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嫁给暴君(穿书)>第68章

  上元节过后, 年便彻底过去了,据说这个时候, 是贼匪流寇复出的最佳时期。

  乘着马车行驶在荒郊之外, 远处虽是绿水青山, 却终究是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地方,阮烟有点担心,问道:“司大人, 你会武功么?”

  看他身材属于文人的清瘦, 气质儒雅, 看着不像会武的样子,可他又没有书生的孱弱。

  会武的人,不一定就是宽肩大膀,魁梧强壮,所以她对这位文臣司大人, 抱有一点点希望,他是会武的吧?身为天子近臣,光有文才,没有武功护驾, 说不过去吧?

  司君墨转过头来, 在她希冀的目光中, 坚定地说:“司某不会武功。”

  阮烟打出一个喷嚏, 这时一件狐裘从肩上落下,她抬眼瞧他温雅如水墨画的眉眼,有点尴尬, “虽说我是有孕人士,可……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将身子包围得密不透风……”

  稍稍低头一看,她今日穿成球一般臃肿,光是内搭的衣衫,就足有四层了。阮烟嘴角抽搐,这司大人果然是个养尊处优的,更衣这事做不得,于是尽给她挑衣衫,一股脑儿往她身上披,硬生生把她包成一个胖粽子。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严寒早就消退了,因而穿了这厚厚的一身衣服,只感到有些热。现下,他还嫌不够,给她罩了一件狐裘……

  阮烟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司君墨悠然道:“寻常孕妇,自然不必小心至此,可你并非寻常……你腹中揣着的,是龙嗣。”

  经他这一说,原本抬起的手想要剥掉一件的动作,讪讪地收了回去。

  如果是萃薇在身边就好了,那丫头伺候了她一年左右,对她的所有习惯是了若指掌,简直比自家亲妈还要了解她。

  “司大人,萃薇的死……你查出来了吗?”

  至今还是想不通,为何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尸身倒在门庭的台阶下,她在次日起床时,远远看到渗透泥沙的殷红鲜血,仍觉得心有余悸。

  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一片茫然,找不到头绪。倒是司君墨很平静,安慰她莫要伤心,他会帮她再找一个手脚伶俐做事勤快的婢子顶替。

  阮烟摇了摇头,不劳他再去买卖丫鬟,只求他查出萃薇的死因。跟萃薇生活了一年,她们已经产生了感情,不单是主仆关系。

  司君墨随口答应了帮她追查真相,但始终没有见他执行。当天便替她收拾了东西,快马加鞭离开了江淮,往京城去了。

  司君墨此刻听她又提起萃薇,抬眸看她恬静秀丽的脸,轻叹一声,“我已不知该如何说你,对一个婢女,也如此上心,你可知……”说到一半,他突然不想说了,不忍心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总之,看人一定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仅是表面对你恭敬温顺,皮囊之下藏着狼子野心,半点都马虎不得,要时刻警惕着。那丫头的死,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报应使然,你不必太过惦念。”

  阮烟秀眉一拧,明显听出他话中有话,可又不知他想表达什么。

  但有一点,他明明白白的透露给她,萃薇的死并非蹊跷,她定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能容忍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阮烟想不出来。舟车劳顿,加上孕期不良反应,使她没有心思在此事多纠结,很快便抛之脑后,抓过一只软枕,抱着陷入昏睡。

  司君墨见她熟睡了,方才移开目光,投至窗外荒郊景色。

  他确然是不会武功的,但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至少……反杀一个持刀行凶的女子不成问题。

  若是遇上山匪流寇,他自然是不敌的。但他一点也不担心,有些人,会在暗处默默守护,以偿那愧疚之情。

  司君墨心情甚好,待下了马车,改行水路乘船,他极有兴致地立在船尾吹起箫笛,将那一曲相思之情,尽付这一江山水之中。

  待回了那繁华错落的上京,他便只能是那事务沉沓忙碌的司丞相了,儿女情长与雪月风花,皆与他无关了。

  ……

  水路并不陆路好走多少,陆地上乘坐马车,一路颠簸,晃得她头昏脑涨;而改乘船舶,遇上风浪时,便摇摇摆摆,摇得她胸闷气结,想要呕吐。

  行了半个把月,可算是抵达京城了,阮烟觉得半条命都去了,整个人疲惫不堪,蒲柳一般弱不禁风,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司君墨面上全是担忧,好几次想要把她抱起,可身份摆在那儿,令他时刻保持理智,不敢那么做。

