早好了!”

  江随夸张地叫了一声,见李悠笛不为所动的样子,终于怏怏地摸了摸鼻子,跟她一起上了公交车。

  他发现李悠笛今天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江随依旧挑了李悠笛后面的座位坐下了。

  他伸手扯了扯前面少女的头发。

  李悠笛捂住自己的头发,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好烦啊!”

  “你心情不好?为什么啊?”江随问。

  听到这话,李悠笛一怔。

  她扯回自己的头发,抿了抿唇,硬邦邦地说了句:“没有。”

  “明明就不高兴,还嘴硬。”江随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李悠笛捂住自己的脑门,瞪了他一眼。

  好吧,在昨天遭受了无妄之灾后,她确实是有点迁怒面前的少年。

  除此之外,她无理由地觉得有点烦躁。她想要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却怎么也理不着思绪。

  偏偏江随这人一点脸色都没有,还继续拉着她说话。

  李悠笛不想理他,他也没当回事,像只蜜蜂一样的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叫着,还时不时讲一些土的要死的笑话。

  好吧,还是有一点好笑的......

  “我看到你笑了。”江随指了指李悠笛的嘴唇。

  李悠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睁着眼睛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么?”江随拖长了声音,看到少女因为否认而睁大的眼睛,眼里浮现出笑意,耸了耸肩膀,“哦,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说完,他又拍了下李悠笛的头:“到站了,公主。”

  少年率先跳下了车,李悠笛朝着他高大的背影鼓了鼓脸,这才慢吞吞地背好自己的书包,跟着下了车。

  早就下了车的少年也没走,就在原地等着她。

  一路上的插科打诨,李悠笛这会儿心情其实好了不少。

  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突然就忍不住开了口:“江随,你觉得......我去学美术怎么样?”

  这个话题跳跃得有点快,江随也没想那么多,下意识逗她:“学啊,说不定以后我们公主还能成为一个大画家呢!”

  李悠笛踢了他一脚:“你正经一点!我在很认真地和你说!”

  闻言,江随脸上的笑容果然收敛了不少,他看向李悠笛:“你的意思是,美术生?”

  李悠笛轻轻点了下头。

  “你喜欢画画吗?”江随很认真地问她。

  李悠笛想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嗯,还算喜欢。”

  “那就去学。”江随说。

  他这肯定的回答让李悠笛一愣,下意识“啊”了一声。

  “就这么简单?”她问。

  “不然呢?”他歪了歪头。

  “可是这不是挺大的事情吗?”李悠笛又说。

  学美术这个点头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事实上从上次和崔照吵了一架之后,这个念头就悄悄冒了出来。

  崔照说她对自己的人生并没有半点规划,这点李悠笛是承认的。

  穿越以来,李悠笛虽然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她其实对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归属感,更多时候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对于学习也好,生活也好,都是一种得过且过的态度。

  她并不认为这是她的人生。

  可是随着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李悠笛的想法也渐渐的变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这么真实,她经历的一切也是那么真实,她实在无法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而且还有一种可能——万一她永远也回不了大梁了呢?

  万一这就是她的人生呢?

  李悠笛第一次开始认真正视这个问题。

  虽然当时崔照语气不好,但李悠笛那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这些天,李悠笛脑子里是不是也冒出来一些想法。

  而昨天马晴的那番话,其实对李悠笛的影响并不是没有。

  按照现在她所知的情况,像她这样的高中生的成长轨迹就是大多数是按部就班地高考,然后进入大学,选一个未知的专业,然后毕业工作。

  李悠笛清楚地知道,自己虽然不讨厌学习,但也绝对不喜欢,而且自己在学习一事上,可能也并无什么太大的天分。

  她对这样的未来并没有太大的期待。

  可就在那时,李悠笛突然就记起了那天下午的美术教室,舒秋看着她说:“你有没有想过走美术这条路啊?”

  当时李悠笛摇了摇头,但这时,李悠笛心里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作为大梁的公主,李悠笛从小就被母后要求学各种东西,琴棋书画这些本就不在话下。

  对于其他,李悠笛向来都是应付了事,唯有画画这一项,李悠笛是投入了点感情的,就连当时的绘画大师都赞叹她画出来的画作有灵气。

  但画画对于她来说,从来也只是消遣之事。

  真的要把它当成未来的职业方向,李悠笛还是有些纠结。

  这也是李悠笛这些天里一直纠结的事。

  刚刚江随问她喜不喜欢画画,李悠笛点头,她当然是喜欢的,但真要把画画当成自己未来的职业方向,她还是有点不太能确定。

  而且走美术这条路也不一定稳妥。

  甚至比之按部就班的普通高考,它可能会更具风险一些。

  李悠笛脸上的纠结与苦恼,江随看得分明。

  他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微微俯下身,眼睛盯着她说:“公主,你今年多少岁啊?”

  李悠笛因为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还是回答了一句:“十六啊,怎么了?”

  “你知道有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吗?”江随说完又看向李悠笛,“而你才十六岁,就已经发现自己喜欢画画了,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李悠笛看着他,只听见他又继续说:“而且你才十六岁,为什么要这么的......瞻前顾后?青春不就是用来试错的吗?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啊,小傻瓜。”

  “你骂谁是傻瓜啊!”李悠笛瞪他。

  不过,江随的这番话,确实让她有些豁然开朗。

  在这种焦虑的大环境下,她好像确实变得有些瞻前顾后,从而陷入思维的死胡同里。

  江随说的没错,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她不能保证自己会一直热爱画画下去,也不能保证以后的她会不会走上别的道路。

  但至少现在,至少现在十六岁的李悠笛,她热爱画画,她想试一试这条路!

  李悠笛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等等,你不也和我一样大吗?你为什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李悠笛看向江随,疑惑地问。

  “这不叫老气横秋,这叫成熟。”江随吊儿郎当地说。

  李悠笛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看不惯他这嘚瑟的样子,于是刺了他一句:“这叫不要脸。”

  “不过你为什么要走竞赛这条路,是因为喜欢吗?”李悠笛又问。

  她想起江随其实也选了一条不常规的路,竞赛相比于美术来说,其实还要更加的残酷。

  “算是吧,很有挑战性。”江随沉吟了一下说道。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啊?和数学相关的吗?”李悠笛扭头看他。

  “不知道啊,慢慢来啊,公主。”

  “说了不要叫我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