  船只即将靠岸,司君墨便发射了一支信号弹。

  当他们刚刚上岸,便见整个码头都被皇城禁卫军包围。禁军首领眼风横扫,目光触及一袭白衣简洁的丞相,眼睛一亮,马上率领手下快步走来,前来见礼。

  司君墨搀扶着阮烟,开口就让他们备马车,准备瓜果糕饼等填腹食物。

  禁军们这才注意到立在丞相身后,被他半扶着的娇弱女子。发髻松散,长发柔顺,模样看的不甚清楚,但从丞相这般小心翼翼的行动来看,定然是位得罪不起的贵人。

  不敢多看,匆匆行了个礼,便立即下去做安排了。

  “这一路你受苦了。”司君墨呈上一碗肉糜粥,缓缓说道,“进了宫,更衣梳洗之后,便先去见太后吧。”

  阮烟点点头,忽而问起,“依你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口中的“他”,自是周明恪无疑。司君墨默了一下,答:“他已行军三月了,大抵就是这几天会有消息传递进京。”

  他面上轻松,仍挂着笑。穿上红紫色绘画飞禽图案的官袍,一道去西宫拜见太后时,见她亦问起皇帝的归期,司君墨还是那个答案,这几天就会有消息。

  太后不断地点头,手中的一串佛珠捻得光滑圆润,舒心地笑着,拉过阮烟的手,请她身旁坐下,语气慈软爱护,“等皇上回来,知晓你有了周氏的血脉,定然欢喜激动,便是当场写一道封后的圣旨,也是有可能的。”

  阮烟赔笑着,内心却不为所动,中宫凤位,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那厢司君墨直接退下出门了,刚从西宫出来,他的表情不复轻松,挂上了凝重。

  当时他还在江淮,就把书信寄到西礁,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

  司君墨当即去找尉迟将军,却道尉迟将军一看见他,喜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司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司君墨眉峰蹙起,共事九年,这位大将军可从来没这样热情激动过,莫不是皇上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

  “你可算回来了!我总算可以离开这里,往西礁支援!”尉迟将军摘下钢帽,大步往外走。

  司君墨拉住他,沉声道:“西礁的战报可是传来了?”

  尉迟将军表情刚毅而沉重,“对,五天前就传递过来了,但陛下不让我外传。”

  司君墨心一紧,“究竟发生了什么?”

  “陛下战败,且被掳了……”

  饶是司君墨这样镇定的人,这时也免不了震惊,嘴巴微张。

  他怎么会战败?周明恪他,本身就是战争,谁都不可能战胜他,谁也不能将他置于败地!

  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听到他战败的消息,并且还被敌军俘虏……

  天方夜谭,不可置信。怪不得他不让尉迟将军把战报公之于众,怕的是人心溃散,更怕有心之人借势而起,让大晋陷入危乱。

  “你去吧,我即刻让人给你备马,皇城以北的那支精锐队伍,你也一并率领到前线支援。”

  尉迟将军惊问,“城北的那支军队,是陛下留下来护城用的,你让我调走了,那你们怎么办,守在宫里的人怎么办?咱们现在,就得团结一致,最忌城门失守,让异己有机可乘。”

  “大将军还信不过司某吗?”

  文武二臣对视了一会儿,尉迟将军只好退步,“那么,皇宫交给你了。”

  司君墨淡淡道:“你尽管去救援。你当知道,一国不可无君,陛下的存亡,亦关系大晋的存亡。”所以首当要务,就是救出皇帝。

  **

  西礁临海,是以军队都是水中作战的能手,行惯陆地的晋军也是经过各种场景演练的,而且作战经验十分丰富,毕竟这是一支跟随皇帝走南闯北,打遍天下四洲的强力军队,所过之处,敌军皆是闻风丧胆,不战而降。

  可这一次却在西礁栽了好大一个跟头。

  并非斗不过强悍精锐的水军。

  虽说水中作战确实是很吃力的,但晋军深谙各项战术,军心稳如磐石,不受一丝影响。

  只要再跟对方拉锯十天半月,军力消耗过度,自然也就是进攻擒拿,直捣黄龙之时。

  然而他们的主帅——皇帝陛下,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他被俘了,被俘的原因还十分荒谬,完全不能令三军信服,敌方主将站在城墙之上叉腰张狂大笑,麾下战士讥声不断,晋军十分恼怒,但又无可奈何。

  他们陛下,看中了人家的数十亩花田。

  执拗地想要去夺那片花田,明知那花田距离敌军的据点相近,却还是不听劝阻地去包揽那紫色艳丽的花朵……

  据说那花,名叫紫鸢,可致幻,能迷惑人,有些危险的,但那是皇帝的心上人,最喜欢的花种。

  变身痴情男人的冷酷皇帝,令万千将士十分不适,亦觉恐慌。

  为了包揽那片花田,皇帝踏入陷阱,被活捉。说出去,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眼下,正准备着营救计划,副帅黄师将军头痛地思索了一夜,在天亮之前,终于决定答应西礁国主签下不平等条约。

  手下大队怒火喷涌,“大晋乃四洲之主,五洲强国,若是今日签下耻辱之约,以换得陛下安然,待有朝一日陛下回归,第一个便是将黄将军你赐死!”

  黄师冷笑,眼睛布满红血丝,是一宿未眠的疲惫。“你若是不能咽下这口气,直接攻城杀了西礁国主泄愤,也并非不可行,但你可知,陛下也将身首异处,双方同归于尽!”

  “没有陛下的大晋,就不是五洲第一强国的大晋。”

  “你须知,陛下是天之骄子,只要留着一口气在,他必能带着大家一雪今日之耻!”

  大队睚眦欲裂,一拳砸在桌上,桌上器具被震落在地上。“都是周子言这个叛徒!若非他临时做了西礁的奸细,若非他临时投靠了敌军,给他们留下线索,在花田布置埋伏,咱们陛下又岂会中招?!”

  “他最好祈祷不要被我仲余逮到,我若逮到他必将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仲大队咬牙切齿,嘴里血丝渲染,尽是浓烈的恨意。

  ……

  西礁国主将周子言奉为上宾,瞧他蓝袍俊秀磊落,赞一声仪表堂堂,英雄少年,言语中全是对他的激赏和喜欢。

  西礁国主有意把他变为东床快婿,将自己最疼爱的公主嫁给他。

  试探地将此婚姻稍微提了提,这提议正中周子言的下怀,当即撩袍一跪,直接拜见岳父大人。

  众宾皆欢,笑语晏晏,其乐融融,然双方却是心怀鬼胎,心思各异。

  西礁国主想的是,把女儿嫁给他,巩固双方盟约,日后他若是争气,能干掉兄长,登上宝座,那么西礁也能从中获益许多,试图瓜分大晋的兵力和疆土。

  周子言斟酒敬了岳父一杯,饮酒时大袖抬起,适时掩去唇边的讥诡。这老东西,送一个公主过来就想彻底把他拉拢?之所以应下这门婚事,无非是想在退兵回国的时候,拿那位千娇万宠的公主胁迫老国王,将割让出去的城池领土收回,合约作废,并且要西礁的国力支持,助他扳倒周明恪,改立新帝。

  双方都是爽快人,刻不容缓地布置了婚礼,当天就拜堂成亲。

  却在这时,晋军副帅黄师带领一队将士前来谈判。

  比起拜堂结亲,当然是谈判要紧。老国王毫不犹豫地撇下准女婿,去往议事阁接待敌军主事。

  诚然,这时候的周子言,气候未成,自然没什么重量。

  周子言捏紧了酒杯,手背上青筋突起,面上笑容自在,若无其事地与宾客对碰喜酒。

  西礁国主老奸巨猾,在签下合约之后,便命心腹将士到刑室里面,给那位威风凛凛的大晋皇帝喂食一丸毒_药。

  那丸毒_药名为“断肠殒魂丹”,性猛霸道,可摧残身体内脏,毒发时血管爆裂,若不能及时服解药,则魂殒西天。

  有了毒_药的牵制,便不怕放了周明恪回去后,又回来寻仇报复。

  那厢周明恪浑身是伤,手脚捆绑于大圆石柱上,身上伤痕累累,灰色囚衣单薄,有些都裂开了,碎布与血肉连在一块,粘稠结块,血腥味扑鼻。

  他发髻散开,头发长长地垂在胸前,还沾着些许血水,一绺一绺的,像某种动物结成的网。

  他身形颀长提拔,瘦而不弱,即便沦为阶下囚,浑身血污,却不见半点狼狈。

  头颅高昂着,瘦削俊美的脸充满冷感,冰灰色眸子寒光冷冽,仿佛能把人冻结。

  西礁国主的心腹将士望进他的眼底,被那寒意所慑,不由打了个颤栗,狼狈地移开视线,目光转而投向他修长脖颈下的那对漂亮锁骨。

  舔了舔干裂的唇,确定绑在上面的囚犯没有暴起挣脱的可能,他动作谨慎地靠近,手上戴着一个铁具打磨的指套,以防周明恪会把他咬伤。

  敌军将士故作镇定地把断肠殒魂丹塞进他的嘴里,强迫他吞下,眼看他喉结一动,那枚毒_药当真入喉下腹后,才退后一步,心头大松口气,抬手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家伙,太吓人了,还真不愧是天下霸主,确有几分气势。

  “你方才吞食下去的东西,叫断肠殒魂丹,每隔一月便要复发,届时肠胃纠结成团,肝脏一点点碎裂,皮肤之下的血管爆开……”说到这,他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诧异地发现他竟然面不改色!

  这可是他们西礁皇室的独门秘药,江湖上的人谁不是闻之丧胆,见之变色!不想这位大晋皇帝,却没什么反应,莫不是……被吓傻了吧??等等,刚才强喂他吞下毒_药时,都没见他半丝挣扎……

  心里头感到不对劲儿,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又想不起来。

  他正费劲地想,偏偏这时议事阁派了人来催促,要他赶紧把这位尊贵的皇帝陛下请出去,他烦闷地把脑中的杂思甩了出去,喝令狱卒给人解绑。

  “断肠殒魂丹你也吃了,所以,甭以为把你放了,你转头就可以找我们报复,别忘了您这条尊贵的命还捏在我们手里……啊!”得意宣告的话还未说完,一只冰凉的带着血污的手横来捏住他的喉咙。

  “你……”几乎不给他开口求饶的机会,瘦削的手腕一翻,只听见“咔”的一声脆响,他的脖子瞬间被拧断,鲜血哗啦一溅,头颅骨碌碌地转到脚下。

  尸首的嘴巴张大着,眼睛圆瞪突出,死不瞑目。

  旁边两个狱卒吓得面无血色,惊愣过后,当机立断拔腿就跑。两人慌不择路,便走错了方向,前面便是一堵大墙,已是无路可退,绝望得要跪下,堪堪转过头来,就见周明恪抽出方才那断头将士腰间的佩剑,缓步往他们这边走来。

  两名狱卒胆子都要吓破了。倏然忆起这几天就是他们兄弟俩对这位大晋皇帝执行酷刑,现在他身上每一条血痕,都是他们的手笔。

  想到这些,更是害怕得抱在一起,克制不住地颤抖,就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周明恪扣紧了剑,把握好力道,朝他们飞掷过去——

  噗嗤一声,兵器破开皮肉的声音,利刃穿腹而过,精准无误刺入第二个人的胸膛。

  一柄长剑刺中两人,二人一并缓缓倒地。

  周明恪轻瞥那两人,确定他们是断气了,便转身往牢门外走。

  当他们将主动把他放出来时,周明恪便知道,他麾下的将士来了。

  他不管他们是否答应签了那不平等的,欺辱意味十足的条约,只要他能出这牢笼,败局即可任凭他扭转。

  议事阁,黄师与仲余分坐在两侧,中间则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了十天九夜前来救援的尉迟大将军。

  黄师将军目光直盯门槛处足有一刻钟,迟迟没见到他们陛下出现,仲余等得心焦,恨不得即刻冲去大牢亲自把皇帝救出来。

  尉迟将军心情也很差,但还是按住了仲余,让他再等等。

  “大将军,咱们这么等也不是事儿,万一陛下被他们打杀了,或者是被他们喂了毒?”仲大队不敢想象,这西礁国主委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就不信他们会把安然无恙的陛下还回来。

  尉迟将军大手沉沉拍在他的肩膀上,“外人不了解陛下,你还能不了解吗。只要陛下寻到脱身的机会,便是我们反攻的时候!都给我听好了,沉住气,别给咱们大晋的将士丢脸!”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侍卫拔刀持剑,慌慌张张,乱作一气的嘈杂声响。

  西礁国主预知到什么,腾地从宝座站起,“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却见衣衫褴褛,身上血痕交加的周明恪持剑而入,剑尖全是新鲜的、热意未退的血,蜿蜒逶迤地流了一地,渗入价值千金的丝绒地毯上。

  西礁国主吓得拔出宝座之后的宝刀,举刀的手微微发抖,指着他,强自冷静地呵斥道:“你中了寡人的断肠殒魂丹,命不久矣!你若还想要寡人的解药,速速缴纳兵器,伏跪投降!”

  “什么?陛下中了毒_药?西礁老狗,我杀了你!”仲余摸向腰间的剑就要大开杀戒。

  尉迟将军却笑了起来,“莫慌,陛下幼年服食天下各类剧毒,早已练就百毒不侵之身,区区西礁王室秘药,完全不必放在眼里!”

  尉迟将军心底也很是感慨,周明恪幼时被身边众亲欺辱得有多惨,他都是知道的,他的一双兄弟恨透了他,时常搜刮来天下各地的剧毒之物给他投喂,体内积蓄百种毒气,几乎对所有的毒物免疫。

  先前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如今这百毒不侵之身,却派上了用场。

  看西礁国主大惊失色的脸,尉迟将军思绪一敛,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杀”。

  唯一能牵制这位大晋暴君的毒_药也在此时失了效用,西礁国主悲戚绝望地伏跪下来,大喊饶命。

  西礁的一个大臣突然朝外大喊,“来人啊,快请驸马进来救驾!”

  驸马,可不是刚刚与西礁公主结亲的周子言?

  外面乱成一片,有侍卫叫道:“不好啦!驸马逃了!”

  “哼,他还敢逃?且等我去把那厮捉来!”仲余收了兵器,飞跃着追了出去。

  ……

  直到日落黄昏,才把残局收拾干净。

  晋军反败为胜,西礁城破,传国碧玺被收缴,这一片临海的富饶城池,正式归为大晋的疆土。

  周明恪返回军营换洗之后,便躺下来休憩。那几日的牢狱之苦,委实让他受累,现在他急需补充体力,让身体休息。

  那厢仲余出去了三个时辰,总算把周子言活捉回来,只是他身上多是伤口,原本俊朗秀气的脸,却肿得像猪头,诚然是仲余按耐不住,狠揍泄愤的。

  他想杀了周子言这个狼心狗肺的,可到底顾忌他是皇室血脉,陛下的皇弟,他无权对他进行打杀,只能把他活捉回来,任由陛下发落。

  “皇上!我把周……”正说把周子言抓回来了,就要冲进去营帐里面报告,就被黄师拦在外面。

  他压低声音说:“皇上累了,在里头休息呢,你且退开些,莫要惊扰了圣驾。”

  “可这厮,怎么办?咱们大家还等着皇上处理呢?”

  尉迟将军步伐沉闷,走了过来,盯着鼻青脸肿,眼神阴狠如毒蛇的周子言看了一眼,默了会儿做出指示:“你们把他带下去,依律处置吧。”

  周子言忽然发狠地剧烈挣扎起来,“是不是周明恪下的令?他默认你们对本王使用杀权?叫他出来!周明恪你给我滚出来!”

  黄师深皱眉头,就要去把他的嘴巴堵住,省得在这吵吵嚷嚷。

  这时听周子言狞笑着说:“你们告诉周明恪,告诉他,他那个姓阮的……”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营帐大开,飞出一抹银白的身影,那速度快得像流星,让人眼花看不清。

  只见眼前寒芒一闪,兵器发出铿锵声响,周子言头部被劈开,血液哗哗涌出,红色浇淋满面。

  咻地一声,周明恪疾快地收了剑,周子言应声倒了下去。

  他眼睛凶狠地盯着周明恪的方向,临死最后的那几秒,他对他仍充满滔天的恨意。

  “周……周明恪,你这个妖孽!你气数已尽,你……一定不得、好死……!”

  说罢,他便咽气了。

  周明恪面上漠然,周围的将士个个噤声不敢言语,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皇上?”尉迟将军小心地叫了他一声。

  “她……可还安好?”周明恪视线转了过来,迟疑了许久,终是问了出来。

  尉迟将军却在这一刻湿了眼角,他们骄傲的皇帝陛下,口口声声说再也不提起她,不想起她,决意要把她忘记,从心里剔除,可是因为她惦念紫鸢花,于是孤身入敌军陷阱,平白蒙受牢狱之灾,只差一点就要丢了性命。

  因为那一片花田而遭到人生第一次战败,他对她仍然是只字不提。

  直到此时,听闻她可能受制于人,生死未卜,终于耐不住杀了周子言,违背自己曾立下的誓言,转而问起了她的安危。

  “她很好,她回宫了……”尉迟将军胡乱抹了把眼泪,“守得云开见月明,阮姑娘挂念您的安危,已回到您的身边。”

  阮烟有孕的消息,尉迟将军尚未得知,由于司大人的疏忽,忘了通报这一喜事。

  听说她已回到宫中,愿意回到他的身边来,周明恪却反倒沉默下来,薄唇抿成直线,看着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为什么?他扪心自问,会不会又是她的权宜之计,又是她的假意迎合?

  周明恪不知道她内心的答案,他决定立即收兵,班师回朝。

  “你们几个,”离开西礁之前,周明恪指挥队伍里面身材最壮实的四个小伙子,“去拉十匹马来,到花田割几箱紫鸢花,随军队运回京城。”

  四名小伙一脸懵:敢情,您对那紫鸢花是拗上了吗?

  回程路漫漫,一路上又是跋山涉水,入京后众位威风凛凛的将士,已是灰头土脸的形象。

  城南城北的禁军喜出望外,一窝蜂涌出城门迎接凯旋而归的勇士们。

  有的侍卫则赶回宫去通报喜讯。

  其实在他们入境时,回归的消息就已经传递入宫了,朝中文武大臣为这跌宕起伏的一仗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眼下盼来胜利凯旋,便齐齐出城迎接。

  太后拉着阮烟一起乘轿车出宫,遭到阮烟的婉拒。“我现下还怀着身孕……不好往外面凑热闹。”

  太后却看懂她的心思。

  分明是听说了皇帝为她喜欢的紫鸢花而身陷敌营,因她战败,是以不敢去面见他。

  或许是愧疚。

  “你已是他的人,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你且要用这一辈子来面对他,所以你这一时的躲避,又避得了何时呢?”

  太后这话说的,实在??极啊。阮烟想了想,回去更换一套衣裙,便随太后一起出宫了。

  城门人山人海,群民拥堵,围得水泄不通。待皇家的仪仗行驶而来,围观的群众在侍卫的驱赶指使下,纷纷退至一旁,让出中间的道路来。

  轿车与行驶在正中间,恰好与远方而来的军队遥遥相对。

  阮烟看见周明恪了,他骑在马上,俊容冷肃,如往常一般冷酷不近人情。

  他明显黑了,也瘦了,一看便知,此一遭他一定吃了许多苦头。阮烟心尖微涩,被宫女搀扶下车时,便侧过头,不敢与他的视线相对。

  她听见他的军靴踩在地上的沉闷声响。他走近了。他跟太后问了安,然后转向她这边。

  软烟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像是花的香气。究竟哪来的花?

  她不禁转过头,戎装披身,刚硬冷冽的皇帝手捧着一束浓艳的紫鸢花,笔直地立在她面前。

  她矮他许多,需仰起头才能望入他冰灰色的眼睛。

  他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冷冰冰的,好像没有感情。

  这时听他淡淡地开口:“你当日与朕说想要用紫鸢花制香,如今朕已知它可迷惑对手,有致幻的奇效。”

  阮烟心一提,他果然都知道了……

  “朕现在亲手把它取回来送予你。”他顿了一下,嗓音低沉下来,“如果你还想用它来对付朕,那么你尽管来吧。”

  “若是它真有让人忘掉心中的某个人,结束痛苦的效用,朕也愿意一试。”

  他这一番话平静淡然,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可阮烟却听出他话语里深藏的无奈。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奇怪地盯着他们两人瞧。

  阮烟抬眼注视着他好半晌,忽然倾身,展臂环住他精瘦结实的腰身。

  “不用试了……周明恪,你……当爹了。”